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久明慢悠悠起身,拉開門栓。
門外站著三張臉。
李紅梅手里拎著個網(wǎng)兜,里面是油紙包的豬頭肉,還有瓶廉價白酒。
李俊峰縮在她身后,眼神躲閃。
最前面站著的,是張大炮。
這小子穿著件半新的藍(lán)工裝,頭發(fā)梳得油亮,一雙三角眼滴溜溜轉(zhuǎn)。
看見張久明,立刻擠出個夸張的笑臉,張開胳膊就撲上來要抱。
“哎喲,我的好兄弟,久明!”
張久明不動聲色往旁邊一閃,讓張大炮抱了個空。
“堂哥?紅梅?俊峰?你們怎么來了?”張久明臉上擠出點意外,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
“嗨,這不是聽說你明天就要…替俊峰去那啥了嘛!”張大炮一拍大腿,臉上堆滿了真誠的惋惜。
“當(dāng)哥的心里難受??!必須來給你送送行!”
“是啊久明?!崩罴t梅趕緊接話,把網(wǎng)兜提起來晃了晃。
“你看,豬頭肉,還有酒,咱們好好喝一頓,就當(dāng)…就當(dāng)給你壯行!”
“對對對,壯行!姐夫,你夠意思!”李俊峰也連忙點頭,擠進門。
張久明心里冷笑一聲,面上卻露出點感動:“這…這怎么好意思,還讓你們破費…”
“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張大炮自來熟地擠進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搶過李紅梅手里的酒瓶就擰蓋子。
“來來來,趕緊的!酒滿上!”
油紙包打開,豬頭肉的葷腥味兒混著劣質(zhì)白酒的沖味兒彌漫開來。
張大炮麻利地倒了四碗酒,自己先端起一碗:“來,久明,哥敬你,是條漢子!”
“為了俊峰兄弟,敢往北大荒那冰窟窿里跳,哥佩服你!”
說完,他仰脖子就灌了一大口,辣得齜牙咧嘴。
張久明端起碗,也跟著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液從喉嚨燒到胃里。
“唉?!睆埓笈诜畔峦?,抹了把嘴,重重嘆了口氣,伸手用力拍了拍張久明的肩膀。
“兄弟啊,你放心去,家里頭,有哥給你看著!”
“你爹媽留下的房子,哥替你守著,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他拍得啪啪響,唾沫星子亂飛。
“還有紅梅弟妹?!彼ゎ^看向李紅梅,三角眼里閃著光。
“你放心,有哥在城里一天,就沒人敢動歪心思!”
“誰要是敢打弟妹的主意,我張大炮第一個不答應(yīng)!跟他拼命!”
張久明端著酒碗,聽著這掏心掏肺的話,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操他娘的!這龜兒子,戲演得真他娘的好!
上輩子就是這頭牲口拱了李紅梅,還霸了他的房!
現(xiàn)在倒好,賊喊捉賊,在老子面前裝起大瓣蒜來了!
真他娘不要臉!
他心里罵翻了天,臉上卻擠出點感激的笑容:“謝謝堂哥…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姐夫!”李俊峰也趕緊端起酒碗湊過來,一臉真誠:“你放心,你替我去吃苦,我李俊峰記一輩子!”
“我姐這兒,我也幫你盯著!哪個不長眼的敢來獻殷勤,我打斷他的腿!”
張久明看著這姐弟倆一唱一和,只覺得無比滑稽。他端起碗,跟李俊峰碰了一下:“好兄弟!”
張大炮一看氣氛熱烈了,立刻又給張久明滿上:“喝,兄弟,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給你壯行,必須喝痛快了!”
接下來,就是這三個人輪番上陣,各種理由勸酒。
“為了俊峰的前途!”
“為了你和紅梅的未來!”
“為了兄弟情義!”
張大炮勸得最兇,恨不得把酒直接灌進張久明喉嚨里。
李紅梅也在一旁幫腔,眼神瞟著張久明手里的碗,就差直接上手倒了。
張久明來者不拒,一碗接一碗往下灌。
山神珠帶來的那股清涼氣息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酒精剛上頭就被化解了大半,腦子清醒得很。
他一邊喝,一邊看著對面三人。
張大炮臉已經(jīng)紅得像猴屁股,舌頭開始打卷。
李俊峰年輕,酒量淺,眼神早就飄了,話也說不利索。
李紅梅倒是還能撐,但眼神里的急切和算計藏都藏不住。
眼看一瓶酒快見底,張久明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
他猛地放下酒碗,身子晃了晃,用力甩了甩頭,眼神開始迷離,說話也大舌頭起來:“不…不行了…”
“堂哥…紅梅,真喝不了了!再喝,明天就爬不起來了?!?/p>
“哎!這才哪到哪!”張大炮一看他不行了,更是高興,伸手又去拿酒瓶要倒:“再來點!壯行酒,必須喝透!”
“不…不行了…”張久明一把捂住碗口,身體又晃了一下,帶著醉意嘟囔。
“要壯行,也得先給錢吧?錢還沒給我呢…”
“錢?”李紅梅心里咯噔一下,臉上的假笑差點掛不住。
“啊對,錢啊!”張久明醉醺醺地看向她,伸出手。
“紅梅,八百塊,說好的打點的錢,給我,我揣著也安心…”
李紅梅、張大炮、李俊峰三人臉色同時一變。
張大炮的酒都醒了大半,三角眼死死盯著張久明。
李紅梅心里罵娘,強笑道:“久明,你看你,都喝成這樣了,還惦記錢…這錢明天,明天一早,等你簽了字,我肯定給你…”
“不…不行!”張久明固執(zhí)地?fù)u頭,身體又晃了晃,一副醉漢認(rèn)死理的樣子。
“現(xiàn)在給!給了,我再陪堂哥喝三碗,不然我睡不踏實…怕…怕忘了!”
他這話一出,對面三人臉都黑了。
李俊峰年輕氣盛,差點就要罵出來,被李紅梅死死拽住。
張大炮盯著張久明那醉醺醺卻異常執(zhí)著的眼神,腮幫子咬得死緊。
空氣僵住了幾秒。
李紅梅看著張久明那副不給錢就不喝的死樣子,再看看旁邊兩個快撐不住的男人,心一橫!
“好!給你!”她從懷里摸出一個厚厚的布包。
手指捏得死緊,指節(jié)發(fā)白,像是要從自己身上割肉。
眼神像刀子一樣剮著張久明,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給,八百,拿穩(wěn)了!”
張久明醉醺醺地接過布包,入手沉甸甸的。
他臉上立刻露出滿足的傻笑,緊緊攥著,還用手拍了拍:“好好,揣著…揣著安心!”
“我去放…放好回來,回來陪堂哥…喝,喝個痛快!”
說著,他踉踉蹌蹌地抱著錢,鉆進了旁邊用破簾子隔開的里屋。
一進里屋,張久明臉上的醉態(tài)瞬間消失,眼神清明。
他心念一動,手里那沉甸甸的布包瞬間消失,被收進了山神空間里。
他故意在里面磨蹭了一下,弄出點翻東西的聲響,然后才腳步虛浮地晃了出來,臉上又堆起醉意。
“來,堂哥,紅梅,俊峰!咱喝…喝!”他端起自己那碗酒,豪氣干云。
李紅梅看著他那副錢落袋為安后放松的樣子,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喝!”張大炮咬牙又給張久明滿上。
接下來的幾碗酒,張久明喝得那叫一個痛快,幾乎是倒進喉嚨里。
喝到第三碗,他身體猛地一晃,哐當(dāng)一聲,手里的空碗掉在地上摔碎了。
整個人也軟泥一樣往地上一癱,眼睛一閉,發(fā)出震天的鼾聲。
“姐夫?姐夫!”李俊峰趕緊推他。
張久明毫無反應(yīng),鼾聲如雷。
“真他娘倒了!”張大炮松了口氣,臉上露出獰笑,一腳踢開旁邊的碎碗碴子。
“快,快搜錢,他剛放里屋了!”李紅梅急不可耐地就往里屋沖。
張大炮和李俊峰也立刻跟上。
里屋更破,就一張破木板床,墻角堆著點雜物。
李紅梅撲到床邊,掀開那床硬邦邦的破被子,摸了又摸,什么都沒有!
嗯?
怎么回事?
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