“小李！幫我看一下大橘！” 我把還在嗚咽的橘貓塞進旁邊志愿者手里，顧不得對方一臉“你又發(fā)什么瘋”的表情，也顧不上自己渾身濕透、頭發(fā)糊在臉上、工作服還沾著泥點和貓毛的狼狽形象，一頭扎進了門外瓢潑的雨幕中。雨水瞬間再次澆透全身，冰冷刺骨，但胸腔里那顆心，卻因為那十萬塊懸賞而滾燙地、瘋狂地跳動著。
風馳電掣，或者說，是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小電驢，在雨夜里拼盡了全力。當我像個剛從水里撈出來的水鬼一樣，站在“云頂國際”A棟那扇需要刷臉或特殊門禁卡才能進入、光可鑒人的巨大玻璃門前時，保安的眼神充滿了警惕和毫不掩飾的嫌棄，仿佛我是什么可疑的恐怖分子。
“找江先生?！?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因為冷和急而有點抖。
保安皺著眉，拿起對講機嘀咕了幾句。片刻，一個穿著剪裁精良、管家模樣、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快步從里面走出來，正是電話里的那個聲音。他銳利的目光在我身上那件印著褪色“愛之家”logo的濕透工作服上停留了一秒，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良好的職業(yè)素養(yǎng)讓他沒有多問一個字。
“蘇小姐？請跟我來，電梯在這邊?！?他的聲音恢復了電話里的緊繃，做了個請的手勢，轉身帶路。
電梯無聲而迅疾地上升，數(shù)字飛快跳動，帶來輕微的失重感。管家沉默地站在前面，像一座完美的雕像?？諝饫飶浡嘿F的香氛和一種冰冷的壓力。我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積起的一小灘渾濁雨水，在光潔得能照出人影的電梯地板上顯得格外刺眼，無聲地提醒著我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币宦曒p響，頂層到了。電梯門無聲滑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極簡、空曠、色調只有黑白灰的走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看著就價值不菲的深色實木大門。
管家上前，用指紋打開了門，側身讓開：“江先生在里面等您，請快?！?/p>
撲面而來的暖氣和一種混合著昂貴皮革、實木以及淡淡雪松香的干燥氣息，讓我濕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我踏進玄關，腳下是觸感柔軟、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羊毛地毯，瞬間吸走了我鞋底帶進來的泥水，也讓我更加局促不安。
客廳巨大，挑高極高，一整面墻都是落地玻璃窗，窗外是城市在雨幕中模糊閃爍的璀璨燈河，像一片流動的、昂貴的星河。巨大的灰色沙發(fā)線條冷硬，上面坐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質地柔軟的深灰色家居服，身形挺拔，即使在放松的狀態(tài)下也帶著一種蓄勢待發(fā)的力量感。側臉的線條如同刀削斧鑿，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正是財經(jīng)雜志上那個永遠只有側臉或背影的男人——江臨。他微微低著頭，看著自己攤開的手掌，周身散發(fā)著一種低氣壓，冷冽得讓這溫暖的室內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幾度。
就在這極致的安靜和壓抑中，一個極其不滿、帶著濃重鼻音、甚至有點頤指氣使的抱怨聲，像一顆小炸彈一樣猛地在我腦海里炸開：
“喵了個咪的！鏟屎的！你聾了嗎？！朕說了不吃！不吃這金元寶一樣的玩意兒！一股子沒曬過太陽的紙片味兒！難吃死了！朕要吃樓下老張燒烤攤的雞心！烤得滋滋冒油那種！翠花說了，那才是真喵間美味！懂不懂啊你！快給朕去買！”
這聲音……這語氣……我猛地循著聲音來源看去。
只見沙發(fā)旁邊的地板上，放著一個鑲嵌著金邊的……貓食盆？里面盛著小山似的、顆粒飽滿、在燈光下閃著誘人油光的頂級進口貓糧。而蹲在食盆前，用雪白蓬松、如同云朵般的大尾巴憤怒地拍打著昂貴地毯的，是一只極其漂亮的藍雙色布偶貓！它體型不小，一身長毛柔順如絲，海藍色的眼睛像兩顆最純凈的寶石，此刻正充滿怒火地瞪著沙發(fā)上的江臨，一只前爪還高高抬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把那盆“金元寶”掀翻。
剛才那番驚天動地的吐槽，顯然就是出自這位“貓主子”之口！
它見江臨依舊沒反應，只是皺著眉看著它，似乎還在思考它為什么絕食，頓時更氣了。它輕盈地跳上沙發(fā)扶手，湊到江臨那張足以讓無數(shù)人尖叫的俊臉旁，抬起一只粉嫩的、帶著白色手套般的爪子，毫不客氣地、啪啪啪地拍在江臨線條冷硬的下頜上！
“喂！喂喂喂！鏟屎的！看朕！看這里！朕在跟你說話！你這木頭腦袋！榆木疙瘩！聽不懂喵星語嗎？朕要雞心！雞心！樓下老張燒烤攤！撒孜然辣椒面兒那種！翠花都說了八百遍了！你再不給朕買，朕就真餓死給你看！讓你再也擼不到朕這根宇宙無敵第一帥的尾巴！”
布偶貓內心的咆哮在我腦子里瘋狂刷屏，它拍打江臨下巴的動作也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滑稽感。我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內側，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沒當場爆笑出聲，肩膀卻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動起來。
這……這就是傳說中高冷總裁江臨價值十萬的寶貝貓？“百萬”（這名字瞬間在我心里坐實了）？它內心的戲精程度簡直能拿奧斯卡小金喵！為了燒烤攤的雞心絕食抗議？還搬出了“翠花”這個聽起來就充滿煙火氣的名字當權威？
“蘇小姐？” 管家略帶催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疑惑，顯然注意到了我異常的抖動。
江臨也被這聲音驚動，終于將目光從自家貓主子的爪子上移開，抬起了頭。那雙深邃的眼睛，如同寒潭，精準地鎖定了站在玄關、渾身滴水的我。眼神里沒有溫度，只有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以及看到我這副狼狽尊容時本能的冷冽。
他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壓迫感：“你就是那個能‘溝通’的人？” “溝通”兩個字，他說得極其緩慢，帶著一種明顯的不信任和審視，仿佛在評估一件奇特的工具。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嘴角瘋狂想要上揚的沖動，也努力忽略掉腦海里百萬還在持續(xù)輸出的“雞心宣言”和“鏟屎官控訴”。我指了指那只還在用爪子“撫摸”他下巴、實則內心正在瘋狂吐槽他品味和智商的布偶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專業(yè)又平靜：
“江先生，您的貓，名字是叫‘百萬’，對吧？”
江臨的眼神微微一動，算是默認。
“它現(xiàn)在情緒很激動，” 我繼續(xù)道，目光掃過百萬那充滿控訴的藍眼睛，“它絕食的原因，不是生病，也不是抑郁。”
我頓了頓，清晰地感受到百萬投來的、帶著一絲驚訝和“這人類好像有點懂行”的眼神。江臨的眉頭蹙得更緊，身體微微前傾，顯然在等待我的下文。
“它說……” 我強忍著笑意，盡量保持語調平穩(wěn)，清晰地吐出那個極具反差萌的詞，“它說您給它買的這種頂級進口貓糧，有一股……嗯，一股‘沒曬過太陽的鈔票味’?！?/p>
“噗——” 一直肅立在旁的管家，似乎實在沒忍住，發(fā)出了一聲極其短促的氣音，隨即立刻繃緊了臉，眼觀鼻鼻觀心。
江臨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堪稱精彩絕倫。那張萬年冰山臉上，先是掠過一絲極度的愕然，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緊接著是難以置信的荒謬感，最后凝固成一種極其復雜的、混合著震驚和“我的貓是不是瘋了”的迷惑。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瞳孔明顯地放大了一圈，直直地看向我，又看看還在拍他臉的百萬。
我無視了他那極具壓迫感的注視，頂著壓力，說出了最關鍵、也最“離譜”的信息：“它還說，它想吃……樓下老張燒烤攤的烤雞心。要烤得滋滋冒油，撒孜然和辣椒面那種。它說這是……嗯，‘翠花’告訴它的，‘翠花’說那才是‘真喵間美味’?！?/p>
“翠花？” 江臨的聲音終于有了一絲明顯的波動，帶著濃濃的不解。這個名字，顯然和他這間極盡奢華的頂層公寓、和他這位高冷總裁的身份，形成了宇宙級別的反差。
“對，翠花。” 我肯定地點點頭，同時接收到百萬在腦海里得意洋洋的補充：“聽見沒！鏟屎的！翠花可是我們這片兒最有見識的喵！她說好吃那就絕對錯不了！快！去！買！朕餓得能吞下一整頭牛了喵！”
我強撐著沒笑場，看著江臨那張冰山臉出現(xiàn)一絲裂痕。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幾秒，目光在我和百萬之間來回掃視?？蛷d里只剩下百萬尾巴不耐煩地拍打沙發(fā)扶手的輕微聲響，以及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終于，他像是做出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帶來無形的壓迫感。他走到玄關的衣帽架旁，取下了一件熨帖得沒有一絲褶皺的黑色羊絨大衣，動作帶著一種冷硬的優(yōu)雅。
“地址?！?他言簡意賅，沒有看我，只是對著空氣吩咐，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冰冷，但細聽之下，似乎多了一絲……認命的無奈？
“啊？”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樓下老張燒烤攤的地址?！?他側過頭，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
“哦！出門左轉，穿過小廣場，在第二個巷子口，紅色招牌那個就是！” 我連忙回答，內心的小人已經(jīng)在瘋狂捶地打滾了。天啊！身價不知多少個億的江臨江總裁，穿著羊絨大衣，親自去煙火繚繞的燒烤攤給貓買烤雞心？這畫面太美我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