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指揮官派人來請我。
不是命令,是“請”。
地點在他的私人休息室。一個比他辦公室小,但更奢華的房間。有沙發(fā),有酒柜,還有一臺老式的黑膠唱片機(jī)。
我進(jìn)去的時候,他正背對著我,倒酒。
兩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水晶杯里晃動。
“坐?!彼f。
我坐到沙發(fā)上。沙發(fā)很軟,陷下去,像個溫柔的陷阱。
他轉(zhuǎn)過身,把其中一杯酒遞給我。
“嘗嘗?!彼f,“末日前的珍品。朗姆酒。海盜喝的?!?/p>
我接過酒杯。杯子很涼。
“我不是海盜?!蔽艺f。
“我們都是?!彼α诵Γ谖覍γ娴纳嘲l(fā)坐下?!拔覀兌荚谶@艘快沉的破船上,搶奪著最后一點生存的資源。你,我,老炮,甚至那個叫許陽的新兵?!?/p>
他喝了一口酒,閉上眼,似乎很享受。
“好酒?!彼潎@道,“有陽光的味道。你聞聞?!?/p>
我沒聞。我只是看著他。
“指揮官,您找我來,不只是為了喝酒吧?”
“當(dāng)然不?!彼犻_眼,眼神變得銳利,“陳野,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危險的人。”
“我不明白?!?/p>
“你明白?!彼f,“你的能力,太可怕了。可以制造英雄,也可以制造瘋子??梢哉纫蛔?,也可以毀滅一座城。”
我沉默。
“老炮的事,你做得很好?!彼^續(xù)說,“但我必須確保,這件‘武器’,永遠(yuǎn)握在我手里?!?/p>
“我一直是您的武器?!蔽艺f。
“是嗎?”他放下酒杯,身體前傾,一字一句地問,“那個女醫(yī)生,寧曦。她算什么?”
我握著酒杯的手,緊了一下。
“她只是醫(yī)生?!蔽抑貜?fù)著白天的話。
“她今天下午,提交了一份報告。”指揮官說,“關(guān)于許陽的。她在報告里,提到了‘非正常能量殘留’。她想干什么,陳野?想把你的秘密,公之于眾嗎?”
我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會?!?/p>
“我怎么相信你?”
“因為她如果說了,我就會死。”我說,“我死了,就沒人能再幫你‘修’人了?!?/p>
指揮官看著我,忽然笑了。
“你說的對。我還需要你。”他靠回沙發(fā)上,“所以,我把她的報告壓下來了。并且,給了她一個警告。”
“你對她做了什么?”我站了起來。
“別緊張?!敝笓]官擺擺手,“我只是讓人‘請’她去喝了杯茶。告訴她,有些事,不該她一個醫(yī)生操心。她很聰明,她懂了。”
我重新坐下。但身體是僵硬的。
“陳野,我今天找你來,是想跟你做另一筆交易。”
“什么交易?”
“你看到了,老炮只能用三天。三天后,他就是個廢人?!敝笓]官說,“我需要一個新的,更穩(wěn)定的英雄?!?/p>
他停頓了一下,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或者說,我需要我自己,成為那個英雄?!?/p>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我也累了,陳野?!彼穆曇?,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疲憊?!斑@三年來,我每天睜開眼,就要面對無數(shù)的死亡報告,物資短缺,還有那些永遠(yuǎn)殺不完的怪物。我的精神,也快到極限了。我也會做噩夢,我也會害怕?!?/p>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這里,也快變成一片沼澤了。我怕有一天,我也會變成老炮那個樣子。”
我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想讓我,對他使用“回響”。
“你想讓我……給你交換記憶?”
“不。”他搖頭,“不是交換。是‘融合’。我要你,把老炮的戰(zhàn)斗本能,許陽的純粹希望,甚至你自己的冷靜和能力……把這些最好的東西,都抽出來,融合到我的腦子里?!?/p>
他瘋了。
這個想法,比讓老炮燃燒三天,還要瘋狂一萬倍。
“不可能?!蔽艺f,“不同人的記憶和精神特質(zhì),是沒法融合的。會像把火和水硬按在一起,結(jié)果只有一個——爆炸。你的大腦會變成一鍋粥?!?/p>
“那是對普通人?!敝笓]官盯著我,“但你不是普通人,陳野。你有‘回響’。你能做到的,對不對?”
他不是在問我。他是在肯定。
“我做不到?!蔽揖芙^了。
“你會做到的?!彼f,“因為,寧曦的命,在我手里。只要我一句話,她就會因為‘泄露軍事機(jī)密’,被送上軍事法庭。”
我手里的酒杯,被我捏出了裂痕。
琥珀色的酒,順著裂縫流出來,滴在我的手上。
黏黏的。像血。
“你什么時候要?”我問。
“不急。”指揮官笑了,很滿意我的反應(yīng)?!暗任鲏Φ脑鲈搅?,老炮倒下之后。我會給你準(zhǔn)備一個最好的‘實驗室’?!?/p>
他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
“喝吧,陳野?!彼f,“敬我們未來的‘完美英雄’?!?/p>
我看著杯子里的酒。
那不是陽光的味道。
是地獄硫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