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B區(qū),要穿過整個十三號安全區(qū)。
從地下三層,到地面。
“我們不能走主路?!睂幱茐旱吐曇粽f,“所有主干道都有監(jiān)控,會被安全區(qū)衛(wèi)隊發(fā)現(xiàn)?!?/p>
她對這里的地形,比我熟。
我跟著她,在迷宮一樣的后勤通道里穿行。
通道很窄,很暗,墻壁上滲著水,空氣里全是霉味。
我們離得很近。
我能聞到她頭發(fā)上的味道。
不是梔子花了,是一種洗發(fā)水的廉價果香。
混著她緊張時,皮膚上滲出的淡淡汗味。
這個味道,比梔子花更真實。
有點上頭。
我的手,一直握著那根拖把桿。
現(xiàn)在,它不是清潔工具,是我的武器。
“你一直用這個?”她回頭看了眼我手里的東西。
“嗯?!?/p>
“沒別的了?”
“沒了?!?/p>
她沒再問。
我們沉默地走著。
只有腳步聲和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我的呼吸很平穩(wěn)。
她的,有點亂。
“你……不害怕嗎?”她終于還是沒忍住。
“怕什么?”
“去精神病院,還有……我?!彼D了頓,“你就不想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為什么會掉到這個地步?”
“不想?!?/p>
我的回答很干脆。
在這個世界,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別人的過去,是別人的累贅。
我連自己的過去都懶得想。
她被我噎了一下,沒再說話。
氣氛有點僵。
走到一個岔路口,她停下了。
“這里,左邊是去地面的貨運電梯,右邊是通向廢棄的地鐵線?!彼钢鴥蓷l黑漆漆的通道,“電梯快,但可能會被巡邏隊撞上。地鐵安全,但里面……可能會有別的東西?!?/p>
“走地鐵?!蔽伊⒖套隽藳Q定。
更快,意味著更多不確定。
我討厭不確定。
寧悠看了我一眼,眼神有點復雜。
“你很冷靜。”她說,“冷靜得不像個新人?!?/p>
我沒理她。
走進右邊的通道。
一股鐵銹和塵土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里已經(jīng)廢棄很久了。
鐵軌上積了厚厚一層灰,腳踩上去,會留下清晰的腳印。
我們打開了戰(zhàn)術手電。
只有兩道光柱,在黑暗里晃動。
“把你的手電往下壓一點。”我說。
“為什么?”
“光太高,會暴露我們的位置。照著地面就行,能看清路?!?/p>
這是本能。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懂這些。
她“哦”了一聲,乖乖照做。
走了大概十分鐘,前面出現(xiàn)了一個站臺的輪廓。
【B區(qū)第七醫(yī)院站】
站牌上的字,布滿蛛網(wǎng),歪歪斜斜地掛著。
“就是這里?!睂幱频穆曇粲悬c發(fā)緊。
我停下腳步,關掉手電,把她也拉到一根柱子后面。
“噓?!?/p>
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立刻屏住呼吸。
我也屏住呼吸。
整個站臺,死一般地寂靜。
不對。
有聲音。
很輕。
“沙……沙……”
像是指甲,在水泥地上劃過的聲音。
聲音從站臺的另一頭傳來,時斷時續(xù)。
我從柱子后面,探出半個頭。
黑暗中,一個瘦長的影子,在對面月臺上來回走動。
它走得很慢,很有規(guī)律,像個鐘擺。
手電的光不能照過去。
我只能憑著應急燈微弱的紅光,勉強看清一個輪廓。
像個人,但四肢的比例很奇怪。
手臂,幾乎垂到了膝蓋。
“那是什么?”寧悠在我耳邊問。
她的氣息,噴在我脖子上。
熱,癢。
我沒動。
“不知道?!蔽彝瑯佑脷饴暬卮穑皠e出聲?!?/p>
那個影子,還在踱步。
“沙……沙……沙……”
我突然意識到,那不是指甲劃地的聲音。
是它在用指甲,在墻上刻字。
我瞇起眼睛,努力想看清墻上的字。
但太遠了,太黑了。
“我們得過去?!蔽艺f。
“怎么過?”寧悠問,“只有一條路,從鐵軌上走,肯定會被發(fā)現(xiàn)?!?/p>
我看了看四周。
站臺頂上,有一些暴露在外的通風管道和電纜。
很粗,很結實。
“我先過去。”我說,“你在這里等我。如果我十分鐘沒回來,你就原路返回,別管我。”
“不行!”她立刻反對,“說好合作的?!?/p>
“你過去,是累贅?!蔽艺f話很直白。
她的臉,在黑暗中,白了一下。
但我沒時間照顧她的情緒。
我把拖把桿背在身后,找到一根離我最近的柱子,開始往上爬。
我的動作很利索,協(xié)調(diào)性好得不像話。
三兩下,就爬到了頂上,抓住了粗大的電纜。
手臂發(fā)力,身體引體向上。
我像只壁虎,貼著天花板,悄無聲息地,朝對面移動。
寧悠在下面,仰著頭看我。
她的嘴巴,微微張開,眼睛里全是震驚。
她大概在想,一個清潔工,為什么會這個?
我也想知道。
當我移動到站臺正上方的時候,我停住了。
那個瘦長的影子,就在我正下方。
我終于看清了它。
那是一個穿著病號服的“人”,頭發(fā)很長,遮住了臉。
它的手指,又尖又長,像十把小刀。
它正在用指甲,在墻上刻畫。
不是字。
是一張臉。
一張女人的臉。
畫得很潦草,但能看出來,畫里的女人在笑。
刻完一筆,它會停下來,歪著頭,欣賞一下。
然后,繼續(xù)刻。
很專注,很投入。
對周圍的一切,毫無察覺。
我慢慢地,繼續(xù)往前移動。
快到對面的時候,我的手,碰到了一個冰冷、黏糊糊的東西。
我低頭看。
是一張人皮。
被完整地剝了下來,像一件衣服,晾在電纜上。
人皮下面,一張沒有五官的臉,正“看”著我。
它沒有眼睛,但我能感覺到,它在看我。
我心跳漏了一拍。
身體的本能,讓我瞬間收緊了所有肌肉。
就在這時,下面的那個“畫家”,停下了。
它好像聽到了什么。
它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頭。
長長的頭發(fā),從臉頰邊滑落。
露出的,是一張和墻上那副畫,一模一樣的,微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