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那白大夫,是怎么認(rèn)識的?”
長路漫漫,二少爺出聲詢問。
“二少爺,白大夫是看著我長大的,他與我爹是故交,對我甚好。所以我有空就會去藥鋪幫忙?!?/p>
二少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繼續(xù)追問,轉(zhuǎn)而對我吩咐道:“日后你就是我院里的大丫鬟,我的貼身起居由你照料?!?/p>
他示意我先聽完,別打斷他。
“我院里主事嬤嬤姓張,你已經(jīng)見過了,她是祖母身邊的陪嫁丫鬟,在顧府稱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遇事不決可先問她?!?/p>
“每日寅時(shí)我便要起身去念書,懷德是我隨侍書童,書房里的事向來由他負(fù)責(zé)?!?/p>
“其他婢女分別負(fù)責(zé)院里外圍事務(wù),如庖廚、灑掃庭除等瑣事…”
“她們多少帶些殘疾,故而每每出門都會帶她們一道,免得留在府里受氣?!?/p>
他頓了頓,目光與我平視:“你有什么要問的嗎?”
我想了想問道:“二少爺,那我來之前,你的日常起居由誰照料呢?”
他猶如看癡兒一樣看我。
“幼時(shí)張嬤嬤還能照料我,可過了今年我便滿十五。她與我男女有別,如何能繼續(xù)照料我?”
我朝他眨了眨眼睛。
此時(shí)無聲勝有聲。
二少爺嘆了口氣,扶額繼續(xù)道:“爹與祖母一直想著給我張羅納通房來照料,如今有了你,他們便不會再多事?!?/p>
我頓時(shí)紅了臉,嘟囔道:“二少爺,我還小呢…”
他翻了個(gè)白眼,無奈又嘲弄道:“你莫要多心。我這副身子時(shí)日無多,不會白白糟蹋良家女子?!?/p>
“你…跟我一場,別的我保不得你,至少…能保你太平延年?!?/p>
情急之下,我失態(tài)捂住他的嘴。
“呸呸呸,怎的這般不吉利呢?”
“二少爺,我已經(jīng)簽了賣身契給您,那便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您去哪兒,我定是要追隨左右的?!?/p>
他怔怔的看著我,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話。
我越說越哽咽。
“您救我兩回,就連我爹娘的生恩與養(yǎng)恩,也一并是您替我報(bào)了…”
“我…奴婢好歹念了兩年私塾,知恩圖報(bào)的道理還是明白的?!?/p>
“二少爺,您是個(gè)好人,定要長命百歲、兒孫繞膝才行?!?/p>
一顆顆滾燙的眼淚滴落在衣襟上,到底我心里是委屈的。
比熱淚更燙的是他的指腹,他輕輕摩挲著我的眼角,露出一抹驚艷的笑。
“你不必自稱奴婢?!?/p>
“記得今日你說的話便好。”
他坐回原處,示意我為他斟杯茶。
我照著在家時(shí)的模樣,為他倒了一杯茶。
二少爺十分嫌棄:“我的大丫鬟,學(xué)藝不精可不成?;仡^讓張嬤嬤來好好教教你…”
我連聲道好。
他還想與我說些什么,忽然馬車停了下來。
書童懷德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二少爺,遇上鬼打墻了,這走了半天還沒見著大路…”
二少爺扶額道:“懷德,這種小事莫要?jiǎng)趧?dòng)本少爺了,你自去解決即可?!?/p>
“時(shí)辰不早了,再過兩個(gè)時(shí)辰便要上書房了,耽誤不得?!?/p>
“是?!?/p>
車外立刻響起懷德畢恭畢敬的回答。
見我好奇,二少爺坦言:“就算是我,大半夜偷跑出府,也是很麻煩的一件事?!?/p>
“我做了些紙人在府里替代這一大院的人,到了雞鳴時(shí)分便要失效…”
我皺起了眉頭。
紙人我是見過的,怎么可能以假亂真呢?
他煩惱道:“麻煩,這就是不愿找新人入院的道理…”
二少爺再次為我解惑。
原來他自小八字純陰,能見到旁人見不到的“東西”,為保他的小命,顧老爺在府里頭請了厲害的“師父”。
只是這師父…只有他才能見到就是了…
自那以后,二少爺雖然仍時(shí)不時(shí)體弱,卻不再多病,甚至還能為顧老爺指點(diǎn)迷津。
甚至在好幾個(gè)危難時(shí)刻做出了重要決策,保顧家立于不敗之地。
那些田地、鋪?zhàn)颖闶撬@般“掙下”的。
“那白仙已經(jīng)交予我你的八字,我會根據(jù)你的四梁八柱來安排你的差事?!?/p>
二少爺飲下這盞茶時(shí),馬車又繼續(xù)開始走動(dòng)。
我聽的云里霧里,只迷茫點(diǎn)頭。
他知我在敷衍,亦或是累了,并沒再說什么。
待抵達(dá)顧府角門,在張嬤嬤妥帖的安排下,一切有條不紊。
張嬤嬤已在臥室架了一道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設(shè)上一張小榻,是我作為二少爺貼身丫鬟的床鋪。
“小溪,二少爺夜里覺淺,你要多警醒著些?!?/p>
張嬤嬤邊替我鋪平床鋪,邊囑咐:“廊下一直溫著茶水,隨取便是?!?/p>
我跟著一起幫忙,連聲答應(yīng):“是,張嬤嬤我定會好好做的?!?/p>
聞言,張嬤嬤點(diǎn)點(diǎn)頭:“二少爺半夜三更勞心勞力來救你,你定是值得的。”
她話鋒一轉(zhuǎn)道:“去把這身晦氣的衣裳換掉,我?guī)闳ハ词??!?/p>
是啊,我還穿著這一身喜服…
在水房好好洗了一把澡,換上了顧府婢子的裙褂,又對著銅鏡將自己收拾妥帖。
當(dāng)我再次回到小塌時(shí),眾人早已退下,僅有廊下坐著值夜的婢女披著毯子正在煮茶。
我輕輕掩上房門,月光隨之被擋在外頭。
二少爺已經(jīng)躺在里間,能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起伏聲。
今夜是我賣身后,在顧府的第一夜。
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氣味,都叫我輾轉(zhuǎn)難眠。
可連日緊繃的情緒,終究抵不過沉沉的眼皮,我陷入了一片虛無中。
耳畔傳來二少爺?shù)泥洁臁?/p>
“真是的…睡得這么香?罷了罷了。”
夢里的我又回到了家里后院那棵桃樹下,再次見到了那只刺猬。
“白仙大人,是您嗎?”
我蹲下望著她。
【看來顧子晏那小子已經(jīng)把我與你的淵源告予你知曉了?!?/p>
我雙手合十,拜倒在她的跟前。
這一拜,是感謝她的救命之恩。
“他說您是我家的保家仙,多謝白仙大人替我傳信…”
霎時(shí)它搖身一變,化作一位年逾四十的清冷白衣姑姑。
她容貌精致無比,和顧家大少奶奶相比,竟不遑多讓。
【小溪,顧府里豺狼環(huán)伺,并不如你見到的那般簡單。你要切記,離大少奶奶越遠(yuǎn)越好?!?/p>
大少奶奶?
【日后我不會輕易出現(xiàn),萬事要靠你自己了。】
還不待我答應(yīng),她便消失無蹤。
與此同時(shí),我的雙眼陡然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