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莫名的失落涌上心間，但這份寂寥很快被二少爺清掃干凈。
“小溪，替我倒杯水?！?/p>
“這水太燙了…”
“被子太厚了，去取一床薄被來?！?/p>
我一趟趟的跑里跑外，甚至熱出了一頭汗來。
廊下煮茶的值夜婢女好心遞來一杯熱茶，我謝過后一飲而盡。
“姑娘，平日里二少爺也是這樣嗎？”
我氣喘吁吁的打聽起來。
婢女盯著我的嘴唇好一會兒，別扭的聲音緩緩傳來：“二少爺覺淺，我們院里的下人都是午后才起，姐姐你才來，還不知道?！?/p>
我恍然大悟，看來這夜里的活計還真不少。
婢女又道：“奴婢的耳朵聽不見，姐姐你不說話我讀不到你的意思。以后若有吩咐，還請正面對奴婢說才是?！?/p>
我點點頭，又連忙開口：“是，好的，吩咐不敢當…”
“小溪！人呢？！被子怎么還不取來？！”
聽見二少爺不耐煩的聲音，我連忙抱著被子去了里間，他正斜靠在床欄上一副起床氣深重的模樣。
“二少爺，您寅時要上書房，還是快些就寢吧。好歹能睡一會兒?！?/p>
我打了個哈欠勸道。
他沒有搭理我，鉆進被子后翻了個身。
“你下去吧，明日讓張嬤嬤好好訓訓你?！?/p>
哎？我做錯了什么了？就要挨訓？
我嘆了口氣，不敢回嘴，怯怯的回到屏風后閉上眼睛培養(yǎng)睡意。
剛睡沒一會兒，門被敲響了。
“二少爺，該起身了！”
懷德的聲音在門外陡然響起，我一個激靈立刻起身打開房門，一道冷風徑直鉆向我的脖頸。
懷德早已穿戴整齊，他快步進了里間。
不多時里頭傳來二少爺?shù)墓仿暎骸皢舅齻冞M來?！?/p>
一聲令下，婢女們魚貫而入，隔著屏風我見七八個婢女圍著他，洗漱的洗漱、穿外衣的穿外衣、還有蹲著為他穿皂靴的…
直到一番忙碌后，一陣好聞的薄荷香氣裹挾著他一并迎向我。
二少爺見到我立在一旁有些詫異：“你那么早起做什么？接著睡呀?！?/p>
我一臉無奈，這燈火通明的又聲響聒噪，如何能睡得著。
他沒有停留，從我面前經(jīng)過時輕聲道：“再睡會兒，待我回來有事兒吩咐你。”
溫熱氣息伴著薄荷香氣竟熏的我有些面熱。
“是?！?/p>
待他們走遠后，我實在耐不住困乏，和衣躺上小榻繼續(xù)補覺。
直睡到肚子咕咕叫，才戀戀不舍睜開眼，外頭早已天光大亮。
我暗暗心驚。
天吶，我是來做丫鬟的，可不是來做少奶奶的，在家時都不敢睡到這個時辰。
穿戴齊整后我趕緊推門去水房洗漱。
待我再次回來時，只見張嬤嬤正指揮著婢女灑掃庭除。
我主動迎上去與她行禮。
張嬤嬤順勢挽住我手臂，將我?guī)нM臥房：“小溪，昨夜二少爺睡得如何？”
我想了想，認真答道：“二少爺睡的不多。”
“二少爺?shù)氖聝?，你有所耳聞吧？?/p>
我眨了眨眼睛，沒有多話。
“夜里你要多擔待，白日里我會看著他，絕不叫人欺負了他去?！?/p>
“我們院里向來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你要牢記在心?！?/p>
我應道：“是，張嬤嬤，我記住了。”
她聽到我的回答比較滿意，接著又說：“二少爺把你買回來，不是真要納通房。你的心思，要端正。”
幸好我上了兩年私塾，這番話能聽的明白。
說到底，就是張嬤嬤敲打我，莫要對二少爺生出什么不該有的心思。
我繼續(xù)乖巧道：“是，張嬤嬤，二少爺對我有再造之恩，絕不敢生出旁的不該有的心思?！?/p>
張嬤嬤此刻才露出一絲絲笑容。
“技藝都可以再學，只要心思正，你說呢？”
中午時，張嬤嬤帶著我用了些飯食，這些東西可比我在家時吃的好太多了。
“在用膳呢？”
二少爺一屁股坐在我與張嬤嬤中間，我嚇的立刻站起來。
“你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人?！?/p>
他大咧咧的用手抓了幾根青菜嘗了嘗：“味兒不錯，我也要吃。”
張嬤嬤立刻叫人添了碗筷來，與二少爺宛如祖孫般親昵道：“你剛剛從老爺夫人那兒來，還沒吃飽？”
二少爺冷哼一聲：“大哥大嫂也在那，我年歲到了這兒，不合適久待。”
張嬤嬤沒有繼續(xù)接話，一餐飯用罷，我連忙按照張嬤嬤的要求為二少爺端上漱口的茶盞。
“不錯，比昨日進步不少。張嬤嬤，下午我要帶她去給祖母瞧瞧，你與我一道去吧，否則我怕露餡。”
露餡？
張嬤嬤似乎早有準備，她淡定道：“二少爺，府中已有年頭不買丫鬟，更不簽死契。您做出這個決定，就該知道會面對什么…”
二少爺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片刻后張嬤嬤敗下陣來。
“罷了罷了，我隨你們一道去?！?/p>
老夫人的院子距離二少爺?shù)脑鹤硬⒉贿h，走了約莫半盞茶功夫便到了。
二少爺走在最前，我與張嬤嬤并肩跟在他身后。
剛進花廳就見一穿戴富貴、頭梳得一絲不茍的老夫人笑臉盈盈端坐在上首。
張嬤嬤自然而然的站到她的身側(cè)，面對二少爺與我。
“子晏，身子好些了嗎？這么大日頭也來瞧祖母？”老夫人和藹道。
二少爺走近幾步，一副乖巧不諳世事的模樣。
“祖母，我身子好多了，多虧了新納的通房?！?/p>
老夫人聽到“通房”兩字，驚喜無比，扭頭就看向侍立在側(cè)的張嬤嬤。
張嬤嬤深吸一口氣，認命道：“正是，二少爺最聽老夫人的話。您提了要納通房，二少爺立刻就去納了。這不，帶來請您掌掌眼。”
老夫人又想到了什么：“是府里哪個丫鬟這般有福氣？”
二少爺硬著頭皮訕笑道：“不是府里的，府里哪個姐姐都不合適?！?/p>
老夫人還以為自己耳背。
“不是府里的，那是哪兒來的？”
張嬤嬤附耳輕聲道：“是二少爺從外頭買回來的，那姑娘的八字，能替他續(xù)命。”
她說完立刻在心里念叨了幾句：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老夫人頓時瞪大了雙眼，眼神由詫異轉(zhuǎn)為欣喜。
“如此只給個通房的名份，不妥吧？”
二少爺笑道：“先給個通房吧，我還小，這身子若是納妾更是笑話…”
老夫人可不愛聽這話：“胡說什么，誰敢笑。那姑娘呢？走近給我瞧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