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題展示那天，許明遠穿了一件深藍色襯衫——和林雨薇曾經(jīng)稱贊李豪穿的那件幾乎一模一樣。
他站在講臺上侃侃而談，條理清晰，數(shù)據(jù)詳實，引得老師連連點頭。
林雨薇負責操作PPT，兩人配合默契，每當她翻頁稍有遲疑，許明遠就會不著痕跡地遞上一個眼神或手勢。
李豪坐在臺下，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頻率越來越快。
他盯著臺上互動的兩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感在胸口膨脹。
許明遠什么時候和林雨薇這么默契了？
那些只有他們才懂的小動作是怎么回事？
"感謝許明遠和林雨薇小組的精彩展示。"老師的話將李豪拉回現(xiàn)實，"特別是資料收集非常全面，值得大家學習。"
掌聲響起，許遠禮貌地微微鞠躬，然后側(cè)身讓林雨薇先下臺。
這個紳士的小動作引得幾個女生小聲議論。李豪看到林雨薇對許明遠笑了笑，那笑容讓他心頭一陣絞痛...
不是因為她對別人笑，而是因為那個笑容里有真實的欣賞和感激。
下課鈴響，同學們?nèi)齼蓛呻x開教室。
李豪快步走到林雨薇身邊，故意提高音量："雨薇，中午一起吃飯吧，食堂今天有你喜歡的糖醋排骨。"
林雨薇正要回答，許明遠從后面走來，手里拿著幾本書。
"林雨薇，這幾本參考書你還需要嗎？如果不用了，我正好要去圖書館還書。"
李豪猛地轉(zhuǎn)頭，眼神銳利地刺向許明遠。
后者一臉無辜，甚至帶著一絲困惑，仿佛不明白為什么一個簡單的問詢會引來如此敵意的目光。
"啊，不用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幫忙。"
林雨薇接過書，猶豫了一下，"要不...我們?nèi)齻€一起去吃飯？"
空氣瞬間凝固...
李豪的下巴線條繃緊了，而許明遠則微微垂下眼睛，聲音輕柔："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你們?nèi)グ伞?
這句話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微妙地改變了氣氛。
林雨薇看了看許明遠，又看了看明顯不悅的李豪，眉頭輕輕蹙起："許明遠，你幫了我們這么多忙，一起吃個飯怎么了？李豪，你說呢？"
被將了一軍的李豪只能僵硬地點點頭："...行啊，一起吧。"
食堂里，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玻璃照在桌面上，形成一道刺眼的光帶，恰如三人之間無形的隔閡。
李豪和林雨薇坐一邊，許明遠坐在對面，安靜地吃著飯。
"明遠，你嘗嘗這個。"李豪突然夾了一塊排骨放到許明遠碗里，動作有些刻意，"我記得你最喜歡食堂的糖醋排骨了。"
許明遠看著碗里的排骨，嘴角微微抽動。
李豪記錯了，喜歡糖醋排骨的是他自己，許明遠其實更喜歡紅燒的。
但他沒有糾正，只是輕聲道謝，然后夾起排骨咬了一口。
"味道怎么樣？"李豪問，眼神里帶著某種試探。
"不錯。"許明遠平靜地回答，然后轉(zhuǎn)向林雨薇，"對了，林雨薇，上次你說想學的那首《夢中的婚禮》，我找到了一個更簡單的改編版，如果你需要的話。"
林雨薇眼睛一亮："真的嗎？太好了！原版對我來說太難了。"
李豪的筷子停在半空："等等，雨薇，我不是在學這首曲子準備教你嗎？"
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林雨薇眨了眨眼："可是...你說太難了，學不會啊。"
"我最近進步很大！"
李豪聲音提高了幾分貝，引來附近幾桌同學的側(cè)目，"音樂老師都說我進步快！"
許明遠低頭喝湯，掩飾嘴角那一絲幾不可見的弧度。
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讓李豪感到不安、被取代、被忽視。
但奇怪的是，預期的快感并沒有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苦澀的空虛。
"那太好了！"林雨薇開心地說，"你們兩個都可以教我！"
午飯后，李豪借口有事先行離開。
許明遠和林雨薇并肩走在回教學樓的路上，初秋的風帶著微涼，卷起幾片早落的梧桐葉。
"許明遠，"林雨薇突然開口，聲音輕柔，"你和李豪...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
許明遠腳步一頓，心跳漏了半拍："為什么這么問？"
"感覺你們之間...氣氛怪怪的。"
林雨薇歪頭看他，陽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躍，"以前你們總是形影不離，現(xiàn)在卻好像刻意保持距離。"
許明遠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笑了笑："沒什么，可能是高三壓力大吧。"
他轉(zhuǎn)移話題，"對了，那個鋼琴譜我明天帶給你。"
林雨薇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點頭："謝謝。"
接下來的日子，許明遠變本加厲地執(zhí)行著他所謂的"報復計劃"。
他頻繁出現(xiàn)在林雨薇周圍，找各種理由和她交流。
他知道她喜歡伍佰的歌，就"剛好"帶了《挪威的森林》磁帶；
他聽說她最近在學素描，就"偶然"分享一些繪畫技巧...
這些都是從李豪那里獲得的情報，現(xiàn)在被他完美地利用起來。
而李豪的反應正如許明遠所預期的那樣——煩躁、不安、甚至開始有些咄咄逼人。
他越來越多地打斷許明遠和林雨薇的談話，找各種理由把林雨薇帶離許明遠身邊。
有一次，許明遠甚至聽到李豪低聲質(zhì)問林雨薇："你怎么老跟明遠聊得那么開心？"
林雨薇的回答許明遠沒有聽清，但那天下午，他看到李豪一個人坐在籃球場邊，低著頭，背影罕見地透著一絲落寞。
那一刻，周明遠幾乎要放棄他的報復計劃了。
但隨即，音樂教室里那一幕又浮現(xiàn)在眼前。
李豪仰頭看著林雨薇，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那種刺痛感再次襲來，讓他剛軟下的心又硬了起來。
周五放學后，許明遠收到林雨薇的微信：「周末有空嗎？我想請你喝奶茶，感謝你這段時間的幫助?！?/p>
許明遠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
他知道這是一個陷阱——既是自己設(shè)給李豪的，也是命運設(shè)給自己的，他應該拒絕，應該停止這場扭曲的游戲。
但最終，他還是回復了：「好啊，什么時候？」
他們約在周六下午三點，學校附近新開的奶茶店。
許明遠提前十分鐘到達，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秋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桌面上，溫暖而不刺眼。
林雨薇準時出現(xiàn)，穿著簡單的白色衛(wèi)衣和牛仔褲，頭發(fā)松松地扎成馬尾。
她向許明遠揮手，笑容明媚："等很久了嗎？"
"剛到..."許明遠站起身，為她拉開椅子。
這個動作讓林雨薇微微睜大了眼睛，但隨即笑著道謝。
他們點了奶茶，聊起最近的課程和即將到來的月考，氣氛輕松自然，仿佛他們真的是普通朋友相約出來聊天。
許明遠發(fā)現(xiàn)，拋開報復的動機，林雨薇其實是個很有思想的女孩，對文學和藝術(shù)有著獨到的見解。
"其實..."林雨薇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手指輕輕敲擊著奶茶杯，"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有話想問你。"
許明遠的心跳突然加速，但他保持著表面的平靜："嗯...什么話？"
林雨薇直視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個問題像一記重拳擊中許明遠的胸口。
他沒想到林雨薇會如此直接，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按照計劃，他應該承認，或者至少給出模棱兩可的回應，讓這個消息傳到李豪耳中。
但看著林雨薇清澈的眼睛，他突然說不出謊話。
"我..."許明遠艱難地開口，"你...為什么這么問？"
"最近你對我...特別好。"林雨薇微微皺眉，"送書，借筆記，分享音樂...而且李豪說你們最近關(guān)系緊張，我就在想..."
"李豪說我們關(guān)系緊張？"許明遠敏銳地抓住了這個信息。
林雨薇點點頭："他說你最近怪怪的，對他愛答不理，卻總是...圍著我轉(zhuǎn)。"
她停頓了一下，"所以我想直接問你，免得誤會。"
許明遠深吸一口氣。
他應該否認，應該解釋這只是同學間的正常互動。但一個更陰暗的想法占據(jù)了他的腦?！绻F(xiàn)在承認，林雨薇會告訴李豪，而李豪會是什么反應？
憤怒？嫉妒？痛苦？
...
"如果我說是呢？"許明遠輕聲問，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
林雨薇的眼睛瞪大了，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你...認真的？"
許明遠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窗外。
街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匆匆走過——李豪。
他穿著那件許明遠再熟悉不過的藍色T恤，腳步匆忙，似乎在找人。
許明遠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豪為什么會在這里？巧合？還是...他在跟蹤林雨薇？
或者林雨薇根本就是約了他之后再來見自己？
就在這時，李豪轉(zhuǎn)頭看向奶茶店，目光穿過玻璃窗，直直地與許明遠對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李豪的表情從驚訝迅速轉(zhuǎn)為憤怒，然后是一種受傷的陰沉。
他轉(zhuǎn)身就走，步伐又快又重，像是要逃離什么可怕的東西。
"李豪？"林雨薇順著許明遠的視線回頭，驚訝地站起身，"他怎么..."
許明遠突然明白了，這不是巧合，林雨薇今天約他出來，很可能就是為了刺激李豪，或者測試什么。
而他，許明遠，不過是她用來激起李豪嫉妒心的工具。
這個認知讓他既憤怒又可笑——他們?nèi)齻€，互相利用，互相傷害，像一場荒謬的三角游戲。
"我去追他！"林雨薇抓起背包，匆匆起身。
"許明遠，對不起，我..."
"去吧。"許明遠平靜地說，甚至笑了笑，"不用解釋。"
林雨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一咬牙沖出了奶茶店。
許明遠看著她在街上追趕李豪，看著李豪起初不理她，然后被她拉住手臂，兩人站在街角激烈地爭論著什么。
路過的行人紛紛側(cè)目，但他們似乎毫不在意。
許明遠收回目光，低頭看著自己幾乎沒動過的奶茶。
杯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滑落，像無聲的眼淚...
他應該感到勝利的喜悅？畢竟他的計劃成功了...李豪現(xiàn)在正經(jīng)歷著和他一樣的痛苦。
但為什么心里只有一片荒涼？
服務員走過來，禮貌地問："同學，需要續(xù)杯嗎？"
許明遠搖搖頭，掏出錢包結(jié)賬。
離開奶茶店時，他刻意避開了李豪和林雨薇所在的方向，繞了遠路回家。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不停，但他沒有查看。
無非是李豪的質(zhì)問，或者林雨薇的道歉，或者兩人一起對他的譴責。
他不想面對，至少現(xiàn)在不想...
回到家，許明遠直接進了浴室，讓熱水沖刷著身體，仿佛這樣就能洗去所有扭曲的情感和自我厭惡。
他擦干身體，穿上睡衣，這才拿起手機查看。
出乎意料，沒有陳李豪的狂轟濫炸，只有一條來自林雨薇的消息：「對不起，今天的事是我的錯，李豪很生氣，但不是因為你。我們...需要談談。明天放學后能見一面嗎？就我們兩個。」
許明遠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最終回復：「好?！?/p>
第二天，許明遠一整天都避免與李豪對視或交談。
李豪同樣如此，兩人之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冷戰(zhàn)狀態(tài)。
同學們都察覺到了異常，但沒人敢問發(fā)生了什么。
放學后，許明遠按照約定來到學校后花園的長椅處。
林雨薇已經(jīng)在那里等候，看到他便站起身，表情嚴肅。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她開門見山，"我不該利用你來測試李豪的反應。"
許明遠苦笑："所以我們互相利用？"
林雨薇眨了眨眼："互相？"
"沒什么。"許明遠搖搖頭。
"你想談什么？"
林雨薇深吸一口氣："許明遠，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這句話像一記悶雷擊中許明遠。
他猛地抬頭，對上林雨薇洞察一切的眼神。
"什么...意思？"他聲音干澀。
"你對我做的所有事——借書、分享音樂、討論藝術(shù)——都很刻意，像在完成什么任務。"
林雨薇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晰無比。
"起初我以為你是真的對我有好感，但昨天我看到你看李豪的眼神..."
許明遠的心跳幾乎停止："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喜歡他，對不對？"林雨薇直接問道，"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許明遠感到血液沖上耳朵，心跳聲大得幾乎能聽見，他一直小心隱藏的秘密，他最深的恐懼和渴望，就這樣被輕易地戳破了。
"我..."他想否認，想辯解，但所有的語言都卡在喉嚨里，喉嚨干澀的滾動了一下。
最終，他只能低下頭，默認了這個事實...
林雨薇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輕聲說："我就知道。"
"那...你要告訴他嗎？"許明遠問，聲音顫抖。
"不，這是你的秘密，不是我的。"林雨薇搖搖頭，"但我希望你知道，里豪真的很在乎你。
昨天他那么生氣，不是因為嫉妒你和我在一起，而是因為他覺得你背叛了他，覺得你故意接近我來傷害他。"
許明遠苦笑："他猜對了一半。"
"你們需要好好談談。"林雨薇認真地說，"不管結(jié)果如何，總比現(xiàn)在這樣互相傷害好。"
許明遠沒有回答。他想起李豪看林雨薇時的眼神，想起他談起她時語氣里的溫柔和驕傲。
即使陳李豪在乎他，也只是作為朋友、兄弟。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
"謝謝你的理解。"最終，許明遠只說了這么一句。
林雨薇似乎想再說些什么，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那我先走了。你...保重。"
許明遠獨自坐在長椅上，看著夕陽將花園染成金色。
他知道，這場扭曲的報復游戲該結(jié)束了。
他傷害了無辜的林雨薇，也傷害了珍視的友誼。
更可笑的是，他最初想要報復李豪的目的根本沒有達到，李豪的痛苦不是因為失去他，而是因為覺得被朋友背叛。
手機震動起來，是狐朋狗友的王磊發(fā)來消息：「明遠，你和李豪怎么了？他剛才在籃球場發(fā)瘋一樣練球，手都磨出血了也不停！」
許明遠閉上眼睛，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沒什么，一點誤會，我明天跟他解釋?！?/p>
放下手機，他抬頭看向漸暗的天空。
明天，他會向李豪道歉，會嘗試修復這段友誼。
至于那個永遠不能說出口的秘密，他會將它再次深埋心底，直到時間將它風化殆盡。
回家的路上，許明遠路過一家甜品店。
櫥窗里陳列著各式精致的蛋糕，其中一個點綴著芒果和奶油的小蛋糕特別顯眼。
他突然想起李豪曾經(jīng)說過，林雨薇最喜歡芒果口味的甜點，而自己，對芒果從小就過敏...
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腦海：如果他告訴李豪自己對芒果過敏，然后在他面前吃下這個蛋糕，會怎么樣？李豪會緊張嗎？會關(guān)心他嗎？還是會覺得這又是一場表演？
許明遠搖搖頭，將這個陰暗的想法趕出腦海。他已經(jīng)決定停止這種扭曲的游戲了。
但不知為何，他還是走進甜品店，買下了那個芒果蛋糕。
回到家，他把蛋糕放在桌上，盯著它看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叉子，挖了一小塊送入口中。
芒果的香甜在舌尖綻放，緊接著...
喉嚨開始發(fā)癢....
許明遠平靜地拿出抗過敏藥，就水吞下。
他知道這不會有什么大礙，只是輕微的過敏反應。
但此時此刻，這種生理上的不適感，竟奇妙地緩解了心理上的痛苦。
他拿起手機，拍下剩下的蛋糕，發(fā)到朋友圈，配文：「嘗試新事物總是有風險的...」
然后關(guān)掉手機，等待藥物發(fā)揮作用，也等待這場鬧劇的最終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