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傷疤之下
出院回家的第一天,孟羽安站在寧宅門前,恍如隔世。兩周的住院生活讓他習慣了消毒水的氣味和醫(yī)院的白墻,此刻看到熟悉的建筑,竟有種不真實感。
"小心臺階。"寧長亭的手穩(wěn)穩(wěn)扶住他的腰,力道恰到好處——既不會弄疼他未愈的傷口,又足夠讓他感到安全。
孟羽安點點頭,慢慢走上臺階。胸口的傷已經(jīng)拆線,但醫(yī)生囑咐仍需靜養(yǎng)兩周。稍微走快些,還是會感到一陣刺痛。
周姨帶著全體傭人列隊迎接,臉上是真誠的喜悅:"歡迎回家,孟少爺!"
"謝謝。"孟羽安有些不自在地笑笑。被這么多人關(guān)心著的感覺既溫暖又陌生。
寧長亭簡短地吩咐了幾句,便帶他上了三樓。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沒有去之前的主臥,而是來到了孟羽安最初住過的那間客房。
"你的房間重新裝修過了。"寧長亭推開門,"主臥樓梯太多,不方便養(yǎng)傷。"
房間確實煥然一新。原本簡約的現(xiàn)代風格被溫暖的北歐風取代,淺色木地板,米色墻壁,落地窗前擺著一張舒適的單人沙發(fā)和畫架。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新增的一個小型升降桌,可以根據(jù)需要調(diào)整高度。
"這是..."
"方便你坐著畫畫。"寧長亭解釋道,"醫(yī)生說長時間站立對你現(xiàn)在的狀況不好。"
孟羽安胸口發(fā)緊。這種細致入微的體貼比任何昂貴的禮物都更打動人心。他走到窗前,發(fā)現(xiàn)視野正好對著湖景,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柔和的光暈。
"喜歡嗎?"寧長亭站在門口問,聲音里有一絲罕見的猶豫。
孟羽安轉(zhuǎn)身,陽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輪廓:"很喜歡。謝謝。"
寧長亭的眼神暗了一下,喉結(jié)微微滾動:"好好休息。晚餐我讓人送上來。"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而規(guī)律。每天早上,寧長亭會陪孟羽安吃早餐,然后去公司;中午準時打電話提醒他吃藥;晚上盡量回來一起吃晚飯,偶爾加班也會提前告知。這種被重視的感覺讓孟羽安逐漸適應了寧宅的生活。
傷后第十天,孟羽安終于獲準可以短暫散步。他慢慢走到畫室,驚喜地發(fā)現(xiàn)寧長歌送的古董畫筆已經(jīng)被清洗干凈,整齊地插在筆筒里。畫架上還有一幅未完成的素描——是住院前他隨手畫的湖景。
孟羽安拿起炭筆,嘗試繼續(xù)創(chuàng)作,但注意力很快被書架上的一排文件夾吸引。那些文件夾看起來與寧長亭書房里的很像,標簽上整齊地寫著日期。
好奇心驅(qū)使下,他抽出一本翻開。里面竟然是他大學時期的作品復印件,每幅畫旁邊還有詳細的點評筆記,字跡凌厲如刀——是寧長亭的筆跡。
"構(gòu)圖新穎,但色彩運用稍顯稚嫩..."
"線條流暢,情感表達到位..."
"這幅最好,可以考慮收藏..."
孟羽安的手指微微發(fā)抖。這些評論專業(yè)而精準,顯示出評論者不僅懂藝術(shù),還認真研究過他的風格演變。更令人驚訝的是,最早的日期可以追溯到三年前——那時他剛大學畢業(yè),還沒在任何重要平臺發(fā)表過作品。
"找到有趣的東西了?"
寧長亭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孟羽安嚇得差點把文件夾掉在地上。轉(zhuǎn)身看到寧長亭靠在門框上,已經(jīng)脫了西裝外套,領(lǐng)帶也松開了,露出鎖骨的一小片肌膚。
"這些...是什么?"孟羽安舉起文件夾,聲音發(fā)顫。
寧長亭走進來,接過文件夾放回書架:"資料收集。我說過,我習慣全面了解自己的配偶。"
"三年前就開始'了解'我了?"孟羽安直視他的眼睛,"那時候我們甚至沒見過面!"
寧長亭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松動,但很快恢復平靜:"機緣巧合看到你的作品,覺得有潛力。"
這個解釋太過敷衍,孟羽安正想追問,突然注意到寧長亭走路時微微的僵硬:"你受傷了?"
"沒什么,訓練時拉傷了背部肌肉。"寧長亭輕描淡寫地說,但孟羽安敏銳地捕捉到他皺眉的瞬間。
"我看看。"
"不必。"
"讓我看看!"孟羽安堅持道,伸手去拉寧長亭的襯衫。令他驚訝的是,寧長亭竟然沒有強硬拒絕,只是嘆了口氣,任由他解開扣子。
襯衫滑落,露出寧長亭精壯的上身。孟羽安倒吸一口冷氣——那寬闊的背上不僅有新傷,還有幾道陳年的疤痕,最長的一道從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腰,猙獰如蜈蚣。
"這是...?"
"十五歲時的'教訓'。"寧長亭平靜地說,"祖父認為我太感情用事,需要學會控制情緒。"
孟羽安的手指不自覺地觸碰那道疤,感受到指下皮膚的微微顫動:"這太殘忍了..."
"寧家的教育方式向來如此。"寧長亭轉(zhuǎn)身,抓住孟羽安的手腕,"長歌出生后,我確保他不用經(jīng)歷這些。"
這一刻,孟羽安忽然明白了許多——寧長亭的控制欲,他對懲罰的執(zhí)著,甚至是他對弟弟的保護...全都源于那個傷痕累累的童年。
"還疼嗎?"他輕聲問,手指輕輕撫過新傷處。
寧長亭的呼吸明顯一滯:"不...不怎么疼了。"
孟羽安找來醫(yī)藥箱,堅持要為寧長亭上藥。起初寧長亭拒絕,但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坐在床邊讓孟羽安處理傷口。
藥膏清涼,孟羽安的動作盡量輕柔。寧長亭的背部肌肉緊繃,像一頭隨時準備躍起的獵豹。近距離觀察,孟羽安發(fā)現(xiàn)他身上還有許多細小的傷痕,有些像是刀傷,有些則像是...
"這些是子彈留下的?"他指著一處圓形疤痕問。
寧長亭微微點頭:"二十歲那年,有人試圖綁架長歌。我中了三槍,但還是把他們打退了。"
這個輕描淡寫的回答讓孟羽安心頭一震。他忽然意識到,面前這個男人不僅是商業(yè)帝國的掌權(quán)者,更是一個從小在殘酷環(huán)境中成長,用血肉之軀保護所愛之人的普通人。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孟羽安小聲問,繼續(xù)涂抹藥膏。
寧長亭沉默了片刻:"因為...我想讓你了解真實的我。不只是那個控制你、懲罰你的寧長亭。"
這個坦誠的回答讓孟羽安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他低頭看著寧長亭強健背脊上那些傷痕,突然有種想擁抱這個男人的沖動。
但他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寧長亭的肩膀:"好了。這幾天別做劇烈運動。"
寧長亭轉(zhuǎn)身,襯衫松松地掛在身上,露出大片胸膛。他的眼神深邃,帶著孟羽安讀不懂的情緒:"謝謝。"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寸許,呼吸交融。孟羽安能聞到寧長亭身上淡淡的龍舌蘭香水味,混合著藥膏的清涼氣息。他的心跳加速,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
寧長亭的眼神暗了下來,緩緩靠近。就在兩人的唇即將相觸時,孟羽安的手機突然響了。
鈴聲打破了這一刻的魔力。寧長亭退后一步,整理好襯衫:"你休息吧。我還有個會議。"
孟羽安紅著臉點頭,看著寧長亭離開畫室。手機還在響,是謝映辰的來電。孟羽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謝哥?"
"羽安!你出院了?"謝映辰的聲音充滿關(guān)切,"身體怎么樣?我一直想去看你,但寧長亭的人攔著不讓進..."
"我好多了。"孟羽安簡短地回答,"有什么事嗎?"
"我查到一些新線索,關(guān)于顧遠山和你母親的。"謝映辰壓低聲音,"那對翡翠耳墜確實在寧家,但寧啟年一直對外否認。更奇怪的是,案發(fā)后不久,你母親的銀行賬戶突然多了一大筆錢..."
孟羽安的手指捏緊了手機:"這證明不了什么。"
"羽安,我只是擔心你。"謝映辰嘆了口氣,"寧長亭對你真的好嗎?有沒有...控制你,限制你的自由?"
孟羽安想起寧長亭為他精心準備的畫室,為他涂藥時輕柔的動作,還有剛才那個幾乎發(fā)生的吻...
"他對我很好。"孟羽安聽見自己說,"謝哥,謝謝關(guān)心,但我現(xiàn)在很安全。"
掛斷電話后,孟羽安站在畫室中央,思緒萬千。謝映辰的警告,寧長亭的傷痕,那些神秘的資料收集...所有線索像一團亂麻,找不到頭緒。
晚餐時,寧長亭罕見地遲到了。孟羽安獨自坐在餐桌前,小口喝著湯。直到晚上九點,寧長亭才匆匆回來,臉色陰沉。
"出什么事了?"孟羽安問,注意到寧長亭西裝上的皺褶和眼中的疲憊。
"顧家的事。"寧長亭松了松領(lǐng)帶,在孟羽安對面坐下,"顧遠山通過媒體放話,暗示孟氏危機與寧氏有關(guān)。"
孟羽安放下勺子:"什么意思?"
"他在挑撥離間。"寧長亭冷笑,"暗示我娶你是為了吞并孟氏。"
"荒謬!"孟羽安皺眉,"明明是他和叔叔聯(lián)手搞垮孟氏..."
"問題是,公眾不知道這些。"寧長亭揉了揉太陽穴,"明天會有記者來采訪,我希望你一起出席。"
孟羽安眨了眨眼:"我?"
"你是孟家的人,也是我的配偶。"寧長亭直視他的眼睛,"你的話最有說服力。"
孟羽安思考了片刻,點點頭:"好。我需要準備什么?"
寧長亭似乎松了口氣:"唐書屹會送資料過來?;臼聦嵍荚诶锩妫闶煜ひ幌戮托?。"
當晚,孟羽安仔細閱讀了唐書屹送來的文件。里面詳細記錄了顧氏如何通過空殼公司操控孟氏股價,叔叔孟宏盛如何轉(zhuǎn)移公司資產(chǎn),甚至還有顧遠山與殺手的資金往來證據(jù)。
最令孟羽安震驚的是最后一份文件——一張二十年前的舊照片,上面是年輕的顧遠山與一個模糊的女子背影。照片背面寫著日期,正是寧長亭母親被綁架的前一天。
"這是...證據(jù)嗎?"孟羽安抬頭問唐書屹。
"間接證據(jù)。"唐書屹嘆了口氣,"我們懷疑顧遠山當年就參與了綁架案,現(xiàn)在他又對你下手...很可能是同一個動機。"
"什么動機?"
"那份失蹤的文件。"寧長亭走進來,手里拿著兩杯熱牛奶,"顧遠山與某位高官的非法交易證據(jù)。我母親發(fā)現(xiàn)了,所以被滅口?,F(xiàn)在他擔心我們找到原件。"
孟羽安接過牛奶,溫熱剛好:"原件在哪里?"
"祖父的保險柜。"寧長亭坐在他身邊,"明天記者會后,我們?nèi)ダ险 ?
這個"我們"讓孟羽安心頭一暖。寧長亭開始真正把他當作伙伴,而不僅僅是需要保護的對象。
"對了,"唐書屹突然想起什么,"孟宏盛有消息了。他躲在城南的一個廢棄工廠里,我們的人已經(jīng)盯上了。"
孟羽安的手指捏緊了文件邊緣:"能...讓我見他嗎?"
寧長亭和唐書屹交換了一個眼神:"太危險了。"
"我需要問他一些事。"孟羽安堅持道,"關(guān)于我父親,關(guān)于顧家...他欠我一個解釋。"
寧長亭沉思片刻,最終點頭:"可以。但必須等我安排好安保,我親自陪你去。"
這個妥協(xié)讓孟羽安驚訝又感動。他點點頭:"謝謝。"
唐書屹離開后,寧長亭幫孟羽安整理文件:"該休息了。明天還有很多事。"
孟羽安乖乖上床。寧長亭為他調(diào)暗燈光,檢查傷口,動作熟練得像做過無數(shù)次。
"你為什么要收集我的作品?"孟羽安突然問,"真實的理由。"
寧長亭的手停頓了一下:"因為美。"他輕聲說,"你的畫里有種...純粹的美,讓我著迷。"
這個回答如此簡單,又如此震撼。孟羽安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低頭看著被單上的花紋。
"睡吧。"寧長亭俯身,在他額頭上留下一個輕吻,"明天見。"
門輕輕關(guān)上后,孟羽安摸著額頭上殘留的溫度,心跳如鼓。這個曾經(jīng)讓他恐懼的男人,如今卻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而那些傷痕背后的故事,更讓他看到了寧長亭堅硬外殼下的柔軟內(nèi)核。
窗外,月光灑在湖面上,銀光粼粼。孟羽安想起寧長亭說的"因為美",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也許,在這復雜的婚姻里,除了交易和控制,還有某種更純粹的東西正在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