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時,夜風(fēng)卷著松濤聲涌進(jìn)來,吹得辭淵衣袂微動。
驚弦就在后山,在枕劍坪。
沒有明確的指引,沒有清晰的感應(yīng),只有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在驅(qū)使——驚弦就在后山,在那個他們最后訣別的地方。
枕劍坪。
這個念頭剛浮現(xiàn),辭淵已提步踏入夜色。石階上的露水打濕了他的鞋,他卻渾然不覺,足尖點(diǎn)地的速度越來越快,帶起的風(fēng)聲驚得林間宿鳥紛紛飛起。
“師弟這是去哪?”巡夜的弟子見他行色匆匆,忍不住出聲詢問,卻只捕捉到一道殘影。
辭淵直奔枕劍坪。月光灑在谷中那片焦黑的土地上,三日前那場爭斗留下的痕跡尚未完全褪去,空氣中還殘留著火灼燒后的焦味。
他站在石碑前,目光掃過谷地的每一寸角落,喉結(jié)滾動了下,才喚出那個名字:“驚弦?”
風(fēng)穿谷而過,卷來一片寂靜。
辭淵卻不肯放棄。他沿著谷地邊緣一遍遍走,指尖撫過每一棵被火焰燎過的樹干,每一塊沾染了灰燼的石頭。
“我知道你在?!彼穆曇舨桓撸瑓s帶著一種與這片荒蕪格格不入的篤定,“你既已能化形,總不會一直躲著我?!?/p>
他太熟悉驚弦了。無論是劍形時那股執(zhí)拗的護(hù)主欲,還是方才月影中那小心翼翼的觸碰,都藏著同一種性子——看似冷硬如玄鐵,內(nèi)里卻藏著不肯言說的柔軟。
“你變成人了,是不是不知該如何自處?”他放緩了腳步,聲音里添了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沒關(guān)系,我教你。你出來,我?guī)慊厝ィ褚郧耙粯?。?/p>
谷中依舊寂靜無聲。
他索性在石碑旁坐下,像過去七日守著那截廢鐵時一樣,維持著一個等待的姿態(tài)。“我不走了。”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谷地說,“你若不出來,我便在這里等到天亮,等到來日,等到你想來見我為止?!?/p>
夜風(fēng)掀起他的衣袍,露出腰間的劍穗——那是驚弦劍碎后,他唯一留下的念想。
天快亮?xí)r,巡山的弟子發(fā)現(xiàn)了他。
“那不是辭淵師弟嗎?他怎么在這兒?”
“這地方剛出過事,陰氣重得很,他坐在這兒做什么?”
“噓……你沒聽說嗎?他自從那柄劍碎了,就有些不對勁……”
議論聲斷斷續(xù)續(xù)飄進(jìn)耳中,辭淵卻充耳不聞。他只是抬手,輕輕按了按眉心——那點(diǎn)直覺依舊清晰,驚弦就在附近,或許正躲在某塊巖石后,看著他。
“師弟,你快回去吧,這里不是久留之地?!毙∨謳熜致動嵹s來,見他對著空谷出神,急得直搓手,“大家都在傳……說你為了一柄碎劍,竟跑到這荒谷里發(fā)瘋?!?/p>
辭淵抬眼時,眼底帶著徹夜未眠的紅血絲,卻異常清亮:“我不是發(fā)瘋?!彼聪蚬戎猩钐?,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他會來的。”
這話落在旁人眼里,更像是執(zhí)迷不悟的佐證。有弟子忍不住上前想拉他,卻被辭淵一個冰冷的眼神逼退。
小胖師兄嘆了口氣,對著其他人擺擺手:“我們先回去吧,讓他靜靜?!?/p>
眾人離去時,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清俊的身影坐在晨霧彌漫的谷中,身前是刻著“枕劍坪”的舊碑,身后是沉沉的山影,像一尊不知要等多久的石像。
晨光漸亮,染白了辭淵的發(fā)梢。他依舊坐在那里,目光落在谷中那片焦黑的土地上,仿佛能透過塵埃,看見那柄玄鐵古劍最后護(hù)主時的決絕,看見那個白衣人影在月光中顯形時的溫柔。
他知道,驚弦會來的。
不是因為什么因果,什么碎片,只是因為,那是他的驚弦,他也要等著,等多長時間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