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中繼站的時候,時間剛剛好。
許漾靠在門邊,看到我們,站直了身體。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我口袋里,那兩包餅干上。然后,又移到裴斯手里的另外兩包。
她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但她什么都沒問。
裴斯把一包餅干遞給她。
“省著點吃。”他說。
許漾接過去,點點頭。
她撕開包裝,掰了一小塊,放進嘴里,慢慢地咀嚼。
我也拿出了一包。
壓縮餅干,又干又硬,沒什么味道。但在現(xiàn)在,這是無上的美味。
我們?nèi)齻€人,第一次,像一個真正的小隊一樣,分享食物。
氣氛還是很尷尬。
但我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我們之間,悄悄地變了。
吃完東西,我們重新安排了守夜順序。
這一次,我主動要求守第一個。
許漾沒反對。
她和裴斯,都找地方休息去了。
我靠在冰冷的鐵柵欄門上,看著外面深不見底的黑暗。
腦子里,還是裴斯在倉庫里說的那幾句話。
“你又想變成我嗎?”
我不想。
我他媽一點都不想。
我寧愿死,都不想變成他那副樣子。
可笑的是,今天,是這個我最恨的人,阻止了我滑向深淵。
這算什么?
諷刺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三個小時,快到了。
我正準備去叫醒許漾。
突然。
“滴——滴——滴——”
刺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響徹了整個蜂巢!
我們?nèi)齻€,瞬間都從原地彈了起來。
“怎么回事?”我問。
“是‘凈化’程序!”裴斯臉色一變,“媽的,提前了!”
“凈化”程序,是蜂巢的一個設(shè)定。每隔一段時間,主機就會在某些區(qū)域,釋放致命的神經(jīng)毒氣,清除掉所有“不穩(wěn)定因素”。
按照以前的規(guī)律,第一次凈化,應(yīng)該在第五天。
現(xiàn)在,才第三天!
廣播里的電子音,再次響起。
【臨時通告:凈化程序啟動?!?/p>
【3分鐘后,C區(qū)、D區(qū)、E區(qū),將釋放VX7神經(jīng)毒氣。】
【重復(fù),3分鐘后……】
我們現(xiàn)在,就在C區(qū)和D區(qū)的交界處!
“跑!”我吼了一聲。
許漾已經(jīng)把地圖拿了出來。
“最近的安全區(qū),是B區(qū)!從這邊走!”她指著一個方向。
我們?nèi)齻€人,立刻沖了出去。
這一次,是真正的亡命狂奔。
警報聲,像催命的鼓點,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通道里,不止我們。還有其他的小隊,也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奔逃。
混亂。
尖叫。
我們逆著人流,沖向B區(qū)的方向。
“跟緊我!”我喊。
裴斯因為有傷,速度最慢。許漾拉了他一把。
我們?nèi)齻€,手拉著手,在混亂的人群里,往前沖。
這個畫面,很滑稽。
但現(xiàn)在,沒人顧得上這些。
“還有一分鐘!”許"漾看著手腕上的表,喊道。
我們面前,是一道厚重的防火門。是通往B區(qū)的最后一道屏障。
但門,是關(guān)著的。
門前,擠滿了人。都在瘋狂地拍打著那扇門。
“開門!讓我們進去!”
“救命!”
門那邊,似乎有人在控制。
“媽的?!蔽伊R了一句。
想進去,就得沖過去。
“撞!”我對許漾和裴斯喊。
我們?nèi)齻€,像一把錐子,狠狠地扎向門口的人群。
我用肩膀,撞開擋在前面的人。
許漾用她的短刀刀柄,毫不留情地砸向任何試圖抓住我們的人。
裴斯,被我們護在中間。
我們離那扇門,越來越近。
“三十秒!”
就在這時,人群里,突然有人亮出了刀。
不是沖著我們。
是沖著他身邊的人。
“獻祭!只要獻祭,門就會開!”一個人紅著眼睛,嘶吼著。
他一刀,捅進了旁邊一個人的肚子里。
血,噴了出來。
混亂,瞬間變成了屠殺。
為了活下去,人們開始互相攻擊。
“人性,真是有意思?!蔽疑磉叺呐崴?,忽然說了一句。
他的語氣,很平靜。
我們被困在了這場小型的屠殺里。
“從上面走!”許漾指著旁邊墻壁上的維修梯。
梯子很高,通向天花板上的另一條通道。
那可能是唯一的路。
我第一個爬了上去。
然后是許漾。
“快點!”我對下面的裴斯喊。
他胸口的傷,限制了他的動作。他爬得很慢。
“十秒!”
“九!”
“八!”
下面的人,也發(fā)現(xiàn)了這條路。開始瘋狂地往梯子上爬。
有人抓住了裴斯的腳。
“滾開!”我從上面,一腳踹在那個人的臉上。
那人掉了下去。
裴斯終于爬了上來。
我們?nèi)齻€,鉆進了天花板的夾層通道。
“轟隆——”
身后的防火門,在我們進入通道的瞬間,徹底關(guān)閉。
緊接著,是毒氣噴射的聲音,和人群最后的,絕望的慘叫。
我們成功了。
我們活下來了。
我癱在地上,大口喘氣。
許漾和裴斯,也一樣。
“媽的……”我擦了一把臉上的汗。
“我們……”許漾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停住了。
我看到,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
那里,插著一把刀。
很小的,一把匕首。刀柄都快看不見了。
血,正從傷口里,不斷地涌出來,染紅了她黑色的作戰(zhàn)服。
“什么時候?”我腦子一片空白。
“剛才……在下面……”她說話的聲音,很虛弱,“被人……捅的……”
她剛才,為了掩護我們,一直處在最外圍。
我竟然,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
“別動。”我沖過去,按住她,“我看看?!?/p>
傷口很深。
再偏一點,就傷到內(nèi)臟了。
“醫(yī)療包……”我慌亂地去翻她的背包。
裴斯也過來了。他的表情,第一次,變得那么凝重。
“沒用了。”許漾搖搖頭,她咳了一聲,嘴角溢出血沫,“是淬了毒的刀?!?/p>
我看到,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了。
“不會的?!蔽夷贸鲠t(yī)療箱里剩下的藥品,“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
我像個瘋子一樣,翻找著。
“程野。”許漾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冷。
“聽我說?!彼粗?,眼睛還是很亮,但光芒在消散。
“蜂巢里,有解藥……在中心醫(yī)務(wù)室……”她喘著氣說,“但是,需要權(quán)限……最高權(quán)限……”
“最高權(quán)限怎么拿?”我問。
“獻祭……”她笑了,笑得很難看,“獻祭一個……代號‘信使’的人……就能拿到……”
信使?
那是什么?
“誰是信使?”
許漾沒回答我。
她的目光,越過我,看向了我身后的裴斯。
她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抬起手,指著他。
“他……他知道……”
她的手,垂了下去。
眼睛,也永遠地閉上了。
我僵在原地。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能聽到的,只有我自己的心跳聲。
還有,裴斯的呼吸聲。
我慢慢地,慢慢地,轉(zhuǎn)過頭,看向裴斯。
他站在那里,看著許漾的尸體,一動不動。
臉上的表情,我看不懂。
“她說的,是什么意思?”我問。
我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可怕。
“信使,是什么?”
裴斯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信使,是蜂巢里,一個特殊身份的代號?!彼K于開口,聲音沙啞,“這個人,攜帶著蜂巢主機最高機密的一部分。獻祭他,就能換取一次最高權(quán)限的指令?!?/p>
“這個信使,是誰?”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裴斯抬起頭,看著我。
“我不知道?!彼f。
“你再說一遍?”我的手,握住了刀。
“我不知道?!彼貜?fù)了一遍,眼神沒有絲毫閃躲,“但我知道,怎么把他找出來?!?/p>
“怎么找?”
“信使的身上,有一個植入式芯片。只有特定的掃描儀,才能檢測到?!彼f,“而那個掃描儀,就在我們第一次遇到改裝機器人的那個通道里。藏在一個暗格里?!?/p>
我的腦子,飛速地轉(zhuǎn)著。
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是不是在設(shè)局,想騙我回那個危險的地方?
“我憑什么信你?”我問。
“你沒得選?!迸崴拐f,“程野,你想給她報仇嗎?你想知道,是誰在背后策劃了這一切嗎?那個給她淬毒匕首的人,很可能,就是想殺我的那個人。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p>
他頓了頓,看著許漾的尸體。
“她救過我們。她不該這么不明不白地死。”
我看著他。
看著他胸口,那個我親手刻下的“叛徒”烙印。
又看了看地上,已經(jīng)冰冷的許漾。
她的手,還保持著指著裴斯的姿勢。
她最后,留下了一個名字。
裴斯。
她讓我,去問他。
這說明,在她心里,裴斯,才是那個能解開謎題的人。
我做了一個決定。
“帶路?!蔽艺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