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蝕區(qū)域的邊緣像一道腐爛的傷口橫亙在森林盡頭。前一刻還是生機勃勃的發(fā)光植物,下一步就踏入了一片灰黑色的荒原。這里的樹木枯萎扭曲,枝干上覆蓋著類似真菌的黑色物質(zhì),空氣中飄浮著細(xì)小的暗蝕晶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腐朽的金屬味。
俞瑾用布捂住口鼻,瞇起眼睛看向遠(yuǎn)處。在暗蝕區(qū)域中心,一道微弱的藍(lán)光刺破陰沉的天幕,像黑暗中的燈塔。
"光之泉,"夜璃低聲說,紫色眼眸中映著那點希望之光,"比想象中更近。"
云爍檢查著古鏡投射的地圖:"直線距離不到五里,但..."他指向地圖上幾個閃爍的紅點,"暗影議會設(shè)了三道防線。"
俞瑾的掌心符文隱隱作痛。自從進(jìn)入暗蝕區(qū)域,她就感到一種奇怪的拉扯感,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呼喚她。更糟的是,兩個世界的感知開始不受控制地切換——前一秒她還站在幽光界的荒原上,下一秒就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耳邊是心電監(jiān)護儀的警報聲。
"俞瑾?"云爍溫暖的手搭在她肩上,"又切換了?"
她點點頭,額頭滲出冷汗:"越來越頻繁了。"
夜璃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皮袋:"鏡匠給的月露,喝一點。"
液體入喉,冰火交織的感覺再次襲來,但這次俞瑾已經(jīng)能更好地控制。兩個世界的畫面在她意識中逐漸分離,不再重疊混亂。
"好點了,"她長舒一口氣,"我們怎么突破防線?"
夜璃瞇起眼睛:"第一道是巡邏隊,我們可以繞過;第二道是靈光屏障,需要俞瑾的能力;第三道..."她頓了頓,"是暗瞳本人。"
云爍的金眸暗了暗:"他親自守關(guān)?"
"光之泉是暗影議會的命脈,"夜璃點頭,"而且他肯定預(yù)測到我們會來。"
三人小心前進(jìn),避開巡邏的紅袍獵手。隨著深入,暗蝕的影響越來越強。地面變得松軟黏膩,像踩在腐爛的肉上;空氣中飄浮的黑色晶體不時碰撞,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最可怕的是那些半融化的影子——曾經(jīng)是動物或人,現(xiàn)在卻變成了扭曲的暗蝕生物,在遠(yuǎn)處游蕩,發(fā)出痛苦的嗚咽。
"別靠近它們,"夜璃警告,"暗蝕生物會本能地攻擊純凈靈光。"
第一道防線很容易繞過——巡邏的獵手顯然沒料到有人敢直接穿越暗蝕區(qū)域。但當(dāng)他們接近第二道防線時,情況突變。
一道半透明的紅色屏障拔地而起,高達(dá)數(shù)十米,像一堵血色的墻橫亙在前方。屏障上流動著詭異的符文,與古鏡上的紋路相似卻扭曲。
"反靈光屏障,"云爍皺眉,"會排斥任何未經(jīng)標(biāo)記的靈光能量。"
俞瑾舉起古鏡,鏡光照射在屏障上,立刻引發(fā)劇烈的反應(yīng)。紅色屏障沸騰起來,形成一張猙獰的人臉形狀,發(fā)出無聲的咆哮。
"它認(rèn)得你,"夜璃緊張地握住雙刀,"暗瞳特意為你設(shè)的。"
俞瑾深吸一口氣,將手掌貼在屏障上。鑰匙符文接觸到屏障的瞬間,一股劇痛順著胳膊竄上大腦,仿佛有千萬根燒紅的針同時刺入。她咬緊牙關(guān),沒有抽手,而是集中精神引導(dǎo)體內(nèi)的靈光。
起初什么也沒發(fā)生。然后,一滴晶瑩的液體從她額頭滑落,滴在屏障上——不是汗水,而是一滴散發(fā)著微光的眼淚。
屏障發(fā)出玻璃碎裂般的脆響,以那滴淚為中心,裂紋迅速蔓延。幾秒鐘后,整面屏障崩塌成無數(shù)紅色碎片,在空中蒸發(fā)殆盡。
"走!"夜璃第一個沖過缺口。
第二道防線后,景象更加駭人。地面完全被黑色晶體覆蓋,像一片詭異的冰原;天空中盤旋著巨大的暗蝕生物,形似翼龍卻長著三對眼睛;遠(yuǎn)處隱約可見一座由黑色水晶建造的尖塔,塔頂懸浮著一個血紅的光球。
"暗影議會總部,"云爍聲音緊繃,"光之泉就在塔下。"
他們剛前進(jìn)幾百米,地面突然開始震動。黑色晶體紛紛破裂,數(shù)十個紅袍獵手從地下鉆出,形成一個包圍圈。這些獵手與之前的不同——面具上多了一道金色紋路,手中武器也纏繞著暗蝕能量。
"凈化小隊,"夜璃抽出雙刀,"暗瞳的精英衛(wèi)隊。"
沒有警告,戰(zhàn)斗瞬間爆發(fā)。夜璃化作一道紫色閃電,刀光所過之處,兩名獵手應(yīng)聲倒地。云爍的短刀爆發(fā)出耀眼的金光,每一擊都精準(zhǔn)地?fù)羲橐粋€面具。俞瑾則嘗試著使用新掌握的能力——她雙手結(jié)印,召喚出數(shù)面靈光盾牌,為同伴擋下暗蝕箭矢。
但敵人太多了。一個獵手突破防線,暗蝕長矛直刺俞瑾后背。千鈞一發(fā)之際,云爍飛身擋在她前面,長矛刺穿了他的肩膀。
"云爍!"俞瑾尖叫。
他踉蹌著跪地,傷口處黑色紋路迅速蔓延。夜璃怒吼一聲,擲出雙刀,精準(zhǔn)地貫穿了偷襲者的頭顱。
"沒事..."云爍試圖站起來,卻吐出一口黑血,"繼續(xù)前進(jìn)..."
俞瑾扶住他,淚水模糊了視線。就在這時,地面再次劇烈震動,比之前更強烈。所有獵手同時停止攻擊,跪伏在地。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尖塔方向緩步走來。他穿著比其他獵手更華麗的長袍,戴著純白的面具,面具上用金線繡著一只睜開的眼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套——鮮紅如血,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中格外刺目。
"暗瞳..."夜璃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
暗瞳沒有立即攻擊,而是停在十步之外,歪頭打量著俞瑾,像科學(xué)家觀察一個有趣的標(biāo)本。
"光語者,"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溫和,卻帶著某種金屬質(zhì)感,"我們終于見面了。"
俞瑾擋在受傷的云爍前面:"你想干什么?"
"完成三百年前未竟的事業(yè),"暗瞳張開雙臂,"徹底凈化這個世界。"
"你所謂的凈化就是毀滅?"
暗瞳輕笑:"毀滅?不,是重生。"他指向周圍,"看看這個世界,被界外污染腐蝕,靈光日益稀薄。只有徹底切斷聯(lián)系,才能恢復(fù)純凈。"
夜璃冷笑:"謊言!你只是想控制光之泉的力量!"
暗瞳的目光轉(zhuǎn)向她:"啊,叛徒。紅手套死前告訴我很多關(guān)于你的事。"他突然做了個手勢,夜璃肩上的紋身立刻變黑,她痛苦地跪倒在地。
"住手!"俞瑾釋放出一道靈光沖擊,卻被暗瞳輕松擋下。
"天真,"他搖頭,"你以為憑你那點能力就能對抗我?我研究界器的時間比你活著的時間都長。"他向前一步,"加入我吧,光語者。你有潛力成為連接兩個世界的完美橋梁——在我的控制下。"
俞瑾感到一陣惡寒:"永遠(yuǎn)不會!"
"那就看看你的朋友們能撐多久。"暗瞳再次揮手,更多的暗蝕獵手從地下涌出,將三人團團圍住。
云爍掙扎著站起來,金眸中燃燒著不屈的火焰:"俞瑾...去光之泉...完成儀式..."
"不!我不會丟下你們!"
夜璃突然暴起,雙刀斬向暗瞳:"跑!現(xiàn)在!"
暗瞳輕松閃避,紅手套射出一道黑光,擊中夜璃的胸口。她倒飛出去,重重摔在黑色晶體地面上,胸前的鏡像護符碎裂。
"夜璃!"云爍想沖過去,卻因傷勢跪倒。
暗蝕獵手們逼近,包圍圈越來越小。俞瑾看著受傷的同伴,絕望如潮水般涌來。就在這時,她胸前的古鏡突然變得滾燙,掌心的鑰匙符文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她靈魂深處:
【光語者,是時候覺醒了?!?/p>
時間仿佛靜止了。俞瑾看到兩個世界的景象同時浮現(xiàn)——幽光界的戰(zhàn)場和醫(yī)院的病房。病床上,她的身體正在發(fā)光,醫(yī)護人員驚恐后退;病房窗外,天空呈現(xiàn)出與幽光界相同的紫紅色,云層中有藍(lán)光流動。
【兩個世界正在重疊,最后的平衡即將打破。】
俞瑾明白了。她不是要選擇其中一個世界,而是要成為連接它們的橋梁。這個人知像鑰匙般打開了某道鎖,體內(nèi)的靈光如洪水般奔涌而出。
現(xiàn)實時間恢復(fù)流動。暗瞳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紅手套猛地抓向俞瑾:"阻止她!"
太遲了。
俞瑾懸浮到空中,古鏡與她胸前的鑰匙符文同時發(fā)光。純凈的藍(lán)色靈光從她體內(nèi)爆發(fā),如波浪般向外擴散。所到之處,暗蝕晶體紛紛消融,黑色地面恢復(fù)本色,被污染的獵手們面具碎裂,露出茫然的表情。
暗瞳連連后退:"不可能!沒有人能凈化這么多暗蝕!"
"我不是一個人,"俞瑾的聲音變得空靈,回蕩在兩個世界,"我是光語者,兩個世界的孩子。"
更強烈的靈光爆發(fā)了。暗瞳的紅手套首先崩解,然后是面具,最后是他的長袍。令所有人震驚的是,面具下是一張與云爍有七分相似的臉——只是更年長,更冷酷。
"父親...?"云爍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不,"暗瞳——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暗星——冷笑,"是你那愚蠢父親的弟弟。他拒絕看到真相,而我...我完成了我們的研究!"
最后一波靈光掃過,暗星發(fā)出不似人類的尖叫,身體開始分解。但就在他即將完全消失前,一道黑光從他體內(nèi)射出,直奔云爍而去。
"小心!"夜璃飛身撲來,卻慢了一步。
黑光貫穿了云爍的胸口。他低頭看著胸前迅速擴散的黑斑,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然后向后倒去。
"不!"俞瑾從空中落下,撲到云爍身邊。他的呼吸已經(jīng)微弱到幾乎停止,金色眼眸逐漸暗淡。
暗星最后的笑聲在空中回蕩:"沒有光語者能救他了...暗蝕已經(jīng)污染了心臟..."
他的聲音隨著身體的消散而消失。整個暗蝕區(qū)域開始崩塌,黑色尖塔轟然倒下,露出地下的光之泉——一口直徑約三米的圓形泉眼,泉水如液態(tài)藍(lán)寶石般閃耀。
俞瑾抱起云爍,淚水滴在他蒼白的臉上:"堅持住...我們到光之泉了..."
夜璃拖著受傷的身體跟上來:"快,儀式!"
泉邊立著兩塊石碑,形狀正好能放下鏡子和匕首。俞瑾顫抖著將古鏡放在左側(cè)石碑上,然后看向夜璃:"匕首..."
夜璃搖頭:"我們沒有..."
話音未落,一道紫光從遠(yuǎn)處飛來,精準(zhǔn)地插入右側(cè)石碑——是夜璃的一把刀,刀身上不知何時刻滿了與匕首相同的符文。
"鏡匠給你的刀?"俞瑾驚訝地問。
夜璃點頭:"他說...必要時可以替代。"
沒有時間多問。俞瑾按照鏡匠卷軸上的指示,割破手掌,讓血滴入泉中。泉水立刻沸騰起來,藍(lán)光沖天而起,分成兩股分別注入鏡子和刀。
"現(xiàn)在,"夜璃讀著卷軸,"將泉水涂在傷口上..."
俞瑾捧起一掬泉水,輕輕涂抹在云爍胸前的傷口上。起初沒有反應(yīng),就在她絕望之際,泉水突然變成金色,云爍體內(nèi)的黑光被一點點逼出。他的睫毛顫動,呼吸逐漸平穩(wěn)。
但還不夠。黑光仍在抵抗,特別是心臟部位。俞瑾想起鏡匠的話——血中包含著生命能量和世界印記。
她毫不猶豫地將手掌按在云爍胸口,鑰匙符文與他的心跳重合。這一次,她不只是引導(dǎo)靈光,而是將自己的生命能量直接輸入。藍(lán)光順著她的手臂流入云爍體內(nèi),與黑光展開最后的爭奪。
俞瑾感到前所未有的虛弱,視野開始模糊。夜璃在一旁焦急地喊著什么,但她聽不清。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簡單的念頭上:救活他。
終于,隨著最后一絲黑光被驅(qū)逐,云爍的胸膛劇烈起伏,金色眼眸猛然睜開。他抓住俞瑾的手腕,聲音嘶啞卻堅定:"夠了...停下...你會死的..."
俞瑾癱軟在他身上,虛弱地微笑:"值得..."
光之泉的水位開始下降,所有的能量都注入了兩件界器。鏡子與刀同時浮到空中,釋放出交織的藍(lán)紫光帶,直沖云霄。天空中的暗蝕云層被驅(qū)散,露出久違的星空。更奇妙的是,透過這片星空,似乎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景象——地球的夜空,繁星點點。
"平衡恢復(fù)了,"夜璃仰頭驚嘆,"兩個世界重新連接..."
俞瑾感到某種根本性的變化正在發(fā)生。她不再被兩個世界拉扯,而是同時存在于兩者之中,像一個完美的平衡點。醫(yī)院里的她睜開了眼睛,而幽光界的她依然靠在云爍懷里。
云爍輕輕撫摸她的臉頰:"你做到了。"
夜璃突然指向遠(yuǎn)處:"看!"
暗蝕退去的區(qū)域,兩個模糊的人影蹣跚走來。隨著距離拉近,云爍的呼吸停滯了——那是一對中年男女,衣衫襤褸但眼神清明。
"父親!母親!"他掙扎著站起來。
重逢的喜悅感染了所有人。俞瑾退到一旁,給云爍和家人團聚的空間。夜璃走到她身邊,罕見地露出微笑:"我們成功了。"
"是啊,"俞瑾看向光之泉,泉水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鏡子和小刀靜靜浮在水面上方,"但代價是什么?"
夜璃明白她的意思:"你現(xiàn)在是真正的雙界之子了,對嗎?"
俞瑾點頭。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兩個世界,不再有切換的痛苦。醫(yī)院里的她正與醫(yī)生交談,解釋自己奇跡般的康復(fù);幽光界的她站在重獲生機的土地上,看著云爍與父母相擁。
"你必須選擇嗎?"夜璃問,"留下還是回去?"
俞瑾沒有立即回答。她走向光之泉,拾起鏡子和夜璃的刀。鏡子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鏡面如同活水般流動,能照出兩個世界的景象。當(dāng)她看向云爍,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xiàn)在腦海。
"也許...我不需要選擇。"
一周后,俞瑾站在空棲地中央平臺上,身旁是云爍和夜璃。青靄大長老主持了盛大的慶祝儀式,表彰他們拯救了兩個世界。暗蝕退去后,幽光界正在快速恢復(fù)生機,連最頑固的巖松長老都不得不承認(rèn)俞瑾的功績。
儀式結(jié)束后,俞瑾取出古鏡?,F(xiàn)在它能隨時打開兩個世界間的通道,大小和時間長短取決于她的意愿。
"準(zhǔn)備好了嗎?"她問云爍。
他緊張地點頭:"第一次去界外...有點害怕。"
夜璃撇嘴:"別丟人了。記得帶點那個'巧克力'回來給我嘗嘗。"
俞瑾笑著啟動鏡子。鏡面如水波蕩漾,逐漸擴大成一扇門的形狀,另一邊清晰可見古董店的倉庫。
"走吧,"她牽起云爍的手,"帶你去見我的世界。"
當(dāng)他們穿過鏡門時,俞瑾感到前所未有的完整。她不再是被撕裂的兩半,而是連接兩個世界的完整存在——一個真正的光語者,兩個世界的孩子。
鏡門在身后關(guān)閉,但俞瑾知道,只要她愿意,隨時可以再次打開。畢竟,家從來不是一個地方,而是心之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