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隱約傳來更密集的馬蹄聲,雜亂而沉重,不像是尋常商旅,倒像是有大隊人馬正在逼近。
李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眉頭微蹙:“看來是第一批送死的引來了第二批。”他轉向冥榮,語氣急促,“你們得趕緊走,我在這拖著?!?/p>
話音未落,一陣密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隨著整齊的腳步聲和甲胄碰撞的脆響,塵土從竹林外涌進來,把晨光染成昏黃。
青龍帶著龍冥組的人趕到了,看到院外橫七豎八的尸體,他心頭一緊,握緊了腰間的長劍。
“快!少主可能有危險!”他揮手示意大隊人馬在院外警戒,自己則帶著白虎和玄武快步穿過竹林。
當看到院中那個白衣身影時,三人同時僵住,隨即眼中迸發(fā)出狂喜的光。
他們“噗通”一聲單膝跪地,甲胄撞在石板上發(fā)出悶響:“恭迎少主出關!”
冥榮看著他們風塵仆仆的模樣,甲胄上還沾著旅途的泥點,眼底閃過一絲暖意:“起來吧。”
三人剛要起身行禮謝李老,卻被他擺手制止?!安槐囟喽Y,”李老望向竹林深處,那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速帶少主離開,這里交給我?!?/p>
青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眉頭緊鎖——那馬蹄聲密集得不正常,怕是有數(shù)百騎正在靠近。
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剛要請冥榮動身,卻見冥榮望著滿地的棋子,突然彎腰撿起枚白子,指尖摩挲著棋子上的紋路,眼神復雜。
冥榮捏著那枚白子站了許久,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在他臉上游走,映得他左頰那道淺淺的疤痕忽明忽暗。
那是五年前被追兵的箭劃傷的,當時箭尖離眼睛只有寸許,是張清鳶撲過來擋了一下,才讓他只留了道疤。
“少主,此地不宜久留!”青龍的聲音帶著急切,他已經聽到院外傳來的呼喝聲,顯然是后援的黑衣人正在與龍冥組的戰(zhàn)衛(wèi)對峙。
那些人人數(shù)眾多,且悍不畏死,戰(zhàn)衛(wèi)們雖奮勇抵抗,卻已漸漸落了下風。
冥榮緩緩直起身,將白子放回石桌上,目光掃過院中眾人。
張清鳶站在原地,青裙被晨露打濕了大半,像株被風雨困住的蘭;青龍三人甲胄帶塵,眼神里的激動還未褪去;李老背對著院外,身形挺拔如竹,隱隱透出的氣勢讓空氣都凝了幾分。
“走?!彼徽f了一個字,轉身朝著竹林外走去。
青龍三人立刻跟上,白虎路過張清鳶身邊時,腳步頓了頓。
他記得這姑娘,八年前總跟在少主身后,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藏著星星。
可如今再看,她眼底的光像是被歲月磨沒了,只剩下化不開的愁。
“姑娘,一起走吧?”白虎忍不住開口,“這里太危險。”
張清鳶猛地抬頭,望向冥榮遠去的背影,嘴唇翕動著,最終卻搖了搖頭:“我……我還有事要跟李老說?!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李老回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嘆了口氣:“罷了,你既心意已決,便留下吧。只是記住,有些債,不是守著就能還的。”
他轉向青龍,“沿著竹林西側的密道走,那里直通山外的官道,路上會有接應?!?/p>
青龍點頭應下,對著李老深深一揖,轉身追上冥榮。
穿過竹林時,戰(zhàn)衛(wèi)們正與黑衣人死戰(zhàn)。那些黑衣人像是瘋了,明知不敵還往前沖,刀劍砍在甲胄上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冥榮路過時,一個黑衣人瞅準空隙,揮刀朝著他后心刺來。
青龍剛要揮劍格擋,卻見冥榮身形微側,食指中指并攏,快如閃電般點在對方手腕上。
只聽“當啷”一聲,短刀落地,那黑衣人捂著手腕慘叫,指骨已被點斷。
冥榮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xù)往前走,周身散發(fā)出的冷意讓周圍的黑衣人都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少主的功夫……”玄武瞪大了眼睛,湊到青龍耳邊低語,“比五年前厲害太多了!”
青龍點頭,眼底閃過驚色。方才那一招看似簡單,卻精準地擊中了對方的麻筋,既廢了對方的戰(zhàn)斗力,又留了活口,顯然是對人體經脈了如指掌。
這五年,李老到底教了少主什么?
出了竹林,龍冥組的戰(zhàn)馬正在原地待命,馬鞍上還掛著未吃完的干糧。
冥榮翻身上馬,動作干凈利落,與五年前那個略顯青澀的少年判若兩人。
青龍三人也各自上馬,戰(zhàn)衛(wèi)們且戰(zhàn)且退,很快集結到冥榮身后。
“撤!”青龍一聲令下,眾人調轉馬頭,朝著李老所說的密道入口疾馳而去。
馬蹄踏過晨露未干的草地,濺起一串水珠。
冥榮勒住韁繩,回頭望了眼竹林深處,那里的廝殺聲漸漸遠了,只剩下裊裊升起的炊煙,像是誰在為這場離別送行。
“少主,您在擔心李老?”青龍策馬上前,“李老身手不凡,定能脫身?!?/p>
冥榮收回目光,望著前方蜿蜒的山路,聲音平靜:“我擔心的不是他。”
青龍一愣,剛要追問,卻見冥榮策馬向前,黑色的衣袍在風中展開,像只欲飛的鶴。
他只好壓下心頭的疑惑,揮手示意隊伍加快速度。
密道入口藏在一處瀑布后面,石壁上爬滿了藤蔓,若不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守在這里的戰(zhàn)衛(wèi)見到冥榮,先是一愣,隨即單膝跪地:“恭迎少主!”
冥榮點頭示意他起身,率先走進密道。通道狹窄而潮濕,只能容一人并行,墻壁上每隔幾步就掛著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能看到地上散落的碎石,顯然是不久前才清理過。
“這密道是當年龍冥教修的,”玄武跟在后面,邊走邊解釋,“本是為了防備敵軍突襲,沒想到今日倒成了逃生路?!?/p>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傳來光亮。
出口設在山坳里,幾輛馬車正停在那里,車夫打扮的漢子見到青龍,立刻躬身行禮:“統(tǒng)領,都準備好了。”
青龍點頭:“上車。”
冥榮上了最前面的馬車,青龍三人緊隨其后。
車廂里鋪著厚厚的氈墊,角落里放著水囊和干糧,顯然是早就備下的。
玄武剛要開口詢問這五年的變故,卻被白虎用眼神制止——少主剛出關,身心俱疲,還是先讓他歇息片刻為好。
馬車緩緩駛動,車輪碾過石子路發(fā)出輕微的顛簸。
冥榮靠在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腦海里卻像走馬燈似的閃過五年的光陰。
李老的嚴厲,療傷的劇痛,午夜夢回的血色,還有……張清鳶那雙含淚的眼。
“少主,”白虎猶豫了許久,還是忍不住開口,“五年前的事,您……”
冥榮睜開眼,眸色深沉:“你想說什么?”
“屬下查到些線索,當年伏擊您的人,不僅有朝堂的勢力,似乎還有……”白虎的聲音頓住,他看到冥榮的手指在膝上輕輕敲擊,那是少主思考時的習慣,“還有我們內部的人?!?/p>
冥榮的指尖猛地停住,眼中閃過一絲冷光:“繼續(xù)說?!?/p>
“當年負責傳遞消息的戰(zhàn)衛(wèi),在您遇襲后就失蹤了,”白虎壓低聲音,“屬下懷疑,是他泄露了您的行蹤。而且,我們當年為了找你,動用了龍冥組的暗線,可那些暗線沒過多久就全被滅口了,手法干凈利落,不像是外人能做到的?!?/p>
青龍和玄武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龍冥組的暗線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死士,身份隱秘,除了核心統(tǒng)領,無人知曉。
冥榮沉默片刻,緩緩開口:“此事暫且按下,待我回到大本營再從長計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