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爍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森林中格外清晰。俞瑾趴在他背上，能感覺到他每一步的輕微顛簸。古鏡指引的藍色光路越來越清晰，像一條懸浮在空中的發(fā)光溪流，穿過密集的樹叢，延伸向北方山脈的深處。
"你的手..."云爍突然停下腳步，側頭看向俞瑾環(huán)在他頸間的手臂，"在發(fā)光。"
俞瑾抬起右手，掌心的鑰匙符文正散發(fā)著柔和的藍光，與鏡面上的符文同步閃爍。每當他們偏離光路，光芒就會變暗；回到正軌時，又恢復明亮。
"像是某種導航系統(tǒng)，"她輕聲說，呼吸拂過云爍的耳際，"你覺得鏡匠會是什么樣的人？"
云爍調整了一下姿勢，繼續(xù)前進："傳說鏡匠一族世代守護界器的秘密。青靄大長老年輕時見過上一任鏡匠，說他能'看穿世界之鏡'。"他頓了頓，"不過那已經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俞瑾望向遠處逐漸顯現的山脈輪廓。那里的天空呈現出不自然的紫紅色，云層如同被攪動的顏料，緩慢旋轉著。即使隔著這么遠，也能感受到一股壓迫感。
"暗蝕區(qū)域？"
"嗯，"云爍的聲音繃緊，"而且比我們離開空棲地時擴大了至少一倍。照這個速度..."
他沒有說完，但俞瑾明白言下之意——幽光界正在被吞噬。
午后時分，他們抵達一處狹窄的山谷入口。兩側峭壁高聳，幾乎遮天蔽日。谷口處橫七豎八地堆滿了破碎的鏡面，每一塊都反射著扭曲的景象。最奇怪的是，這些碎片明明沒有支撐，卻詭異地懸浮在離地半米處，隨著他們的接近緩緩旋轉，像某種防御機制。
"小心，"云爍放下俞瑾，擋在她前面，"這些可能是警戒裝置。"
俞瑾舉起古鏡，掌心的符文突然變得灼熱。鏡面射出一道藍光，照在那些碎片上。碎片立刻停止旋轉，整齊地分開一條通道，露出谷內景象。
"看來我們被邀請了，"云爍半開玩笑地說，但金眸中依然充滿警惕。
山谷內部比想象中開闊。中央是一座造型奇特的圓形石屋，墻壁上鑲嵌著數以千計的鏡面碎片，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屋前的小院里，各種形狀的鏡子和棱鏡懸掛在金屬架上，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將陽光分解成七彩光斑。
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中央的那口井——井沿上刻滿了與古鏡上相似的符文，井水清澈得不自然，像液態(tài)的水晶。
"光之井，"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比光之泉稀薄千萬倍，但足夠日常使用。"
石屋門口站著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披著一件由無數鏡片縫制的長袍，隨著他的動作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兜帽下的臉布滿皺紋，但眼睛卻出奇的年輕——虹膜是純粹的銀色，沒有瞳孔，像兩面小鏡子，映出俞瑾和云爍的倒影。
"鏡匠大人，"云爍恭敬地行禮，"我們..."
"我知道你們?yōu)槭裁磥恚?鏡匠打斷他，銀色的眼睛緊盯著俞瑾，"雙界之子終于現身了。"他轉身走向石屋，"進來吧，時間不多了。"
屋內比外面看起來寬敞得多，仿佛空間被某種力量扭曲了。四壁全是書架，擺滿了水晶制成的書籍。中央工作臺上散落著各種工具和鏡片，一盞無需燃料的燈懸浮在上方，投下冷白的光。
鏡匠示意俞瑾坐下，然后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掌翻轉向上。鑰匙符文在他觸碰下變得更加明亮。
"果然，"他喃喃道，"平衡已經脆弱到這種程度了。"
"什么平衡？"俞瑾抽回手，"還有，什么是'雙界之子'？"
鏡匠走向一個鑲嵌在墻上的大鏡子，做了個復雜的手勢。鏡面泛起漣漪，顯示出兩個相互纏繞的球形能量場——一個藍色，一個綠色。
"幽光界和你的世界，"他指著鏡子，"本是一體，后因上古災變分裂。但就像雙胞胎間的紐帶，它們始終保持著某種聯(lián)系。"鏡匠轉向俞瑾，"而雙界之子，就是能在兩個世界同時存在的特殊個體。"
云爍皺眉："這怎么可能？物質不可能同時存在于..."
"不是物質，是意識，"鏡匠敲敲太陽穴，"普通人的意識被鎖定在一個世界，但雙界之子的意識可以自由穿梭。就像..."他尋找著合適的比喻，"就像一根蠟燭，同時照亮兩個房間。"
俞瑾想起自己在醫(yī)院和幽光界之間切換的經歷："所以我才會有那些幻覺..."
"不是幻覺，"鏡匠嚴肅地糾正，"是真實的感知。隨著能力增強，這種聯(lián)系會越來越強，直到..."他突然停下，"你的鏡子呢？"
俞瑾取出古鏡。經過靈光風暴后，鏡面的裂紋已經愈合，但中央多出了那個鑰匙狀的符文。
鏡匠接過鏡子，銀眸中閃過一絲驚訝："自我修復？有意思。"他仔細檢查著鏡框上的紋路，"這面鏡子是上古界器，原本是一對。另一把是..."
"匕首，"云爍接話，"我們在水晶洞窟見過，被封存在一根水晶柱里。"
鏡匠猛地抬頭："你們激活了它？"
"沒有，只是看到了。"
"那就好，"鏡匠明顯松了口氣，"兩件界器同時激活會引發(fā)不可預測的后果。"他將鏡子還給俞瑾，"現在，告訴我你經歷了什么。"
俞瑾詳細講述了靈光風暴中的經歷，以及自己如何同時感知兩個世界。當提到醫(yī)院里自己的身體也開始發(fā)光時，鏡匠的臉色變得異常凝重。
"比我想象的更快，"他喃喃自語，然后突然問道，"暗影議會為什么追捕你？"
"因為我是界外人？"
"不，"鏡匠搖頭，"是因為你的能力。暗瞳想要徹底分離兩個世界，而雙界之子是唯一能阻止他的人。"他走向工作臺，取出一塊透明水晶，"就像這樣。"
水晶在他手中分裂成兩半，中間由無數發(fā)光的細絲連接。"這是現在的狀態(tài)，"他說著，展示給兩人看，"暗瞳想切斷這些連接絲。"他突然用力一拉，水晶徹底分成兩塊，發(fā)出清脆的斷裂聲。
"但完全分離會導致什么？"云爍問。
"崩潰，"鏡匠干脆地回答，"兩個世界早已相互依存。強行分離就像把連體嬰兒切開，沒有精密的準備，雙方都會死亡。"
俞瑾想起瑪爾瓦的警告："所以我是...修復平衡的關鍵？"
"正是，"鏡匠點頭，"雙界之子能同時接觸兩個世界的核心，在日月同輝時用界器重新編織連接。"他指向俞瑾掌心的符文，"這枚鑰匙就是證明——它只會在真正的光語者身上顯現。"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云爍警覺地起身，手按在短刀上："有人來了。"
鏡匠卻擺擺手："是你的同伴。"
門被猛地推開，夜璃踉蹌著沖了進來。她的狀況糟糕極了——紫色皮甲多處撕裂，露出下面發(fā)黑的傷口；左肩的紋身已經完全變成暗蝕的黑色；嘴角還掛著血痕?？吹皆茽q和俞瑾，她明顯松了口氣，隨即癱倒在地。
"夜璃！"云爍沖過去扶住她。
"紅手套...死了，"她喘息著說，"但我被...標記了..."她扯開衣領，露出那個眼睛狀的紋身，現在周圍纏繞的藤蔓已經變成了蠕動的黑色觸須。
鏡匠快步上前，從架上取下一瓶發(fā)光的液體："喝下去。"
夜璃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幾秒鐘后，她痛苦地弓起身子，黑色紋路在皮膚下劇烈扭動，像是活物在掙扎。鏡匠按住她的肩膀，口中念誦著古老的咒文。漸漸地，黑色褪去，紋身恢復了原本的顏色，但依然顯得猙獰可怖。
"暫時壓制住了，"鏡匠直起身，"但暗蝕污染已經深入靈魂。只有光之泉能徹底凈化。"
夜璃虛弱地坐起來，紫色眼眸中混雜著感激和警惕："你是誰？"
"這位是鏡匠大人，"云爍介紹道，"他正在幫我們了解俞瑾的能力。"
夜璃的目光掃過工作臺上的各種鏡片和工具，最后落在俞瑾掌心的符文上。她突然單膝跪地，行了一個標準的戰(zhàn)士禮："光語者。"
俞瑾嚇了一跳："別這樣！快起來。"
"你不明白，"夜璃堅持跪著，"我欠你一個真相。"她深吸一口氣，"五年前，我是暗影議會'凈界小隊'的成員。"
云爍震驚地后退一步："什么？"
"我奉命追捕所有與界外有關的人和物，"夜璃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直到某天，我們找到一份上古文獻，提到強行分離世界的后果。"她抬起頭，"我向當時的隊長紅手套提出質疑，結果被判處'暗蝕凈化'——他們用暗蝕能量改造了我，讓我成為更高效的獵手。"
她扯開左肩的衣物，露出完整的紋身："這就是標記。但我逃了出來，帶著那份文獻。紅手套追了我三天三夜，最后在空棲地附近被我反殺。"
云爍臉色蒼白："所以你接近我..."
"一開始是為了躲避追捕，"夜璃坦然承認，"但后來..."她罕見地語塞了，"你們是我第一個真正的家。"
屋內陷入沉默。俞瑾看著夜璃低垂的頭和云爍復雜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們不只是童年玩伴，對嗎？"
云爍苦笑："我們約定過，等找到我父母就..."他搖搖頭，沒說完。
鏡匠清了清嗓子："感人的重逢先放一放。我們有個更緊迫的問題——"他指向窗外，"暗蝕正在加速擴張。根據我的計算，下次日月同輝時——也就是兩天后——將是修復平衡的最后機會。"
"兩天？"俞瑾驚呼，"但我們連光之泉在哪都不知道！"
"我知道，"夜璃站起身，"在暗蝕區(qū)域的核心。這也是為什么暗影議會把總部設在那里——為了保護，或者說控制光之泉。"
鏡匠點點頭："修復俞瑾的鏡子需要兩樣東西：光之泉的水，和她的血。"
"我的血？"
"血中包含著生命能量和世界印記，"鏡匠解釋，"作為雙界之子，你的血能調和兩個世界的能量。"他轉向工作臺，開始收集各種工具，"但首先，鏡子需要完全激活。"
他從架上取下一個水晶瓶，里面裝著銀色的液體："這是月露，收集自一千個月圓之夜。能暫時增強你的能力，讓你更穩(wěn)定地控制雙界感知。"
俞瑾接過瓶子，猶豫地看向云爍和夜璃。云爍鼓勵地點頭，夜璃則干脆地說："喝吧，我們需要你完全覺醒。"
液體入口冰涼，隨即變得灼熱，像一道火線從喉嚨燒到胃部。俞瑾感到眼前一黑，隨即視野爆炸般擴展——她同時看到了石屋內部、醫(yī)院的病房、幽光界的天空和地球的街道。無數畫面和信息涌入腦海，幾乎要將她撐爆。
"集中精神！"鏡匠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選擇一個錨點！"
俞瑾本能地抓住云爍的手。觸碰到他的瞬間，混亂的畫面開始重組，最終穩(wěn)定在兩個清晰的場景——幽光界的石屋和醫(yī)院的病房。她甚至能同時感受到云爍手心的溫度和病床上被單的質感。
"我...做到了，"她喘息著說，"我能控制它了。"
鏡匠滿意地點頭："很好。接下來，我們需要完全激活鏡子。"他取出一把銀質小刀，"需要你的一滴血，滴在鑰匙符文上。"
俞瑾接過小刀，毫不猶豫地在食指上一劃。血珠落在符文上的瞬間，整個鏡子爆發(fā)出耀眼的藍光，懸浮到空中。鏡面上的符文開始重組，形成一幅立體地圖，清晰地標出了前往光之泉的路線。
"太神奇了，"云爍驚嘆，"這比靈光學院最精密的地圖還要詳細。"
夜璃卻皺眉："路線穿過了暗影議會總部。他們肯定設下了埋伏。"
"不僅如此，"鏡匠嚴肅地說，"暗瞳本人很可能親自坐鎮(zhèn)。作為暗影議會創(chuàng)始人，他掌握著關于界器和光之泉的古老知識。"
俞瑾突然想起什么："瑪爾瓦說，暗瞳想要利用我做什么？"
"開啟永久通道或者徹底關閉它，"鏡匠回答，"取決于他相信哪種理論更有效。"他走向一個鎖著的柜子，取出三枚銀色胸針，"這是鏡像護符，能幫你們抵擋一次致命攻擊。但記住，只有一次。"
夜幕降臨時，他們在院子里做最后的準備。夜璃檢查武器，云爍整理補給，俞瑾則嘗試著控制自己新獲得的能力——有意識地在兩個世界間切換感知。
"看，"她突然指向夜空，"星星的排列...和我的世界一樣。"
云爍仰頭望去："日月同輝的前兆。兩個世界正在對齊。"
夜璃磨刀的動作停下："明天就是決戰(zhàn)了。"
一陣沉默后，云爍輕聲問："害怕嗎？"
"當然，"夜璃出人意料地坦誠，"但比起死亡，我更怕辜負。"
俞瑾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我們會找到云爍的父母，一起回家。"
"家..."云爍重復著這個詞，金眸中映著星光，"我?guī)缀跬四鞘鞘裁锤杏X。"
夜璃突然起身："我去周圍巡視。"她快步離開，留下云爍和俞瑾獨處。
"她是在給我們空間，"俞瑾輕笑，"真不像她。"
云爍望著夜璃的背影："她一直都是這樣。表面冷酷，內心比誰都柔軟。"他轉向俞瑾，"你呢？想家嗎？"
"奇怪的是，現在想起地球，感覺像上輩子的事，"俞瑾仰望著陌生的星空，"雖然才過去幾周，但我已經習慣了幽光界的光苔茶，習慣了會發(fā)光的植物，甚至習慣了暗蝕的威脅。"她頓了頓，"也習慣了有你們在身邊。"
云爍的手悄悄覆上她的："如果我們成功修復平衡，你會留下來嗎？"
"我不知道，"俞瑾誠實地說，"我的身體還在醫(yī)院里，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那個世界..."
"但你是雙界之子，"云爍輕聲說，"理論上你可以選擇。"
俞瑾沒有立即回答。夜風拂過，帶來遠處暗蝕區(qū)域的腐朽氣息。她突然打了個寒顫，云爍立刻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溫暖的氣息包裹著她，混合著松木和陽光的味道。
"小時候，"云爍突然說，"父親告訴我，每個人心里都有一面鏡子，映照出我們最真實的渴望。"他苦笑，"諷刺的是，他研究了一輩子靈光，最后卻消失在黑暗里。"
俞瑾握住他的手："我們會找到他們的。"
云爍轉向她，金眸在星光下熠熠生輝："無論結果如何，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俞瑾。"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將影子融為一體。俞瑾感到心跳加速，不自覺地向前傾身。云爍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夜璃的咳嗽聲從遠處傳來："打擾一下浪漫時刻，但我們有伴了。"
兩人迅速分開。夜璃指著東南方的天空——幾道紅色信號光正在云層間穿行，明顯朝著山谷方向移動。
"獵手，"她簡短地說，"至少二十人。"
鏡匠從屋內走出，手里拿著一個皮卷軸："暗影議會的偵察隊。你們必須立刻出發(fā)，趕在他們前面。"他將卷軸交給俞瑾，"這是光之泉儀式的詳細步驟，關鍵時刻才能打開。"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俞瑾驚訝地問。
"我的職責是守護這里的鏡像結界，"鏡匠搖頭，"如果暗影議會攻破這里，整個幽光界的鏡像都會破碎，加速暗蝕蔓延。"他嚴肅地看著三人，"你們的任務是抵達光之泉，在日月同輝時完成儀式。只有雙界之子能修復平衡。"
夜璃已經收拾好行裝："我們走北坡，避開偵察隊的主路線。"
最后的告別簡短而沉重。鏡匠給每人一個擁抱，輪到俞瑾時，他在她耳邊低語："記住，當兩個世界都在召喚時，真正的選擇不在留下或離開，而在成為誰。"
踏上北坡的小路時，俞瑾回頭望了一眼。鏡匠站在院中，鏡片長袍在月光下閃閃發(fā)光，如同一座人形燈塔。他舉起手做了個古老的手勢，像是祝福，又像是告別。
前路蜿蜒伸向暗蝕區(qū)域的黑色霧靄，如同通往巨獸咽喉的小徑。俞瑾握緊古鏡，掌心的鑰匙符文微微發(fā)熱，似乎在提醒她肩負的使命。
兩個世界的命運，此刻就掌握在這里個年輕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