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你大爺……
鐘慢無語，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我說過很多次了，咪咪是我家貓的名字，我叫快快?！?/p>
快快是鐘慢的乳名。十幾年前，他八九歲的時候吧，跟媽媽回來過暑假，那時，唐德龍一家剛逃難似的搬到嘎蛋村，和他們做了鄰居。
他和媽媽養(yǎng)了一只流浪貓，取名叫咪咪，他帶著小貓出去玩，到了吃飯的點，媽媽都會在門口喊:“咪咪快快回來吃飯啦！”
那時候只有五六歲的唐凱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認定了鐘慢叫咪咪。整天穿著開襠褲吸溜著鼻涕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咪咪哥哥，咪咪哥哥……”
任鐘慢怎么糾正，他都改不過來。
想到小時候的唐凱奇，鐘慢不由得好奇，十幾年沒見，不知道他現(xiàn)在還是不是整天掛著鼻涕的傻小子。
唐凱奇撓了撓后腦勺，說道:“俺咋記得你就叫咪咪來著？你跟俺訂娃娃親的時候，婚書上寫的也是咪咪和二狗蛋長大要結(jié)婚?！?/p>
鐘慢:……
他嘴角抽搐兩下:“小時候的玩笑話，別當真。”
其實他是故意逗唐凱奇的，讓他長大跟貓結(jié)婚去吧！
唐凱奇當然不會計較小時候的事，他熱心地給鐘慢帶路，要帶他回家。
可鐘慢一走路才發(fā)現(xiàn)，剛才被王沖推那一下，好像扭了腳。
“嘶……”他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唐凱奇說道:“咦，崴jue了吧？你看你，眼睛看不到，jue也不中，又瘸又瞎，咋個走路？來來來，讓俺的大黃馱著你?！?/p>
他說著，蹲下身子用寬厚的肩膀把鐘慢的屁股頂了起來，不由分說得把人放上去。
鐘慢都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已經(jīng)騎在了牛背上，后腰處好像還有一個麻袋。
原來剛剛的噠噠聲不是馬蹄，是牛蹄。
鐘慢還在錯愣中，大黃牛回頭“哞”了一聲，便緩步向前走去。
“哎——”牛一動，鐘慢嚇得驚呼出聲。
唐凱奇牽著牛直笑:“你叫喚啥？白害怕，俺這牛脾氣可好了，摔不zhuo你。俺平時可舍不得讓人騎俺的牛，你這是趕巧了，鄰村二伯家的母牛發(fā)情，大黃剛給它配完種回來，碰著你又瘸又瞎的，俺才讓大黃馱你一段，擱旁人，俺可不中。”
鐘慢:……
唐凱奇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話哪里有問題，他看著鐘慢眼睛上的紗布，又道:“恁眼睛咋瞎的，瞎多久了？十來年沒見，咋還這么瘦，你過得這是啥日子啊？還不勝俺在村里嘞?！?/p>
鐘慢被他說了兩次又瘸又瞎，心里早就來氣了，一向嘴毒不饒人的他可不會就這么算了。
于是他輕笑一聲，說道:“你都讓你家牛出去賣了，你過得又能好到哪里去？”
唐凱奇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當即反駁道:“咦，你說話咋那么難聽捏，啥叫出去賣??？配種知道不？”
鐘慢拍了拍頂著他后腰的袋子，問道:“你就說你收沒收好處吧？”
唐凱奇扶了扶麻袋，說道:“俺就收了點麻餅和麩子，喂牛嘞！俺大黃不能白出力吧？”
鐘慢冷笑:“還不是一樣？收了這些東西省了你喂牛的錢，你跟以前的老鴇也沒什么區(qū)別?！?/p>
唐凱奇:？？？
有那么一瞬間，他真覺得有點對不起大黃，大黃給他家耕地，他還讓大黃出去賣，唐凱奇甚至想跪下來給他家大黃磕一個！
.
王沖在回去路上罵罵咧咧，詛咒鐘慢不得好死。
但他開出去還沒十公里，突然覺得被鐘慢抓過的胳膊開始泛癢。他疑惑地擼起袖子，卻見那處有一個極小的針孔，周圍已經(jīng)變成了紅色。
緊接著，他開始頭暈目眩，呼吸不暢，渾身無力，連握方向盤都覺得困難。
糟了，差點忘了二少爺說過的話，這個鐘慢陰險狡詐擅長用銀針害人，他那雙眼睛就是在自己身上試驗弄瞎的。
王沖已經(jīng)沒了踩剎車的力氣，他這才明白自己中招了，但已后悔莫及。
“哐！”
桑塔納栽進了路邊滿是淤泥的小河溝里。
.
唐凱奇用大黃牛把鐘慢馱回家，到了門口才把人扶下來。
鐘慢聽著唐凱奇打開了門，憑著小時候的記憶邁過門檻，跟著他往里走。
“汪汪汪！”
“嘎！嘎！嘎！”
“咯咯噠，咯咯噠……”
“啊——啊——”
一時間，各種動物的叫聲此起彼伏，鐘慢能聽出來的有狗，鴨子，雞，大鵝。他不由得說:“你弄得這院子里……還挺熱鬧?！?/p>
跟開了個動物園似的。
唐凱奇把牛拴好，牽著他的手往屋里走，一邊幫他驅(qū)趕啄人的大白鵝，一邊說:“俺爸媽和俺哥都去城里打工了，俺自己在家種地，順便養(yǎng)點雞鴨鵝啥的，能賣錢。”
鐘慢看不到，但他能想象院子里雞飛狗跳的樣子。突然，腳下似乎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東西，他磨了磨鞋底。
唐凱奇說:“木事，雞糞，一會兒沖沖就中嘞。”
鐘慢:……
好不容易進屋坐下，唐凱奇熱情地給他倒水喝。
鐘慢開門見山地問:“當初我媽把房子租給你們多少年？”
他以前從來沒有過問過這些事，母親去世后，他更是差點忘了還有這么個房子。現(xiàn)在他無處可去，只能暫住在這兒。
而且唐凱奇家以前是有房子的，就在隔壁，只不過他記得十幾年前的某一天，唐家突然著火，把房子燒了個干凈，還差點殃及他家的房子，所幸人都沒事。
至于起火原因……雖然唐家人沒說，但鐘慢知道一定跟唐凱奇有關(guān)。
因為唐德龍把火撲滅后，頂著黑漆漆的臉把唐凱奇吊在樹上，狠狠打了一頓。
唐凱奇被打得哇哇大哭，鼻涕拉了一米多長的絲。還是他哥唐凱策哭著求情，他爹才放過他。
這么多年過去了，不知道他家的房子有沒有重新蓋起來。
“租了多少年？”唐凱奇茫然道:“這個俺真不知道，你等俺打電話問問俺爸中不？”
鐘慢點頭:“可以。”
唐凱奇問:“你是打算搬回來住唄？”
鐘慢喝了幾口水，說道:“是啊，誒對了，你家房子蓋起來了沒有？”
他猜測應該沒有，要不然唐凱奇不會在他家開動物園。
“木有，”唐凱奇有些自責地說:“俺爸說蓋房子要老多錢，俺家沒錢，他們在城里打工好幾年了，都沒攢夠蓋房子的錢?！?/p>
他扣著手指嘆氣，要不是他小時候……家里也不至于這樣，他哥二十好幾了，連個媳婦都沒娶上，都是他的錯。
鐘慢有些疑惑，一家三口打工好幾年還沒攢夠蓋房子的錢，不應該啊。他聽說在村里蓋五間大瓦房還花不了三萬塊錢，唐德龍一家打的什么工？黑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