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門診的走廊比程遠想象中要明亮。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淺色地板上，墻上掛著康復者的畫作——色彩斑斕的抽象圖案，充滿生命力。
小雨緊挨著他坐著，手指絞在一起，骨節(jié)發(fā)白。她已經(jīng)洗了澡，換上干凈的衣服，但深陷的眼窩和蒼白的臉色仍訴說著過去幾個月的噩夢。當護士叫到她的名字時，她猛地一顫，像只受驚的小鹿。
"我陪你進去。"程遠輕聲說。
主治醫(yī)生周雯是個中年女性，眼神銳利但嘴角帶著溫和的弧度。她快速瀏覽了小雨的病歷，然后抬頭直視她的眼睛。
"林小雨，你想戒掉毒品嗎？"直白的問題像把刀劃開虛偽的面紗。
小雨的嘴唇顫抖著。"我...我不知道。"
程遠的心沉了下去，但周醫(yī)生似乎并不意外。"誠實很好。很多人第一次來時都說不確定。"她轉(zhuǎn)向程遠，"表哥是嗎？請你到外面等。"
程遠想抗議，但周醫(yī)生堅定的眼神讓他閉上了嘴。他輕輕捏了捏小雨的肩膀，走出診室。
等待的半小時像一輩子那么長。程遠盯著墻上那些畫，猜想哪幅作者已經(jīng)康復，哪幅作者可能已經(jīng)復發(fā)甚至死去。戒毒是個漫長而曲折的過程，他比誰都清楚——急診科每個月都會接待用藥過量的復吸者。
診室門終于開了。小雨走出來，眼睛紅紅的但下巴微微抬起。周醫(yī)生跟在她身后，遞給程遠一份治療計劃。
"林小姐同意嘗試我們的門診康復計劃。每周三次心理咨詢，兩次團體治療，每天來取藥。"周醫(yī)生公事公辦地說，"但有一點必須明確——最終決定戒不戒毒的是她自己，不是你。"
程遠點點頭，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周醫(yī)生是對的，但放手讓小雨自己做選擇比想象中難得多。
回程的車上，小雨一直看著窗外。"周醫(yī)生說..."她突然開口，"成癮是一種疾病，不是道德缺陷。"
程遠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她是對的。"
"但我覺得...我就是很弱。"小雨的聲音幾乎聽不見，"如果我夠堅強，就不會..."
"小雨，"程遠打斷她，"你知道我每天在急診室見到多少'堅強'的人嗎？企業(yè)高管、運動員、大學教授...毒品不挑人。你不需要為生病而自責。"
小雨沉默了許久。"周醫(yī)生問我...最初為什么嘗試。我說是因為壓力大，醫(yī)學院競爭太激烈..."她苦笑一聲，"但其實第一次是爸爸給我的。"
程遠猛地踩下剎車，將車靠邊停下。"什么？"
"那天他喝醉了，"小雨盯著自己的手掌，"說我太緊張，需要放松...那東西看起來像普通藥片..."她的眼淚滴在膝蓋上，"后來我才知道，他是為了討好趙強...把我當成了..."
程遠一把將她摟進懷里，感到她瘦弱的身體在劇烈顫抖。憤怒像巖漿在他胸腔沸騰——對姑父，對趙強，對所有利用小雨的人。但此刻更重要的是懷中這個傷痕累累的女孩。
"不是你的錯，"他一遍遍重復，"不是你的錯。"
那天晚上，程遠做了意大利面——小雨小時候最愛吃的。她吃得很少，但每一口都是勝利。飯后，她主動幫忙洗碗，動作笨拙但認真。
"遠哥，"她突然說，"我想看看...那些視頻。"
程遠手中的盤子差點滑落。"什么？"
"我知道警方查獲了趙強的資料。"小雨直視他的眼睛，"我應該看看...自己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程遠放下碗，擦干手。"不行。"
"為什么？我有權(quán)知道——"
"因為那些視頻不是真實的你！"程遠提高聲音，"那是被藥物控制、被脅迫的軀殼?？戳酥粫屇愀纯?，對康復沒任何幫助。"
小雨倔強地抿著嘴。"你怎么決定什么對我好什么不好？我又不是小孩！"
"那就證明給我看！"程遠突然爆發(fā)，"證明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不去撕開那些還沒愈合的傷口，專注于現(xiàn)在和未來！"
兩人劍拔弩張地對視著，最后小雨先低下頭。"好吧。"她輕聲說，"但總有一天...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程遠沒有回答。有些真相，他希望能永遠瞞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