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傷,養(yǎng)了整整一個星期。
喬荊沒有找醫(yī)生,是她親手給我換的藥。
她的動作依舊很笨拙,有好幾次都弄疼了我。但我沒吭聲。
這一個星期,我們之間的氣氛很奇怪。
不再是主人和狗。也不像是盟友。
更像是兩只受傷的,互相舔舐傷口的野獸。白天,我們各自沉默。到了晚上,她會來我房間,給我換藥。
我們很少說話,但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這天,傷口剛剛結(jié)痂,她突然對我說:“陪我去個地方。”
車子開出了市區(qū),來到一片荒野。
荒野中央,有一座廢棄的教堂。墻壁斑駁,爬滿了藤蔓。十字架已經(jīng)斷了一半,斜斜地掛在屋頂上,看著很蕭瑟。
“我母親以前,經(jīng)常帶我來這里。”喬荊站在教堂門口說。
我們走了進(jìn)去。
教堂里空蕩蕩的,只有幾排東倒西歪的長椅,上面積滿了灰塵。
陽光從穹頂破碎的彩色玻璃窗里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有種寧靜到讓人心慌的味道。
“她說,這里是離神最近的地方。”喬荊走到圣臺前,撫摸著上面厚厚的灰塵,“她說,神愛世人?!?/p>
她回頭,看著我,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的笑。
“你信嗎?”
“我不信?!蔽艺f,“如果神真的存在,就不會有貧民窟?!?/p>
“我也不信。”她說,“如果神愛世人,就不會帶走我媽媽,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個吃人的世界里。”
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我。
“我哥出事以后,父親就把我關(guān)了起來。他請了最好的老師,教我怎么運(yùn)用‘回響’,教我怎么管理家族,教我怎么變得冷酷無情。”
“他把所有屬于我哥的東西,都給了我。包括他的力量,他的房間,還有……他的未婚妻?!?/p>
我的心臟,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未婚妻?
“聯(lián)姻。和另一個大家族,秦家?!眴糖G的語氣很平淡,“那是個政治工具,和我不熟。但我哥……好像很喜歡她?!?/p>
“所以,我接手的不只是力量,還有一個男人的身份,和他所有未盡的責(zé)任?!?/p>
“你知道嗎,車霄,”她轉(zhuǎn)過身,眼睛里是一片空洞,“有時候,我照鏡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是喬荊,還是喬灼的替代品?”
我看著她。陽光透過她身后的彩色玻璃,給她鍍上了一層虛幻的光暈。
她看起來那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會碎掉。
我走上前,站到她面前。
“你是喬荊?!蔽艺f,聲音很輕,但很堅(jiān)定。
她抬起頭,看著我。
“你怎么知道?”
“因?yàn)?,”我看著她的眼睛,“喬灼先生,不會用那種眼神看我?!?/p>
“哪種眼神?”
“像在看……同類的眼神?!?/p>
她的身體,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我們對視著。教堂里安靜得能聽到灰塵落下的聲音。
還有我們兩個人的心跳聲。
我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
也許是這里的光線太溫柔,也許是她眼里的破碎感太讓人心疼。
我低下頭,吻了她。
我的嘴唇,碰到了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很涼,很軟。帶著一絲教堂里青草和塵土的味道。
她沒有躲。
她只是睜大了眼睛,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絲……迷茫。
這個吻,很短暫。
我很快就退開了。
我甚至不敢看她的反應(yīng)。
“對不起?!蔽艺f,聲音沙啞,“我……”
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就在這時,教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
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
“喬荊小姐,家主有請?!币粋€冰冷的聲音在教堂門口響起。
我心里一沉。
是她父親的人。
喬荊的臉色也變了。她迅速恢復(fù)了那副冰冷的面具。
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復(fù)雜。
然后,她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
“在這里等我?!彼?jīng)過我身邊時,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
我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光影里。
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我搞砸了。
我不該吻她。
我們之間那點(diǎn)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的信任,可能就因?yàn)檫@個吻,徹底崩塌了。
她父親的人,為什么會找到這里?
一個不好的預(yù)感,在我心里升起。
我走到教堂門口,向外望去。
幾輛黑色的懸浮車,停在不遠(yuǎn)處。一群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簇?fù)碇鴨糖G,上了其中一輛車。
車子很快就開走了,揚(yáng)起一陣塵土。
荒野上,又只剩下我一個人,和這座廢棄的教堂。
我在這里等了很久。
從白天,等到黑夜。
她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