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像一條溫柔的毒蛇,纏繞著屋里的人。
周凜站在門口,沒有走。
他看著阮胭的側(cè)影,她就那么靜靜地站在收錄機旁,任由那靡靡之音填滿整個屋子。
她沒有看他,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在等。
等他做出選擇。
是推門離去,將這滿室的罪證和曖昧關(guān)在身后。
還是……踏過那條看不見的界線,與她一同墜入這甜蜜的深淵。
他的手還搭在冰冷的門把手上,那金屬的涼意,卻無法冷卻他掌心的滾燙。
良久,他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將手從門把手上移開。
他轉(zhuǎn)過身,重新走向她。
他的腳步很慢,很沉。
他走到她的身后,停下。
兩人離得很近,他甚至能聞到她發(fā)間那股淡淡的洗發(fā)膏的清香,混雜著鄧麗君的歌聲,像一種能讓人上癮的迷藥。
“你不怕嗎?”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這要是被人聽到……”
“怕?!比铍俳K于轉(zhuǎn)過頭,看著他。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亮得驚人,像兩汪深潭,能將人的魂魄都吸進去。
“但是,有些東西,比害怕更重要。”
周凜的心被她這句話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看著她,目光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里,她白色的襯衫被雨水打濕了一小塊,是剛才他進門時,從身上滴落的水珠濺上去的。
那塊小小的濕痕,像一個曖昧的印記,烙在她單薄的肩頭。
鬼使神差地,周凜抬起了手,想要幫她拂去那并不存在的水珠。
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那一刻,他猛地停住了。
指尖的皮膚因為緊張而微微戰(zhàn)栗。
就在這時,阮胭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渾身都濕透了,那件白色的背心緊緊地貼在身上,幾乎是半透明的。
更重要的是,在他胸口的位置,有一道清晰的、被什么利器劃破的口子。
雖然沒有血跡,但那道口子在緊繃的肌肉上顯得格外猙獰。
“你受傷了?”阮胭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周凜低頭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說:“沒事,下午抓人時,被刀尖劃了一下,沒破皮?!?/p>
阮胭的眉頭卻緊緊地蹙了起來。
她沒再說話,轉(zhuǎn)身走進了臥室。
片刻后,她拿著一套干凈的男士衣褲和一條毛巾走了出來。
那是宋錦程的衣服。
一直被她洗得干干凈凈,收在柜子里。
“去洗個澡吧,把濕衣服換下來,會感冒的?!彼龑⒁路兔砣剿麘牙?,語氣不容置喙。
周凜拿著那套還帶著樟腦丸味道的、屬于另一個男人的衣服,心里五味雜陳。
他想拒絕,可看著阮胭那雙不容反駁的眼睛,拒絕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最終還是走進了那間狹小而陌生的浴室。
熱水從花灑里噴涌而出,沖刷著他的身體,也試圖沖刷掉他心里的燥熱和罪惡感。
浴室的門只是虛掩著。
他能清晰地聽到,外面客廳里,鄧麗君的歌聲還在繼續(xù)。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這歌聲,像一只無形的手,穿透了門板,穿透了水聲,一下一下地,撩撥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
他閉上眼,靠在冰涼的瓷磚上,腦海里全是阮胭的臉。
他知道,他完了。
從他決定不走,留在這個屋子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徹底完了。
……
當周凜換好衣服走出來時,客廳里只開了一盞昏黃的落地燈。
鄧麗君的歌聲已經(jīng)停了。
阮胭正坐在燈下,手里拿著他的那件破了口的警服背心,和一套針線。
燈光溫柔地籠罩著她,她的側(cè)臉柔和而寧靜,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她正低著頭,一針一線地,替他縫補著那道口子。
她的動作很慢,很認真,針腳細密得,像她那數(shù)不清的、無法言說的心事。
周凜的腳步,就那么頓在了原地。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
也從未有人,為他做過這樣的事。
他緩緩地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阮胭像是沒有察覺,依舊專注于手里的針線。
屋子里很安靜,只有針尖穿過布料時,那細微的“沙沙”聲。
“嫂子……”周凜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吐出這個稱呼,他想說點什么,來打破這過于曖昧的寂靜。
然而,他剛一開口,阮胭就打斷了他。
她沒有抬頭,只是輕聲說:“我的名字,叫阮胭?!?/p>
周凜的心一顫。
這不是她第一次讓他叫她的名字,但這一次,在這個雨后的深夜,在這盞昏黃的燈下,這句話的意義,卻截然不同。
周凜看著她,看著她白皙的指尖捏著那根細小的針,在自己的衣服上穿梭。
那畫面,有一種奇異的、讓人心安的魔力。
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猛地握住了她正在縫補的手腕。
阮胭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抬起頭,迎上了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燃燒著火焰的眸子。
“嫂子,”周凜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他死死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再往下縫,扣子就系不上了。”
他的意思是,再往下縫,就縫到他心里去了。
那顆已經(jīng)被她攪得天翻地覆、再也無法平靜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