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個彌漫著蒸汽和酸液味道的通道，感覺像是上輩子的事。
地上那灘被腐蝕的痕跡還在。
“在哪里？”我問，手一直沒離開過刀柄。
裴斯走到一面墻壁前，伸手在上面摸索。那面墻看起來和別處沒什么不同，布滿了銹跡和污漬。
他手指在一塊不起眼的凸起上，按了三下。
“咔噠?！?/p>
一聲輕響，墻壁上彈開一個暗格。
里面放著一個巴掌大的，黑色儀器。像個老式的尋呼機。
裴斯把它拿了出來。
“這就是掃描儀?！彼f，“有效范圍十米。如果信使在范圍內(nèi)，它會震動?！?/p>
他把掃描儀遞給我。
我接過來，感覺很沉。
“現(xiàn)在，我們?nèi)フ胰?。”裴斯說。
“去哪兒找？”
“人最多的地方?！彼f，“食堂。”
凈化程序過后，活下來的人，都需要補充食物和水。食堂是他們的首選。
我們收斂了許漾的尸體。我把她的短刀，別在了自己的腰帶上。
現(xiàn)在，我們只有兩個人了。
去食堂的路上，我們遇到了好幾波幸存者。他們看我們的眼神，都充滿了警惕和敵意。
尤其是在看到裴斯胸口的烙印時。
我手里的掃描儀，一直沒有反應(yīng)。
到了食堂。
這里，聚集了至少上百人。比我想象的要多。
人們?nèi)齼蓛傻鼐墼谝黄穑吐暯徽勚?。氣氛壓抑，每個人都像驚弓之鳥。
我和裴斯，找了個不顯眼的角落。
“開始吧?！迸崴拐f。
我拿著掃描儀，開始在人群里，慢慢地移動。
我裝作在尋找食物的樣子，從一堆人，走到另一堆人身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每靠近一個人，我都會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但掃描儀，始終安靜得像塊石頭。
我?guī)缀醢颜麄€食堂都走遍了。
還是沒有反應(yīng)。
“媽的。”我回到角落，低聲罵了一句，“你是不是在耍我？”
“不可能。”裴斯皺著眉，“信使一定在這里。蜂巢的游戲設(shè)計師，喜歡把所有棋子都擺在同一個棋盤上，看他們互相撕咬。”
“那為什么找不到？”
裴斯沉默了。他看著人群，目光飛快地掃過每一個人。
他在分析。
我知道，他的大腦，現(xiàn)在就像一臺高速運轉(zhuǎn)的計算機。
“范圍?！彼鋈徽f，“我們忽略了范圍?！?/p>
“什么范圍？”
“掃描儀的有效范圍是十米?！彼f，“但是，如果信使，把自己藏在一個可以屏蔽信號的地方呢？比如，穿著一件特制的，含有鉛的衣服。”
我懂了。
“那怎么辦？我們總不能把每個人的衣服都扒下來看吧？”
“不用?！迸崴拐f，“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自己走出來?！?/p>
“什么辦法？”
裴斯的嘴角，勾起一抹我熟悉的，那種算計的微笑。
“很簡單。”他說，“我們只需要，公布信使的存在，和獻(xiàn)祭他能得到的好處?！?/p>
我心里一寒。
“你想干什么？”
“制造混亂?！彼f，“程野，當(dāng)所有人都知道，這里藏著一個能讓人一步登天的‘寶藏’時，你覺得，會發(fā)生什么？”
會發(fā)生……第二次屠殺。
比上一次，更瘋狂，更血腥。
“為了一個虛無縹縹的‘信使’，讓這么多人自相殘殺？”我盯著他，“你他媽就是個瘋子?！?/p>
“我不是瘋子，我只是個玩家?！迸崴拐f，“在這個游戲里，想贏，就得利用規(guī)則。‘人性’，就是這個游戲里，最好用的規(guī)則。”
他看著我。
“你不敢嗎？怕了？”
他在激我。
我看著食堂里那些麻木、警惕、又脆弱的臉。
我想起了許漾。
她就死在這些人性爆發(fā)的混亂里。
現(xiàn)在，裴斯要我，親手點燃另一場更大的混亂。
“程野，”裴斯的聲音，壓得很低，“你想想，那個給許漾淬毒匕首的人，為什么要殺她？因為她離我們太近了。那個人，不想我們?nèi)齻€在一起。他怕。他在怕我們?nèi)齻€，會發(fā)現(xiàn)他的秘密?！?/p>
“所以，他很可能，就是那個信使?；蛘撸托攀?，是一伙的?！?/p>
“我們把他逼出來。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然后，抓住他，問出一切?！?/p>
“這，才是給許漾最好的復(fù)仇?！?/p>
他的話，像魔鬼的低語。
每一個字，都敲在我的心上。
我閉上眼。
眼前，是許漾倒下去的樣子。
是她指著裴斯，說“他知道”的樣子。
是她把命，交到我們手里的樣子。
我睜開眼。
“怎么做？”我問。
裴斯的笑容，更深了。
“交給我?！?/p>
他站了起來，走到食堂的正中央。
他解開上衣的扣子，露出了胸口那個猙獰的烙印。
“各位！”
他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安靜一下，我有個消息，要跟大家分享?！?/p>
所有人都看著他?？粗莻€“叛徒”。
“大家都想活下去，對吧？”裴斯說，“都想拿到更多的資源，甚至，想成為這個蜂巢的主人，對吧？”
他的話，很有煽動性。
有人開始交頭接耳。
“現(xiàn)在，機會來了?！迸崴沟穆曇簦岣吡藥追?，“我們中間，藏著一個‘信使’。只要找到他，把他獻(xiàn)祭給主機，就能獲得一次最高權(quán)限！”
“最高權(quán)限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你可以命令主機，給你食物，給你水，給你武器！甚至，可以讓你，提前結(jié)束這場狗屁游戲！”
人群，徹底騷動起來。
“信使是誰？”
“你在胡說什么！”
“憑什么信你這個叛徒的話！”
裴斯等的就是這個。
他指著自己胸口的烙印。
“沒錯，我是個叛徒?！彼f，“但你們想過沒有，我為什么會被人刻上這東西，扔進(jìn)這里？因為我知道得太多了！”
他舉起手，指向我。
“他，程野。他可以作證。我們，發(fā)現(xiàn)了蜂巢的秘密。所以，我們才會被人追殺！”
我操。
我站在角落里，目瞪口呆。
這家伙，竟然把我，也拉下了水。
現(xiàn)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從他身上，轉(zhuǎn)移到了我身上。
我成了他謊言的……一部分。
“信使，就在我們中間！”裴斯繼續(xù)煽動著，“他可能看起來很普通，但他身上，一定藏著什么秘密！把他找出來！為了我們自己，活下去！”
他的話音剛落。
人群，就炸了。
離得近的人，開始下意識地推搡，警惕地看著身邊的人。
猜疑，像病毒一樣，瞬間蔓延。
“你離我遠(yuǎn)點！”
“你看我干什么！難道你是信使？”
混亂，開始了。
我看著這一切，手心冰涼。
這就是裴斯的局。
用一個謊言，撬動所有人的貪婪和恐懼。
他不需要親自動手。
這上百個瘋狂的幸存者，會幫他把整個食堂，翻個底朝天。
那個藏起來的信使，在這樣的無差別猜疑和攻擊下，根本無所遁形。
“走?！迸崴共恢朗裁磿r候，已經(jīng)回到了我身邊。
他拉著我，悄悄地退到了食堂的邊緣。
我們就像兩個點燃了森林大火的縱火犯，冷眼旁觀著火勢蔓延。
“現(xiàn)在，我們等?！迸崴拐f。
我看著他。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他對人心的算計，精準(zhǔn)到了恐怖的地步。
我突然覺得，我的復(fù)仇，在他面前，像個小孩子的游戲。
我的刀，還在腰間。
但這一次，我連拔刀的念頭，都沒有了。
因為我知道，現(xiàn)在，我殺了他。
我就會立刻被那群瘋狂的人，當(dāng)成“信使的同伙”，撕成碎片。
我，已經(jīng)成了他計劃里，最重要的一環(huán)。
我的刀，保護(hù)不了我。
反而，他的局，成了我唯一的保護(hù)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