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推開警局會議室的門時，李隊正在和幾名警官討論什么?？吹剿M來，李隊示意其他人離開，把筆記本電腦轉(zhuǎn)向程遠。
"做好心理準備。"
屏幕上是一份電子賬本，記錄著趙強團伙多年來的非法交易。其中一個文件夾標注著"林"，里面不僅有姑父簽字的借據(jù)，還有幾段令人作嘔的視頻——姑父參與地下賭局，甚至親自將"不聽話的女兒"交給趙強"管教"的整個過程。
程遠的胃部絞痛，喉嚨發(fā)緊。最可怕的一段視頻中，姑父接過一沓鈔票，冷漠地看著趙強的手下給當時剛滿十九歲的小雨注射不明藥物。
"畜生..."程遠的聲音嘶啞，"他怎么能..."
"我們查了林正國的背景，"李隊關(guān)掉視頻，"他十年前就開始涉足地下堵伯，越陷越深。抵押女兒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技術(shù)組還在恢復被刪除的文件。"
程遠機械地點點頭，思緒卻飄回多年前的一個雨夜。那時他剛失去父母不久，住在姑媽家。半夜醒來，聽見姑父在書房怒吼："賠錢貨！養(yǎng)你不如養(yǎng)條狗！"接著是小雨壓抑的哭聲。當時他以為只是姑父脾氣暴躁，現(xiàn)在想來...
"小雨知道嗎？"他突然問。
李隊搖頭："不確定。這些視頻日期顯示是在她吸毒成癮后，可能被下藥不記得了。但..."
"但潛意識里她知道。"程遠苦笑，"所以她那么害怕被送回去。"
手機突然響起。是家里的號碼。程遠接通，聽到小雨急促的呼吸聲。
"遠哥？警察說你在配合調(diào)查...但你的聲音聽起來..."
"我沒事，"程遠強迫自己語調(diào)輕松，"很快就回去。你還好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有人...來敲門。說是你同事，送醫(yī)療資料..."
程遠的肌肉瞬間繃緊："你開門了？"
"沒有。按你說的，讓他們打電話給你。"小雨的聲音帶著困惑，"但他們說...說你受傷了？在醫(yī)院？"
程遠瞪了李隊一眼——一定是哪個警察說漏嘴了。"只是小擦傷。別擔心，我——"
"你騙我！"小雨突然提高聲音，"就像所有人一樣騙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程遠深吸一口氣。"我確實受了點傷，但不嚴重。趙強被抓了，所有視頻都會銷毀。你安全了。"
"你受傷是因為...我嗎？"小雨的聲音突然變小。
"不是。是因為我自己不小心。"程遠撒謊，"我半小時后到家，好嗎？"
掛斷電話，李隊挑起眉毛："'不嚴重'？縫了八針叫不嚴重？"
程遠沒理會他的調(diào)侃。"那些視頻...小雨永遠不需要知道它們存在，對吧？"
"理論上，作為證據(jù)..."
"李隊，"程遠直視老同學的眼睛，"她已經(jīng)承受夠多了。"
李隊長嘆一口氣："我會盡量處理。但你姑父...案件公開審理時難免會..."
"到時再說。"程遠站起身，"現(xiàn)在我得回家了。"
推開家門時，公寓里靜悄悄的。程遠輕聲呼喚："小雨？"
沒有回應。他檢查了每個房間，最后在陽臺上找到了她。小雨蜷縮在角落，抱著膝蓋，目光空洞地望著遠處。聽到腳步聲，她緩緩轉(zhuǎn)頭，視線立刻鎖定程遠纏著繃帶的手臂。
"騙子。"她輕聲說，眼淚無聲滑落。
程遠在她身邊蹲下。"只是皮肉傷。你看，我還能動。"他故意活動手指，卻牽動了傷口，忍不住輕嘶一聲。
小雨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她顫抖著伸出手，輕輕觸碰繃帶邊緣滲出的血跡。"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
"因為你值得。"程遠簡單地說。
這句話像打開了某個閘門。小雨突然崩潰了，撲進程遠懷里嚎啕大哭。她哭得那么撕心裂肺，仿佛要把這半年來的所有恐懼、痛苦和屈辱都哭出來。程遠小心地摟住她，避開傷口，任憑她的淚水浸濕自己的衣襟。
"我恨他..."小雨在他胸前悶聲說，"我恨我爸...也恨我自己..."
程遠輕輕撫摸她的后背。"不是你的錯，小雨。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你知道？"小雨猛地抬頭，紅腫的眼睛里充滿震驚，"你知道他...他把我..."
程遠猶豫了一秒，決定說出部分真相："我知道他欠趙強錢，用你抵債。但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xiàn)在安全了。"
小雨的呼吸急促起來，眼神飄忽，像是陷入了某種可怕的回憶。"他們給我打針...讓我記不清...但我記得那種感覺...像被活生生撕開..."她開始發(fā)抖，"我以為我會死在那里...有時候我希望自己死了..."
程遠緊緊抱住她，仿佛這樣就能隔斷那些恐怖的記憶。"噓...都過去了...我在這里..."
夜幕降臨，陽臺漸漸被黑暗籠罩。小雨的哭泣慢慢平息，變成偶爾的抽噎。程遠想起身開燈，卻被她拉住衣角。
"別走...我怕黑..."
于是他們就這樣坐在黑暗中。遠處城市的燈火一盞盞亮起，像散落的星辰。程遠感到小雨的頭靠在他肩膀上，呼吸逐漸均勻。
"遠哥？"她突然輕聲問，"如果...如果我永遠好不了怎么辦？"
程遠思考了一會兒，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但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好起來。無論多久。"
小雨沉默了很久。正當程遠以為她睡著了，她突然說："明天...我想去醫(yī)院。"
"傷口疼？"程遠立刻緊張起來。
"不是。"小雨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我想...看看戒毒門診。正式地...開始治療。"
程遠胸口涌起一陣暖流。這是幾個月來，小雨第一次主動表達想要康復的意愿。不是被迫，不是妥協(xié)，而是自己的選擇。
"好。"他簡單地說，怕多說會打破這珍貴的時刻。
夜深了，程遠幫小雨回到床上。這次，他沒有使用束縛帶。小雨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看著他。
"遠哥，"她輕聲說，"如果有一天我好了...真的好了...你覺得...我還能當醫(yī)生嗎？"
程遠在床邊坐下，輕輕握住她的手。"當然能。你會是個了不起的醫(yī)生——比我還好。"
"為什么？"
"因為你知道病人最需要什么。"他溫柔地說，"不僅是藥物和治療，還有不被放棄的希望。"
小雨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是她回家后的第一個微笑，微弱但真實。程遠看著她慢慢閉上眼睛，呼吸變得綿長。
他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關(guān)上門。客廳里，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地板上。程遠坐在沙發(fā)上，左臂的傷口隱隱作痛，但心中卻有種奇異的平靜。
明天將是新的一天。艱難，充滿挑戰(zhàn)，但有希望。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