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的月光帶著鐵銹味。林縛蹲在阿蠻石碑前,指尖撫過石縫里暗紅的痕跡,定界石在掌心微微震顫,像是在與百年前的血跡共鳴。趙猛的親衛(wèi)老王吊死在陣眼的畫面反復在腦海里閃回,那枚刻著“忠”字的腰牌,此刻想來卻無比諷刺。
“找到什么了?”蘇瑤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左臂的繃帶又滲了血,顯然毒素還在蔓延。她手里捏著半片燒焦的符紙,紙邊殘留著淡淡的檀香——那是欽天監(jiān)秘法修士特有的熏香。
林縛接過符紙,與懷中老兵死前攥著的半片拼在一起,恰好組成一個完整的“封”字。朱砂紋路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與石碑上的血符紋路隱隱對沖。
“是‘鎖靈封’?!绷挚`的指尖劃過符紙邊緣,“能暫時封鎖陣眼的靈力流動,卻不會傷及根本。老王陣眼的血符紋路是完好的,說明他們只是想制造崩潰的假象。”
蘇瑤突然指向碑林深處:“你看那里?!?/p>
林縛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最角落的石碑后,有團黑影正貼在地面蠕動,像攤融化的墨。月光照在上面,竟沒有留下任何光斑。當趙猛的巨斧劈過去時,黑影“嗖”地縮成細線,鉆進了旁邊的排水渠。
“是影子!”趙猛的聲音發(fā)沉,斧刃上沾著的黑氣正在腐蝕金屬,“這是‘離魂術’,邪修把自己的影子煉化成器,能穿墻過壁,還能監(jiān)視動靜?!?/p>
林縛突然想起李監(jiān)丞的翡翠戒指——昨夜在議事廳,那戒指總在月光下泛著油光,卻從未映出影子。他握緊定界石追向排水渠:“是李監(jiān)丞的影子!他肯定在附近!”
排水渠里彌漫著腥臭味,兩側的磚壁上布滿抓痕,像是有什么東西長期棲息在這里。林縛走在最前面,定界石的藍光越來越亮,照亮了渠底散落的符紙——都是“鎖靈封”,至少有幾十張。
“他一直在用影子破壞陣眼?!碧K瑤撿起一張未燒完的符紙,“但這些符紙的靈力很弱,最多只能讓結界動蕩,根本破不了陣眼?!?/p>
趙猛突然停下腳步,巨斧在水面上劃出漣漪:“不對。他要是想毀結界,有的是辦法,何必費這事?”他指向渠壁上的抓痕,“這些痕跡是新的,像是在……尋找什么。”
話音未落,前方突然傳來重物墜落的聲響。林縛加快腳步轉過拐角,只見排水渠的盡頭是片開闊的地下溶洞,溶洞中央的石臺上,赫然放著塊臉盆大的血玉——是老者說的最后一塊血符碎片!
而石臺邊,李監(jiān)丞正背對著他們,手里拿著把匕首,刀尖抵在個老兵的咽喉上。那老兵穿著百夫長的鎧甲,林縛認得他,是趙猛最信任的親衛(wèi)長,張武。
“趙將軍來得正好?!崩畋O(jiān)丞緩緩轉身,匕首又往深里送了寸,“本部堂正愁找不到人見證——這位張百夫長,可是自愿把血符碎片交出來的?!?/p>
張武的臉漲得通紅,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眼神里滿是屈辱與憤怒。他的影子在燭光下扭曲著,與李監(jiān)丞的影子連在一起,像是被無形的線捆著。
“離魂術還能控制別人的影子?”蘇瑤握緊短匕,定界石的藍光在掌心跳動,“你把他怎么樣了?”
“也沒什么。”李監(jiān)丞輕笑一聲,用匕首挑開張武的衣襟,露出他胸口的刺青——那是鎮(zhèn)魔關的守關誓詞,此刻卻被黑氣籠罩,“不過是讓他想起來,十年前蝕骨淵噴發(fā)時,是誰把他從死人堆里拖出來的?!?/p>
趙猛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十年前……你是……”
“在下李青,當年在關外驛站當驛卒?!崩畋O(jiān)丞的笑容里帶著怨毒,“趙將軍貴人多忘事,怕是不記得那個被你親手砍斷腿的小卒了吧?”
林縛這才明白。十年前趙猛為了守住防線,親手砍斷了被妖魔圍困的李青的腿,讓他留在原地吸引火力。這份仇恨,竟被欽天監(jiān)利用了十年。
“血符碎片我可以給你。”趙猛的聲音發(fā)顫,巨斧垂在地上,“放了張武,這事我擔著?!?/p>
“擔著?”李青突然暴怒,匕首劃破張武的皮膚,鮮血滴在石臺上,“你擔得起嗎?當年你說會回來救我,結果呢?我在死人堆里爬了三天三夜,是欽天監(jiān)的人救了我,給了我這離魂術!”他指著血符碎片,“這東西本就該毀滅!它吸了太多人的血,早就成了邪物!”
張武突然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將軍別信他!他殺了老王,還……還在酒里下了藥,控制了半個親衛(wèi)營!”
李青眼神一狠,匕首就要刺下去。林縛突然將定界石擲向石臺,藍光撞上血符碎片的瞬間,紅光暴漲,整個溶洞的巖壁上都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血符紋路,將李青的影子釘在原地。
“就是現(xiàn)在!”林縛拔劍沖向李青,劍氣劈開他身前的黑氣。趙猛的巨斧緊隨其后,帶著破空之聲砸向他的手腕。
李青卻突然冷笑一聲,身體化作一道黑影,與地上的影子融為一體。當林縛的劍尖刺中他時,只穿透了層薄薄的黑霧,而真正的李青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溶洞入口,手里還抓著張武的影子。
“想要他活命,就把血符碎片交出來?!崩钋嗟穆曇魪乃拿姘朔絺鱽?,巖壁上的黑影紛紛蠕動,化作一個個手持匕首的影子衛(wèi)士,“離魂術能控影,也能滅魂,你們最好想清楚?!?/p>
蘇瑤突然擋在血符碎片前,左臂的傷口裂開,鮮血滴在石臺上。詭異的是,那些血液沒有滲入石頭,反而在臺面上凝聚成一個小小的血符,與碎片的紅光產(chǎn)生共鳴。
“你不敢殺他?!碧K瑤的聲音異常平靜,“你需要人質,更需要有人看著我們把碎片交出去?!彼闹讣鈩澾^血符,“但你忘了,血符認主,除了心懷守護之念的人,誰碰誰死?!?/p>
李青的影子明顯頓了頓。林縛趁機沖向入口,長劍劈開兩個影子衛(wèi)士,卻發(fā)現(xiàn)這些影子被砍碎后很快又能重組,定界石的藍光也只能暫時逼退它們。
“這邪術能吸收陰影重生!”林縛喊道,“得找到光源!”
趙猛突然將巨斧擲向溶洞頂端的鐘乳石,石屑墜落的瞬間,他掏出火折子點燃了隨身攜帶的火油。火焰沖天而起,照亮了整個溶洞,那些影子衛(wèi)士在火光中發(fā)出凄厲的尖叫,漸漸變得稀薄。
“卑鄙!”李青的真身被逼了出來,他捂著被火焰灼傷的手臂,眼神里滿是怨毒,“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贏嗎?欽天監(jiān)的大軍已經(jīng)在關外了,只要結界一破,你們都得死!”
他突然將張武的影子往火里推,張武頓時慘叫一聲,身體像被烈火焚燒般扭曲起來。趙猛為了救他,不得不收回火油,影子衛(wèi)士趁機重新凝聚,將他們三人圍在中央。
林縛看著李青手里的影子,突然想起老者說的“血符的力量來自執(zhí)念”。他抓起血符碎片,將自己的傷口按在上面,紅光順著血液涌入體內,與青銅符產(chǎn)生劇烈共鳴。
“蘇瑤!定界石!”
蘇瑤立刻會意,將定界石擲過來。林縛接住石頭,用鮮血在上面畫出血符的紋路。當紅光與藍光徹底融合的瞬間,所有影子衛(wèi)士都僵在原地,李青手里的張武影子突然掙脫束縛,化作一道光箭射向他的后背。
“啊——!”李青慘叫一聲,真身被光箭穿透,影子像潮水般褪去。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張武,“你的影子……怎么會……”
“因為他信趙大哥?!绷挚`握緊血符碎片,紅光將李青籠罩,“離魂術能控影,卻控不了心。你輸?shù)牟皇切g法,是人心?!?/p>
李青的身體在紅光中漸漸透明,他望著血符碎片,眼神里閃過一絲悔恨:“當年……我也想當個好兵……”
話音未落,他便徹底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枚翡翠戒指,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張武腳邊。
張武踉蹌著跪倒在地,捂著胸口咳嗽:“將軍,對不起,我……”
“起來?!壁w猛扶起他,聲音里帶著疲憊,“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容易了?!?/p>
林縛將血符碎片收好,定界石的藍光漸漸平穩(wěn)。他看著溶洞巖壁上尚未褪去的血符紋路,突然意識到李青說的沒錯——欽天監(jiān)的大軍就在關外,結界的異動只是前奏。
就在這時,蘇瑤突然悶哼一聲,捂住左臂跪倒在地。她的傷口處浮現(xiàn)出詭異的黑色紋路,與血符碎片上的紋路極其相似,卻散發(fā)著陰冷的氣息。
“這是……”林縛沖過去扶住她,發(fā)現(xiàn)那些紋路正在往她心口蔓延。
蘇瑤的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她抓著林縛的手,指尖指向自己的衣襟:“爹……給我的信……”
林縛從她懷里掏出一封染血的信,信紙已經(jīng)被毒素侵蝕得殘破不堪,只能看清最后幾句:“瑤兒,定界石實乃血符之心,若遇劫難,以血脈引之,可喚……”
后面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但林縛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看著蘇瑤傷口處的黑色紋路,再看看自己掌心與血符碎片共鳴后留下的紅痕,一個驚人的猜測在腦海中成形——蘇瑤的血脈,或許與當年煉符的十七位修士有關。
而就在這時,關外突然傳來震天的號角聲,不同于妖魔的咆哮,那是人類軍隊的號角。趙猛沖到溶洞入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是欽天監(jiān)的玄甲軍!他們……他們真的來了!”
林縛扶著蘇瑤站起來,她傷口處的黑色紋路還在蔓延,眼神卻異常堅定:“把血符碎片給我?!?/p>
“你想干什么?”林縛的心跳陡然加快。
“爹的信上說,定界石是血符之心?!碧K瑤的聲音帶著喘息,卻異常清晰,“或許……我知道該怎么用它了?!?/p>
她的掌心突然浮現(xiàn)出與血符碎片相同的紅光,那些黑色紋路在紅光中劇烈掙扎,竟開始慢慢消退。林縛看著她眼中跳動的光芒,突然想起老者那句話——血符將醒,看人。
欽天監(jiān)的號角聲越來越近,玄甲軍的甲葉摩擦聲已經(jīng)清晰可聞。林縛握緊手中的血符碎片,知道真正的決戰(zhàn),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而蘇瑤身上突然展現(xiàn)的神秘力量,或許就是鎮(zhèn)魔關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