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下的梧桐樹又落了層葉，踩上去沙沙響，像在數著秋天的日子。
蘇念初抱著剛取的快遞往宿舍走，牛皮紙袋子里是她新買的游戲鼠標，邊角硌得胳膊有點癢。遠遠就看見個熟悉的身影靠在樹干上，棕色卷發(fā)在陽光下格外扎眼，像堆沒燃盡的枯草。
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想繞開走，腳步卻像被釘住了似的。陳子昂顯然也看到了她，直起身朝她走來，嘴角掛著自以為迷人的笑。
"念初，好巧。"他擋住她的路，語氣熟稔得像他們從未分手，"好幾天沒見，想你了。"
蘇念初往后退了步，拉開安全距離，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陳子昂往前逼近一步，語氣帶著種令人不適的熟稔，眼神像黏在她身上的膠，"聽說你最近和個大一的學弟走得挺近？就是那個打游戲的？叫周凜是吧？"
"這和你沒關系。"蘇念初攥緊了手里的快遞袋，指節(jié)泛白。
"怎么沒關系？"陳子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生疼，骨頭像要被捏碎，"念初，你別傻了，那種小屁孩懂什么？不過是圖新鮮罷了。你看他除了打游戲還會干嘛？能給你未來嗎？"
"放開我。"蘇念初用力掙扎，手腕被他抓得更緊，留下幾道紅痕。
"我是為你好。"陳子昂的語氣變得不耐煩，唾沫星子濺到她臉上，"整天跟群不務正業(yè)的人混在一起，你看看你現在什么樣？除了打游戲還會干嘛？難怪......"
"難怪什么？"
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像塊冰砸進滾油里，打斷了陳子昂的話。
蘇念初回頭，看見周凜背著雙肩包站在不遠處，臉色冷得像結了冰，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陳子昂抓著她的手。他的書包拉鏈沒拉好，露出半截銀色的鼠標線，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你誰啊？"陳子昂皺眉，語氣不善，像被搶了地盤的惡犬。
周凜沒理他，徑直走到蘇念初身邊，伸手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他的動作不算溫柔，甚至帶著點急切，卻精準地將蘇念初護在了安全范圍內，像只張開翅膀的幼鳥，明明自己也沒多大，卻想護住全世界。
"她是我女朋友，"他盯著陳子昂，聲音冷得像冰，"輪得到你說三道四？"
這句話像顆炸雷，在蘇念初耳邊炸開。她愣在原地，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凜握著她手腕的手在微微顫抖，掌心滾燙，像揣了個小火爐。
陳子昂也愣住了，隨即嗤笑一聲，唾沫星子橫飛："女朋友？周凜是吧？我勸你別多管閑事，我和我前女友說話，有你什么事？"
"她現在是我的人。"周凜往前逼近一步，個子比陳子昂矮了點，氣勢卻絲毫沒輸，像株逆風生長的樹，"請你放尊重點。"
"呵，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也敢跟我搶女人？"陳子昂的臉色變得難看，伸手就要去推周凜。
周凜沒躲，反而抓著蘇念初的手往旁邊一拉，避開了陳子昂的動作。"我再說一遍，放開她。"他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怒意，像被惹急了的小獸，渾身都豎起了尖刺，連耳尖都紅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急的。
周圍漸漸圍攏了些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的議論聲讓陳子昂的臉色更加難看，像被打翻的調色盤。他狠狠瞪了周凜一眼，不甘心地松開了手，撂下句"你等著"就灰溜溜地走了，背影狼狽得像條喪家犬。
人群散去后，周凜才猛地回過神，慌忙松開蘇念初的手，耳根紅得能滴出血來，連脖子都泛著粉色。
"對、對不起姐姐，我剛才......"他結結巴巴地解釋，眼神慌亂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雙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我不是故意要冒充你男朋友的，我就是氣不過他那么說你，我......"
"謝謝你。"蘇念初突然開口，聲音有點啞。
周凜愣住了，抬頭看她，眼里滿是驚訝，像只被突然投喂的小動物。
"剛才......謝謝你。"蘇念初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心里突然有點發(fā)緊。她想起他擋在她面前時的樣子，明明自己也很緊張，手都在抖，卻還是努力裝作很勇敢，像只逞強的小貓。
"不、不用謝。"周凜低下頭，聲音里帶著點不好意思，耳朵尖還紅著，"保護姐姐是應該的。"
"手沒事吧？"蘇念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剛才他抓得太用力，手腕上留下了道清晰的紅痕，像條丑陋的蚯蚓。
"沒事。"周凜搖搖頭，想把手抽回來，卻被她抓得更緊。
"去買個創(chuàng)可貼。"蘇念初拉著他往便利店走，語氣不容置疑，心里卻軟得一塌糊涂。
男生沒敢反抗，乖乖地被她拉著走。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幅溫柔的畫，連風都變得暖暖的。
那天晚上，蘇念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點開游戲，意外地發(fā)現自己的賬號在線。以為是被盜了，剛想改密碼，就看見游戲界面彈出一條消息："恭喜玩家'念初'榮登鉆石段位！"
她愣住了。她的賬號卡在鉑金好久了，怎么突然就上鉆石了？
就在這時，周凜發(fā)來微信："姐姐，看到了嗎？"
"是你幫我打的？"蘇念初回，指尖有點抖。
"嗯！"周凜秒回，附帶個得意的表情包，小熊叉著腰笑，"我就說姐姐的號能上鉆石吧！以后我天天幫你打，保證讓你上王者！"
蘇念初點進自己的主頁，個人簡介改成了"輔助是我的全世界"，背景圖換成了她和周凜的游戲合照——她的輔助站在他的打野身后，像被保護得很好的小公主，周圍還圍著幾顆愛心特效。
心里突然涌上股暖流，像被什么東西輕輕填滿了。她回了句"謝謝"，然后點開周凜的對話框，猶豫了半天，敲下一行字："白天的事......沒關系。"
周凜秒回了個問號，后面跟了個歪頭的小貓。
蘇念初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她深吸一口氣，按下發(fā)送鍵："我說，假裝我男朋友那件事，沒關系。"
屏幕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蘇念初以為他掉線了，才收到回復。只有兩個字，后面跟了個蹦蹦跳跳的表情包："真的？"
"真的。"蘇念初回，感覺自己的臉頰都在發(fā)燙。
放下手機，她望著天花板，嘴角忍不住悄悄揚了起來。窗外的月光很溫柔，像撒了一地的糖，甜得人心頭發(fā)顫。
第二天訓練時，周凜看起來格外開心，嘴角一直掛著笑，連打游戲時都哼著歌，調子不成曲，卻透著股傻氣的甜。休息時，他突然從包里拿出個東西，小心翼翼地遞給蘇念初，像在遞交什么稀世珍寶。
是那只被他修復好的舊鼠標，銀灰色的外殼擦得锃亮，掉漆的月牙形印記處被細心地補了色，和原來的顏色幾乎一致，底座的防滑貼換成了新的，摸起來軟軟的。
"給你。"周凜的聲音很輕，帶著點緊張，手指絞著衣角，"以前你送我的那個壞了，這個......我修好了。"
蘇念初接過鼠標，指尖觸到冰涼的塑料殼時，突然摸到底座有個小小的凸起。她翻過來一看，發(fā)現是張泛黃的便利貼，上面是用鉛筆寫的歪歪扭扭的字：
"念念姐姐，我喜歡你。等我長大了，就娶你回家。"
后面畫了個笨拙的愛心，旁邊還有兩個勾手指的小人，一個扎著馬尾，一個留著短發(fā)，像極了小時候的他們。
蘇念初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下，酸得有點發(fā)疼。她想起搬家那天扔掉的那張廢紙，想起這六年里他戴著紅繩的等待，想起他說"我找了你六年"時泛紅的眼眶......原來有些喜歡，真的可以藏那么久，像壇埋在地下的酒，越久越醇厚。
"周凜。"她抬起頭，聲音有點發(fā)澀，眼眶也跟著熱了。
男生緊張地看著她，手心都在冒汗，像在等待審判。
蘇念初突然笑了，眼睛亮得像星星，映著窗外的陽光："那你可要快點長大。"
周凜愣住了，隨即反應過來，眼睛瞬間亮得驚人，像有星光墜入。他重重地點頭，聲音哽咽："嗯！我很快就長大！"
訓練室里的鍵盤聲還在繼續(xù)，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兩人相視而笑的臉上投下暖光。那只舊鼠標靜靜地躺在桌上，底座的便利貼在光影里輕輕晃動，像個遲到了六年的約定，終于在這一刻，被溫柔地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