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艘烏篷船“哐當(dāng)”撞在岸邊泥灘上,船板剛搭穩(wěn),幾十號(hào)水匪便罵罵咧咧地跳下來。草鞋碾過濕泥的“咕嘰”聲里,夾著葷素不忌的浪笑——
“等撈了這票,去城里窯子好好快活快活!”“那娘們的身段,嘖嘖,想想都饞人……”污言穢語裹著濃重酒氣,蛇一樣鉆進(jìn)蘆葦蕩深處。
沒人留意腳下淤泥已悄然漫過腳踝,更無人察覺,暗處蘆葦葉隙間,十幾雙眼睛淬著冷光,呼吸壓得比風(fēng)還輕。
風(fēng),毫無征兆地停了,連蟲鳴也瞬間掐滅,空氣沉得如同浸透血的棉絮,死死壓在胸口,叫人透不過氣。
隊(duì)伍中段的瘦猴小弟猛地一激靈,縮著脖子湊近刀疤臉:“老大,邪門……太靜了,靜得能聽見自個(gè)兒心口擂鼓……”“跳”字剛滾出喉嚨,斜上方蘆葦叢中,一道寒光暴起!不是劈,是削——長刀撕裂空氣,銳響刺耳,快得只余一道銀線。
“噗嗤!”皮肉被切開的脆響異常清晰。瘦猴的頭顱還維持著扭向刀疤臉的姿態(tài),脖頸上卻陡然裂開一道血環(huán)。下一瞬,腦袋“咕?!睗L落泥中,雙目圓睜。無頭腔子里,熱血如噴泉激射,滾燙地潑了刀疤臉半邊身子。
“有埋伏!抄家伙!”刀疤臉猛地后退半步,腰間鋼刀“噌”地抽出,刀身在昏光下泛著冷硬的白。
吼聲未落,兩側(cè)蘆葦叢“嘩啦”爆裂!雪家人影不是“竄出”,而是“撲出”——如蟄伏已久的獵豹,足不沾地直撲各自目標(biāo)。為首青年雙匕在手,左匕貫入一人前心,右匕已同步抹過另一水匪咽喉,動(dòng)作快如鬼魅,兩具尸體轟然倒地,連悶哼都來不及發(fā)出。
另一雪家子弟更顯狠辣,指間纏繞細(xì)如毫發(fā)的鋼絲,藏身葦桿后驟然發(fā)力一扯——當(dāng)先兩名水匪刀方舉起,脖頸便如遭無形巨力猛擰,“咔嚓”悶響伴著“噗嗤”兩聲,血霧狂噴,頭顱怪異地歪折。尸體如木樁般直直摜入泥沼,濺起的黑泥混著猩紅血漿,糊了滿地。
不過三息之間,沖在前列的十余名水匪已盡數(shù)斃命。或心口插著短刃,或喉管被利落切開。傷口皆細(xì)如絲線,卻深可見骨,無一活口。
“跑??!”不知哪個(gè)水匪嘶聲崩潰,扭身便逃。腳剛離地,踝骨猛地被泥中繩索死死絆??!身體失控前撲的剎那,一道黑影自蘆葦間電射而出,掌中三棱刺破空尖嘯,“噗”地一聲,盡根沒入其后心。慘嚎未及出口,人已被狠狠按入泥漿,徒勞掙動(dòng)兩下,再無生息。
近旁的水匪目睹此景,目眥欲裂,掄起砍刀狂舞:“老子跟你們拼……” 話音未落,斜后方一道鋼絲毒蛇般倏忽纏上他脖頸,猛地一勒!“噗嗤——!”血霧噴濺,比先前更甚。
滾燙血珠迸濺在旁側(cè)同伴臉上,黏膩腥甜。那同伴駭?shù)秒p腿一軟,膝蓋將彎未彎之際,后頸已被鐵鉗般的手死死扣住。
緊接著,一柄短刀自下頜處狠狠貫入,刀尖“?!钡匾宦?,穿透天靈蓋。紅白之物順著森然刀鋒,淋漓淌下。
蘆葦蕩徹底淪為修羅殺場。雪家子弟如同融入暗影的鬼魅,出手唯求一字:快!刀鋒所指盡是要害,匕首所向皆是死穴。更有甚者,信手折下蘆葦,指尖一捻便削成尖錐,精準(zhǔn)貫入水匪眼眶,動(dòng)作利落得如同刈割稻麥。
水匪的慘嚎、鋼刀劈空的悶響、血漿砸落泥沼的“咕嘟”聲攪作一團(tuán),卻壓不住雪家人喉間壓抑的低喘——那并非力竭,而是殺意沸騰、狠戾灼燒的吐納。
刀疤臉揮刀格開一名撲近的雪家子弟,正欲抽身,腳下忽地一滑——是那無頭尸腔噴濺的污血糊住了鞋底!就這電光石火的遲滯,一道黑影已欺至身前,短刀直刺心窩!刀疤臉急橫鋼刀格擋,“當(dāng)!”火星迸射。豈料對(duì)方手腕詭異地一翻一送,刀勢陡轉(zhuǎn),“噗嗤”一聲,利刃已沒入他持刀的手腕!“呃啊——!”劇痛鉆心,鋼刀脫手墜地。刀未及觸泥,對(duì)方的膝撞已狠狠頂中他小腹。刀疤臉痛得腰身一折,后頸立時(shí)被鐵爪般的手死死扣住。
冰涼的鋒刃隨即貼上頸側(cè)動(dòng)脈?!澳闶钦l……”刀疤臉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回應(yīng)他的,唯有一聲短促的“噗嗤”。血霧噴薄,這一次,染紅了整片簌簌搖曳的蘆葦。
雪清禾躲在暗處,死死捂住嘴才沒讓尖叫漏出來。她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凍住了,本就蒼白的臉此刻像敷了層厚厚的白粉,連唇瓣都褪盡了血色。
過了好半晌,她才緩緩松開僵硬的手指,將身體更深地蜷進(jìn)陰影。屏息凝神,側(cè)耳傾聽……十丈、五十丈、七十丈……有腳步聲!是雪家人!
“手腳麻利些,天快放亮了!”幾個(gè)未受傷的青年正壓著嗓子,搬運(yùn)尸首,清理痕跡。
“四叔,磊子傷得不輕,這可咋整?”一個(gè)青年壓低聲音,語帶焦灼。
雪啟明俯身檢視傷口,眉頭緊蹙,語氣卻沉穩(wěn)如常:“無妨,未及要害,死不了?!?/p>
“四叔,清理干凈了,絕無疏漏?!币幻觊L些的青年沉聲稟報(bào)。
“撤!”雪啟明低喝。
腳步聲遠(yuǎn)至聽不見,雪清禾正欲起身,“咔嚓!”一聲脆響陡然傳來——是蘆葦桿被踩斷!百米開外,一絲極細(xì)微卻強(qiáng)勁的心跳聲鉆入耳中……是個(gè)練家子!‘怎么辦,要?jiǎng)邮謫??還是不動(dòng)手?’她心念電轉(zhuǎn),‘赤丹珠雖溫養(yǎng)著這副身子,勝算依然渺茫,唯有倚仗速度與靈巧……’ 念頭未定,那腳步聲竟徑直朝她藏身之處逼近!
‘罷了,天意難違。被他發(fā)現(xiàn),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搴叹o攥袖中匕首,深吸一口氣,伏身貼地,徹底融入蘆葦陰影。
“十丈…五丈…”心中默計(jì),一丈!半丈!就是此刻!左手一揚(yáng),一把碎葉劈面撒去!趁對(duì)方視線受阻的剎那,她如靈貓般疾射而出,右匕直取對(duì)方腰肋!“嗤啦!”衣裂肉綻。她毫不停滯,擰身回腕,匕尖毒蛇般噬向?qū)Ψ胶笮摹斑腊。 睉K嚎撕裂晨霧。
‘我去!身量不夠高,刺偏了!’雪清禾心頭警鈴大作。未等對(duì)方反擊,一腳精準(zhǔn)踢開抓來的手腕,足尖借力點(diǎn)地,身形凌空一翻,竟穩(wěn)穩(wěn)跪坐于對(duì)方肩頸之上!反握的匕首順勢貼頸一抹。旋即,她輕盈彈開,片血不沾。
“嘭!”尸身沉重地砸入泥漿。
雪清禾盯著泥沼中的尸身,胃部猛地痙攣翻攪,轉(zhuǎn)身沖到一旁劇烈干嘔起來。許久,她才直起發(fā)顫的身子,用淤泥仔細(xì)掩埋掉穢物,又覆上一層干枯的蘆葦葉徹底遮蓋痕跡。
做完這些,她回到尸體旁,掏出一個(gè)小巧瓷瓶?!霸肓糁@個(gè)關(guān)鍵時(shí)刻救命用,誰曾想……”她低聲自語,將瓶中無色藥液均勻傾灑在尸體之上。
抬頭望去,天邊已滲出縷縷金紅霞光,溫柔地暈染在她蒼白臉頰,沖淡了那抹驚悸的慘白。晨曦漫過葦蕩,將地上的尸骸映照出詭異紅光。
剎那間,那具尸體便在藥力催動(dòng)下無聲燃起幽藍(lán)火焰,不過呼吸之間,便已焚盡。一陣晨風(fēng)拂過,連飛灰都未遺下半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