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大學七十周年校慶晚會,排場大得嚇人。
千人禮堂,舞臺巨大,燈光晃眼。后臺通道擠滿了人,空氣里都是發(fā)膠味和興奮勁兒。
林蘇沐站在幕布陰影里,一身黑,跟周圍花里胡哨的世界格格不入。
“蘇沐!”陳虹喘著粗氣擠過來,手里捏著張紙,手指頭都捏白了,“流程單改了!你的《追夢赤子心》……臨時提成壓軸了!”她聲音壓得低,但里面的驚濤駭浪蓋不住。
林蘇沐接過那張紙。原本在中間的節(jié)目名被狠狠劃掉,用紅筆硬生生提到了最后一行——“壓軸:林蘇沐《追夢赤子心》(交響樂伴奏版)”。字寫得又重又狠。
心臟猛地一沉,接著又被一股更大的勁兒托了起來。壓軸。萬眾矚目,所有的壓力、挑刺、期待,全堆她一個人身上了。
“怎么回事?”她問,聲音倒是挺平靜。
“不知道?。⊥趵蠋熑o我就說上面定的,讓你好好唱!”陳虹急得快哭了,“交響樂團那邊……他們就跟你合排過一次,還是簡化版的譜子!現(xiàn)在突然壓軸,這要是出點岔子……”
“沒有岔子?!绷痔K沐打斷她,目光掠過流程單,投向那片亮得晃眼的舞臺,“箭都搭弦上了,只能射出去?!?/p>
就在這時,樂隊那邊傳來一陣壓著火的嘀咕聲,像小針扎破了后臺的喧鬧。
“……開什么玩笑?壓軸?就她?一個學生?”樂團的首席指揮謝明遠教授,頭發(fā)花白,穿著筆挺的燕尾服,正對著手機低聲抱怨,眉頭擰得死緊,“我們校樂團不是給這種……網(wǎng)紅抬轎子的!流行唱法!跟交響樂能搭?胡鬧!臨時改壓軸,譜子都不熟……”旁邊的樂手們互相遞著眼色,不太看得上。
“謝教授?!标愜幉叩穆曇舨辶诉M來。他拿著份裝訂好的樂譜,“林同學讓我轉(zhuǎn)交給您的完整交響樂總譜,作曲系的趙教授看過了,上面標注了所有強弱和情緒點?!彼p手遞過去。
謝明遠狐疑地接過去,快速翻看,臉色稍微松了點:“趙老看過了?”
“是。趙教授說這作品有深度。還說您老對情感爆發(fā)力把握頂尖,這曲子正需要‘破而后立’那股勁兒?!标愜幉呋卮?。
謝明遠哼了一聲,仔細看譜,手指頭不自覺地跟著劃拉:“……架子還行,配器想法……嘖,這‘破音’點力度標‘ffz’?膽子不小?!彼痤^,目光像刀子似的射向幕布后的林蘇沐:“譜子留下。告訴那丫頭,壓軸不是過家家,上了臺,就得拿出配得上這位置的本事!別糟蹋了好曲子!”
“明白。她不會讓您失望的?!标愜幉呶⑽⑶飞恚D(zhuǎn)身走向林蘇沐。
林蘇沐都看在眼里。等陳軒策走回來,她低聲道:“謝謝?!?不止謝他送來了救命譜子,更謝他搞定了那位難纏的老指揮。
“謝老頭認死理,只服真本事和誠意?!标愜幉呖粗_上已經(jīng)根據(jù)新譜子緊張調(diào)整的樂手們,低聲說,“你的譜子就是敲門磚?,F(xiàn)在,該你去征服他們了。” 他輕輕拍了拍林蘇沐的肩,那力道帶著沉甸甸的信任,“去吧,把你在倉庫里攢的那股勁兒,唱給所有人聽聽?!?/p>
林蘇沐深吸一口氣,撥開幕布,走向那片刺眼的燈光。謝明遠的審視、樂手的懷疑、后臺陰影里周宇辰柳薇薇那毒蛇似的目光,都像針扎在背上。
燈光像白晝一樣打在身上。世界沒聲兒了,就剩自己咚咚的心跳。手心全是汗。
她看向樂池。謝明遠指揮棒抬起,眼睛死死盯著她——開始!
林蘇沐閉上眼,隔絕強光。倉庫的畫面沖進腦子:陳虹揮掃帚的樣子、周師傅焊LOGO濺起的藍火花、陳軒策遞U盤時平靜的眼神、云嶺小學那破土墻……一股洪流沖破喉嚨!
沒有廢話,沒有假笑。她猛地睜眼,眼神像出鞘的刀,迎著謝指揮落下的棒子,把麥克風湊到嘴邊。
“充滿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
第一句,清唱!
聲音清冽,帶著點沒磨平的沙啞,像荒野里孤獨的叩問,一下子扎破了禮堂的浮躁和等待。聲音不穩(wěn),因為緊張有點抖,卻像把生銹的鑰匙,捅進了聽者的心鎖。
觀眾席前排,一個低頭刷手機的男生猛地停住,愕然抬頭。旁邊抱怨座位的情侶閉嘴了,坐直了。角落里聊天的學生會干部笑容僵在臉上。
謝明遠的指揮棒弧線頓了一下,他意外地側(cè)過頭,目光更深地釘在臺上那個單薄的身影上。這開場,簡單,但直接捅心窩子。
就在這清唱的尾音帶著不甘的顫抖,眼看就要消失的時候——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會去——”
林蘇沐聲音拔高,力量爆發(fā)!謝明遠指揮棒狠狠劈落!定音鼓“咚”一聲巨響!弦樂嗡地跟上!聲音像堵墻似的撞過來,撞到墻上又彈回來,灌滿了所有人的耳朵,一片驚呼!
周宇辰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凍住了,柳薇薇后退半步差點踩人腳,大家都被震住了,臺上的人卻渾然不覺,盯著聲浪中心,一臉難以置信。
林蘇沐站在聲浪尖兒上,感覺快被這音樂洪流撕碎了。交響樂轟鳴著,像枷鎖、像高山、像狂風,從四面八方擠壓撕扯她。謝明遠指揮手勢大開大合,充滿力量,揮棒像催著千軍萬馬,要把她這個闖入者碾碎。
汗水流進眼睛,火辣辣的疼。胸腔里像燒著火,換口氣像吞刀片。樂隊聲音太大了,快把她人聲吞沒了,她得用盡全力嘶喊,才能穿透那堵音墻。
“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矗立——”
“不在乎它是不是懸崖峭壁——!!”
嘶吼!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聲音在轟鳴里掙扎沖撞!撕裂!沙??!破音!慘烈又真實!
“用力活著用力愛哪怕肝腦涂地——”
“不求任何人滿意只要對得起自己——?。?!”
撕裂感快到極限!謝明遠指揮棒猛地一頓!銅管轟然齊鳴!像金鐵交擊!命運的重錘砸了下來!
“??!”觀眾席里,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猛地攥緊了拳頭,手臂繃緊,好像那錘子也砸他心上了。旁邊的女生已經(jīng)紅了眼眶,死死咬著嘴唇。
后臺,陳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嘩嘩地流。她看著臺上那個在聲浪里像暴風雨里的小船、卻死挺著脊梁的身影,想起了被周宇辰羞辱后縮在角落哭的那個女孩?,F(xiàn)在,她站在那兒,用盡全身力氣,對抗整個世界!
陳軒策靠在冰冷的墻上,雙手插兜,看著挺平靜。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全是汗??粗曇衾锏乃毫押屯纯啵粗劾餆哪枪山鯕绲幕?,心臟像被誰狠狠攥了一把。那不是演出來的,那是她骨子里所有的不甘、憤怒和倔強在燒!
就在這時,林蘇沐的聲音好像真被那交響的巨浪吞沒了!麥克風里只剩下嘶啞的、破碎的氣流聲!樂隊的氣勢卻沖上了頂峰,像毀滅的風暴要卷走一切!
完了?
無數(shù)觀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周宇辰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咧,露出一絲扭曲的快意。柳薇薇也松了口氣,眼里的怨毒又冒了出來。
然而,就在這好像徹底完蛋的絕望谷底——
林蘇沐猛地一跺腳!
咚!
地板發(fā)出一聲悶響!像不屈的號角!
她猛地仰起頭,脖子拉出倔強的弧線,把麥克風死死抵在嘴邊,用盡胸腔、肚子、連靈魂深處最后一點力氣,把所有的痛苦、不甘、憤怒、夢想……全壓緊、點燃、炸開!
“向前跑——迎著冷眼和嘲笑——?。?!”
破音!
不再是失控,是感情的徹底決堤!那聲音像淬了火的鋼刀,帶著滾燙的血和灼人的火星子,悍然撕破了交響樂造的毀滅風暴!它糙、啞、甚至帶著血沫子,卻爆發(fā)出一種摧枯拉朽、要死一起死的磅礴力量!像一個渺小的靈魂,在絕境里發(fā)出的、能震塌天的吶喊!
“生命的廣闊不歷經(jīng)磨難怎能感到——?。?!”
“命運它無法讓我們跪地求饒——!??!”
“吼——?。?!”
觀眾席徹底炸了!像憋久了的火山終于噴發(fā)!前排的學生猛地站起來!后排的也往前探身子!巨大的聲浪不再是樂隊獨奏,是臺上臺下一起掀起的海嘯!無數(shù)胳膊在空中亂揮,跟著那嘶吼的調(diào)子,發(fā)出最原始的、嗷嗷的喊聲!
“啊啊啊——!??!”
“林蘇沐——?。?!”
謝明遠手勢突變!引導托舉!弦樂激昂推上去!銅管輝煌和聲!交響樂團真正跟她擰成了一股繩!
“繼續(xù)跑——帶著赤子的驕傲——?。?!”
“生命的閃耀不堅持到底怎能看到——!?。 ?/p>
林蘇沐的聲音像燃燒的流星,劃破最后的黑暗!什么技巧都扔了,只剩最本真的感情洪流,裹著交響樂磅礴的聲浪,像決堤的天河,浩浩蕩蕩,沖過禮堂每一個角落!
“與其茍延殘喘不如縱情燃燒吧——!?。 ?/p>
“有一天會再發(fā)芽——?。。 ?/p>
最后一句,高音像鳳凰涅槃的清唳,直沖上天!尾音帶著點細微的抖,像燒完剩下的火星子,卻無比清晰地烙在每個人的魂兒里!
指揮棒,在空中劃下一個無比堅定、充滿力量的休止符!
音樂,停了。
世界,死寂一片。
燈光還那么亮,打在林蘇沐身上。她大口喘著氣,汗水把額發(fā)打濕了,黏在蒼白的臉上。胸口劇烈起伏,握著麥克風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她站在那兒,像剛打完一場惡仗,筋疲力盡,搖搖欲墜。
一秒。
兩秒。
三秒。
轟——————?。。?!
比交響樂齊奏更狂暴、更燙人的聲浪,從觀眾席每一個角落,山呼海嘯地炸開了!掌聲、尖叫、跺腳聲、口哨聲……擰成一股能掀翻屋頂?shù)目癯保?/p>
“安可!安可!安可!”
“林蘇沐!林蘇沐!林蘇沐!”
“星火!星火!星火!”
前排那個戴眼鏡的男生,臉上全是淚,揮舞著不知啥時候脫下來的外套,嗓子都喊劈了。旁邊的女生哭得不行。更多的人站起來,用力拍手,臉上是狂熱、是感動、是被點著了!
掌聲像潮水,一波接一波,沒完沒了,好像永遠停不下來!
后臺入口,柳薇薇臉白得像紙,渾身發(fā)抖,怨毒變成了恐懼和后怕。周宇辰傻站著,看著沸騰的觀眾席和臺上被光簇擁的身影,一股寒氣從腳底板沖到天靈蓋,血都凍僵了。他踉蹌著后退,撞到墻上滑坐下來,雙手插進頭發(fā)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林蘇沐站在風暴中心,呼喊聲沖擊著耳膜。她仰起頭,燈光烤著,汗珠子滑下來,砸在地板上。肺里火燒火燎,呼吸都扯著肌肉疼,喉嚨里有股鐵銹的腥甜味兒。她深呼吸,好像要把所有的聲浪和狂熱都吸進去。然后,在謝明遠的注視下,她對著臺下,深深地彎下了腰。
九十度鞠躬。
一個漫長而鄭重的感謝。
直起身,林蘇沐目光掃過側(cè)幕,陳虹哭成了淚人,拼命揮手。陳軒策在陰影里,看著挺閑散,嘴角卻翹著,眼里全是贊許。那目光像暖流,流進林蘇沐疲憊的身體。
她收回目光,對著觀眾席舉起麥克風,點點頭致意,然后轉(zhuǎn)身。腳步發(fā)飄但堅定,走回幕布后。踏入后臺的陰影,隔絕了聚光燈和聲浪,她腳下一軟,身體晃了晃。
陳軒策及時扶住她,聲音低沉:“慢點?!绷痔K沐站穩(wěn),側(cè)頭對上他的目光,舞臺的光在他眼里跳,他身上有股干凈的皂角味,沖淡了后臺的雜味。
“謝謝?!彼吐曊f,嗓子啞得厲害。
“謝你自己?!标愜幉咚砷_手,遞過來一瓶擰開的礦泉水,“唱得非常好。謝老頭……嗯,謝指揮下來的時候,臉還是繃著的,但眼睛是亮的?!彼y得地帶了點調(diào)侃。
林蘇沐接過水,冰涼的水滑過火辣辣的喉嚨,舒服了一點。“樂隊……太猛了。”她心有余悸。
“是你把他們帶飛了?!标愜幉呖粗?,語氣肯定,“搞定謝明遠和他的樂團,比拿十個校園歌手冠軍都難。你辦到了?!?/p>
林蘇沐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牽動了干裂的嘴唇,疼了一下。這時,陳虹像顆小炮彈似的沖了過來,一把抱住她,又哭又笑:“蘇沐!你太棒了!太棒了!你聽見了嗎?他們都瘋了!都在喊你的名字!還有‘星火’!他們喊‘星火’!”她激動得語無倫次。
“聽到了?!绷痔K沐回抱住她,拍了拍她激動得發(fā)抖的背,疲憊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林同學!”校慶組委會的王老師也擠了過來,滿臉紅光,“太成功了!現(xiàn)象級!壓軸,絕對壓住了!校領(lǐng)導特別滿意!后面還有幾個媒體想采訪你,你看……”
“王老師,”陳軒策不著痕跡地往前站了半步,擋在林蘇沐前面,臉上帶著禮貌的笑,“林同學剛才消耗太大,嗓子也需要緩緩。采訪的事,能不能稍微等等?或者,讓陳虹先幫林同學收拾一下,稍后簡單接受一兩家重點媒體的簡短采訪?”
王老師看了看林蘇沐蒼白的臉和汗?jié)竦聂W角,立刻反應(yīng)過來:“對對對!是我疏忽了!林同學快去休息室緩緩!采訪不急,不急!”他搓著手,還是興奮。
在陳軒策不動聲色的“護送”和陳虹的攙扶下,林蘇沐總算擺脫了后臺的熱情包圍,回到了那間小休息室。
門一關(guān),噪音小多了。林蘇沐癱坐在唯一的椅子上,閉著眼,讓陳虹用濕毛巾小心地給她擦汗。
“我的天,蘇沐,你剛才在臺上……”陳虹的聲音還帶著顫,“我真以為……以為你撐不住了……”
“差一點?!绷痔K沐閉著眼,嗓子啞,“樂隊……太兇了?!?/p>
“兇得好!”陳虹眼睛又紅了,“兇得值!你沒看見周宇辰和柳薇薇那臉,跟見了鬼似的!周宇辰后來都癱地上了!活該!”
提到那倆人,林蘇沐心里沒啥波瀾了。剛才那場用命吼出來的演唱,好像真把她靈魂里最后一點過去的渣子都燒干凈了。她只是疲憊地“嗯”了一聲。
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敲響。陳虹過去開門,是陳軒策。他手里拿著林蘇沐那個帆布包。
“外面的人暫時散了?!彼寻抛郎希巴趵蠋熣f,十分鐘后《啟明日報》和校園電視臺的記者在隔壁小采訪室等你,簡單說幾句就行,他幫你推掉了大部分?!?/p>
“謝謝學長?!绷痔K沐睜開眼,感激地看著他。要不是他,她這會兒估計還被圍著脫不了身。
陳軒策點點頭,目光掃過她疲憊卻清亮的眼睛:“歇幾分鐘。我在外面?!?說完,他退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十分鐘后,簡短高效的采訪結(jié)束。林蘇沐在陳虹和陳軒策的“掩護”下,從禮堂側(cè)門溜了。夜深了,校園主干道還亮著燈,三三兩兩的學生還在興奮地討論晚會,林蘇沐的名字和《追夢赤子心》不斷被提起。
晚風吹涼了汗?jié)竦谋?。林蘇沐裹緊外套,沉默地走著。陳虹興奮地叨叨著網(wǎng)上有多熱鬧。陳軒策安靜地走在另一邊,擋開可能的打擾。
3號倉庫那扇銹跡斑斑的大鐵門在望。
“咦?門好像開著?”陳虹眼尖,指著倉庫。
林蘇沐也抬頭望去?;椟S的路燈下,倉庫門口站著兩個人影。一個是敦實、穿著沾滿油漆點工作服的周建國師傅,另一個是他的小徒弟二柱。他們腳邊放著個蒙著布的東西。
三人加快腳步走近。
“周師傅?二柱?你們…”陳虹疑惑。
“林老板!陳老板!”周建國搓著沾滿油漆點的手,憨厚地笑著,“晚會…我們師徒倆看手機直播了!唱得太好了!太帶勁了!二柱這小子,聽得嗷嗷叫!”二柱激動得臉通紅,用力點頭。
“我們琢磨,這么大的喜事,‘星火工作室’的招牌,該正式亮燈了!”周建國說著,和徒弟彎腰去抬那蒙布的東西。
陳軒策上前一步,默不作聲地搭了把手。
厚布被猛地掀開!
一塊長方形鐵銹色金屬招牌!邊緣是粗糲的切割痕和焊接點。板面正中,是高溫焊槍熔刻出的飛揚火焰字母“XH”,下面是四個剛勁的熔刻大字:
星火工作室
筆畫深深嵌在金屬里,邊緣熔融的灼痕在路燈下泛著沉甸甸的暗啞光澤。
“星火……”陳虹喃喃地念出那四個字,眼圈瞬間又紅了。她猛地看向林蘇沐。
林蘇沐一動不動,目光死死釘在那塊粗糙、堅硬、仿佛里面燒著火的招牌上。倉庫里飛濺的藍色焊花、舞臺上幾乎撕碎她的交響聲浪、觀眾山呼海嘯喊的“星火”……光影聲浪在腦子里撞成一團!喉嚨里那股鐵銹般的腥甜又翻上來,帶著灼痛和新生的蠻力。
她一步步上前,伸出手。指尖碰到招牌冰涼的金屬邊。那粗糙堅硬底下,好像真有一團不滅的火,燙著指尖,順著血脈燒到心臟。
她抬起頭,望向倉庫那敞開的、黑洞洞的大門。那里,是她的戰(zhàn)場,也是起點。
月光清冷,路燈昏黃。招牌靜靜立著。
林蘇沐的手指還停留在冰冷的金屬棱角上。
陳虹指尖輕輕拂過“星火”熔刻的凹痕,淚珠子滾下來:
“真好看……”她哽咽著,聲音輕得像嘆息,“比我想的……還要好……”
周建國師傅搓著手:“林老板…你看…釘哪兒?大門正上方?還是旁邊?這鐵家伙死沉,得釘牢靠!”
林蘇沐深吸一口帶著涼意的空氣,目光從招牌移向倉庫大門。那片簡陋空曠,是她的地盤。
“就這兒,”她開口,聲音沙啞卻斬釘截鐵。她抬起手,穩(wěn)穩(wěn)指向倉庫大門正上方,那片光禿禿、布滿銹跡和灰塵的墻?!按箝T正上方。釘最高,最正?!?/p>
她的指尖,穩(wěn)穩(wěn)地指著那個位置,好像那里馬上就要升起一輪嶄新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