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了的代價,是麻煩。
我們在精神病院里找了個相對安全的房間休息。
是個儲藏室,堆滿了過期的藥品和醫(yī)療器M器。
我坐在地上,用繃帶處理手臂上的傷口。
是剛才被藤蔓的倒刺劃的。
傷口不深,但很長,火辣辣地疼。
寧悠坐在我對面,抱著膝蓋,看著我。
她已經(jīng)關了直播。
“我來吧?!彼f。
她挪過來,從我手里拿過繃帶和消毒噴霧。
她的動作很笨拙。
顯然沒干過這個。
消毒噴霧噴在傷口上,我眉頭都沒皺一下。
倒是她,先“嘶”了一聲,好像疼的是她。
“你……不疼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習慣了?!?/p>
這兩個字,讓她的動作一頓。
她抬起頭,看著我的臉。
“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又是這個問題。
“我說了,我失憶了。”
“我不信。”她很固執(zhí),“沒人天生會打架,沒人天生不怕疼。你身上,肯定有很多故事。”
她一邊說,一邊給我纏繃帶。
她的手指,很涼,碰到我的皮膚,激起一陣戰(zhàn)栗。
很輕柔。
像怕弄疼我。
“你呢?”我反問,“你也不是普通的小偶像?!?/p>
一個普通的小偶像,不會在那種情況下,還敢開直播,還敢唱歌。
她的心理素質(zhì),好得過分。
她纏繃下繃帶的手,停住了。
“我……”她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我只是……不想死?!?/p>
她沒說實話。
我也沒有追問。
每個人都有秘密。
尤其是在這個鬼地方。
“好了?!彼蛄藗€很難看的結,然后拍了拍,像是完成了一件藝術品。
我動了動手臂,還行,不影響活動。
“謝謝?!?/p>
“不客氣。”她坐回原來的位置,又抱住了膝蓋,“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休息。”我說,“我們連續(xù)戰(zhàn)斗,消耗太大。而且,我們上榜了,肯定會有人盯上我們?!?/p>
“盯上我們?”
“排行榜,不光是榮譽,也是坐標?!蔽艺f,“現(xiàn)在,整個十三號安全區(qū),都知道有兩個新人在第七精神病院。你覺得,那些想上榜,或者想保住排名的人,會做什么?”
寧悠的臉色,變了。
她明白了。
我們會成為別人的獵物。
“那我們怎么辦?”
“等?!?/p>
“等什么?”
“等他們來?!?/p>
我的回答,讓她瞪大了眼睛。
“我們主動當誘餌?”
“對?!蔽艺f,“與其被動地被狩獵,不如我們來設個局。”
這個儲藏室,只有一個門。
易守難攻。
只要有人來,我們就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
“你瘋了!”寧悠說,“我們才兩個人,萬一來的,是一個團隊呢?就像……‘屠夫’的團隊?!?/p>
“屠夫”是擊殺榜第一。
他的團隊,是整個安全區(qū)最強的幾個之一。
“他們不會來?!蔽液芸隙?,“為我們兩個新人,不值得。會來的,只會是那些不上不下,想要踩著我們上位的家伙。”
我靠在墻上,閉上眼睛。
“睡一會兒。下半夜,我叫你?!?/p>
我需要休息。
我的腦子里,又開始出現(xiàn)一些破碎的畫面。
還是那個場景。
大火,尖叫,還有一個女人倒在血泊里。
她抓著我的衣角。
這一次,我看清了她的臉。
很模糊,但能看清。
那張臉……
和寧悠,有七分像。
“轟!”
我的腦袋,像被錘子砸了一下。
劇痛。
我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悶哼。
“程野?你怎么了?”
寧悠的聲音,把我從幻覺里拉了回來。
我睜開眼,她正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你臉色好差,是不是傷口……”
“沒事?!蔽掖驍嗨?,撐著墻站起來,“有人來了?!?/p>
不是幻覺。
我真的聽到了腳步聲。
很輕,很雜。
至少三個人。
他們正在朝這個儲物間靠近。
寧悠立刻緊張起來,從地上彈起來,擺出了防御姿態(tài)。
“別慌。”我按住她的肩膀,“按我說的做?!?/p>
我走到門邊,貼著墻,壓低重心。
“你站到房間最里面去,等他們進來,你就唱歌?!?/p>
“唱……唱什么?”
“唱你最悲傷的歌。”我說,“讓他們分心?!?/p>
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他們沒有立刻進來。
很謹慎。
幾秒鐘后,門把手,被輕輕地轉動了。
門,被推開一條縫。
一顆圓溜溜的東西,被扔了進來。
滾到房間中央。
閃光彈!
我瞳孔一縮,立刻閉上眼睛,轉過頭。
“閉眼!”我吼道。
但晚了。
“砰!”
一陣強光,瞬間爆發(fā)。
寧悠發(fā)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捂住了眼睛。
她中招了。
暫時失明了。
三個人影,從門外沖了進來。
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黑色作戰(zhàn)服,手里都拿著武器。
為首的,是個光頭,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
“‘瘋狼’小隊,辦事。”光頭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男的殺了,女的……帶走。”
另外兩個人,朝我包抄過來。
我看不清東西,眼前一片白茫。
但我能聽。
左邊的人,呼吸更重,腳步聲也更沉。
他用的是重武器。
右邊的人,腳步輕,幾乎沒聲音。
是速度型的。
我沒有選擇攻擊,而是向后一退,一腳踹在身后的鐵架子上。
“嘩啦!”
架子上的藥品和器械,全都掉了下來。
制造混亂。
同時,我靠著記憶中的位置,一把抓住了寧悠的胳膊,把她拉到我身后。
“別怕。”我在她耳邊說。
然后,我聽到了歌聲。
寧悠的歌聲。
很輕,很悲傷,帶著哭腔。
像在唱一首訣別的挽歌。
那三個人的動作,都頓了一下。
雖然只有一瞬間。
但夠了。
我的視力,恢復了一點。
能勉強看清人影。
我動了。
我松開寧悠,手里的拖把桿,捅向了左邊那個重武器的家伙。
他用手里的鐵棍一擋。
“當!”
巨大的力量,震得我虎口發(fā)麻。
但我的目標,根本不是他。
在武器碰撞的瞬間,我借力一扭,身體像陀螺一樣轉了半圈。
拖把桿的另一頭,狠狠地砸在了右邊那個速度型玩家的太陽穴上。
“咚?!?/p>
他連聲音都沒發(fā)出,就倒了下去。
一擊斃命。
只剩下光頭和那個重武器。
光頭的臉色變了。
“媽的,點子扎手!一起上!”
他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朝我沖來。
重武器的家伙,也揮舞著鐵棍,從另一側夾擊。
我腹背受敵。
寧悠的歌聲,越來越悲戚。
像在為我送行。
我深吸一口氣。
腦子里,那個女人臨死前的臉,又閃了一下。
一股暴戾的情緒,從心底涌了上來。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去。
尤其,是這張臉。
我不再防守。
我放棄了躲避重武器的那一根鐵棍。
我用我的左肩,硬生生地,扛下了那一擊。
“咔嚓!”
骨頭裂開的聲音。
劇痛,讓我?guī)缀鯐炟省?/p>
但我也換來了一個機會。
一個致命的機會。
在鐵棍砸中我的同時,我手里的拖把桿,脫手而出。
旋轉著,飛向了那個重武器的家伙。
正中他的喉嚨。
他捂著脖子,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倒下了。
現(xiàn)在,只剩光頭了。
他的刀,已經(jīng)到了我面前。
離我的眼睛,只有幾厘米。
但我沒看刀。
我看著他。
我對他,笑了一下。
然后,我用沒受傷的右手,抓住了他持刀的手腕。
用力,一擰。
“啊!”
他發(fā)出一聲慘叫,手腕被我硬生生折斷。
短刀掉在地上。
我沒有停。
我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墻上。
“誰派你來的?”我問,聲音沙啞。
“是……是……”他驚恐地看著我,像在看一個魔鬼。
“說!”
“是‘屠夫’!屠夫老大讓我們來清掃新人……”
“屠夫”。
果然是他。
我手上用力。
“咔?!?/p>
他的脖子,歪向一個奇怪的角度。
戰(zhàn)斗,結束。
房間里,只剩下寧悠悲傷的歌聲,和我的喘息聲。
我松開手,靠著墻,滑坐在地上。
左臂,已經(jīng)完全沒有知覺了。
血,從裂開的傷口和破碎的衣服里滲出來,染紅了地面。
舊傷未愈,又添新疤。
寧悠的歌聲,停了。
她的視力,也恢復了。
她看著地上的三具尸體,和我身上的血。
她沒有尖叫。
她慢慢地,走到我身邊,蹲下。
伸出手,想碰我的傷口,又不敢。
“程野……”她的聲音在顫抖。
我看著她。
看著她那張,和記憶里那個女人,七分像的臉。
我突然覺得。
斷一只胳膊,好像……也不算太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