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滾燙,緊緊地箍著她的手腕。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亂,臉上卻努力維持著平靜。
她抬起眼,迎上他那雙深邃得能將人吸進(jìn)去的眸子,輕聲反問:“那……周警官是想讓我停下來嗎?”
她的聲音很輕,很軟,像羽毛一樣,輕輕地搔刮著周凜早已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
這個問題,像一把雙刃劍,直直地插向周凜。
停下來,意味著退回那條安全的界線。
從此以后,他們依然是戰(zhàn)友和戰(zhàn)友的妻子,是“周警官”和“嫂子”。
不停下,則意味著,他們將一同跨過那條禁忌的紅線,墜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周凜死死地盯著她,眼神里是痛苦的掙扎和壓抑的瘋狂。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換上的那件屬于宋錦程的干爽襯衫,被他緊繃的肌肉撐得仿佛要裂開。
時間,變得無比漫長。
窗外的雨已經(jīng)停了,只有屋檐上偶爾滴落的水珠,在“滴答、滴答”地敲打著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最終,周凜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松開了她的手。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這個動作,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他退縮了。
或者說,他還在掙扎。
阮胭的心向下一沉,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
但她很快便將這絲情緒掩飾得很好。
她垂下眼簾,重新拿起針線,若無其事地繼續(xù)縫補(bǔ)著那道口子。
只是這一次,她的指尖,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
“時間不早了,”
她沒有再看他,聲音恢復(fù)了以往的溫軟和疏離。
“等衣服縫好,你也該回去了?!?/p>
周凜看著她重新戴上的那副溫順的面具,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又悶又痛。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
雨后的空氣,帶著泥土的芬芳和植物的清新,涌了進(jìn)來。
他點(diǎn)燃了一根煙,猛地吸了一口,試圖用尼古丁來麻痹自己混亂的思緒。
他今晚不該來。
更不該說那些失控的話。
他把事情,搞得越來越糟了。
……
暴雨夜之后,周凜又一次消失了。
阮胭的生活,看似恢復(fù)了平靜。
廠里的流言蜚語因?yàn)橹軇C那次霸道的出場而收斂了許多,再沒人敢當(dāng)著她的面嚼舌根。
但那平靜只是表象。
她和周凜之間,已經(jīng)有什么東西,被徹底打破了。
那盤鄧麗君的磁帶,被她藏在了床底最深處的木箱里,那是她最隱秘的,也是最甜蜜的罪證。
她只在夜深人靜時,才會戴上耳機(jī),偷偷地聽。
那歌聲,像毒藥,也像解藥。
周末,阮胭休息,想著家里的米缸快空了,便提著米袋,去了鎮(zhèn)上最大的市集。
八十年代的市集,充滿了鮮活而嘈雜的生命力。
小販的叫賣聲、顧客的討價還價聲、自行車的鈴鐺聲,混雜著各種食物的香氣,構(gòu)成了一幅生動的市井畫卷。
阮胭穿著一件淡藍(lán)色的連衣裙,裙擺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搖曳。
她本就生得白皙漂亮,在這嘈雜而樸素的人群中,更顯得格外出挑,像一朵不染塵埃的白蓮。
她一出現(xiàn),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喲,這不是紡織廠的嗎?真是越來越俊了。”
“可惜了,整天守活寡?!?/p>
“嘿,你要是心疼,你去陪陪人家??!”
一些男人粗俗的調(diào)笑聲,隱隱約約地傳來。
阮胭蹙了蹙眉,沒有理會,徑直走向米店。
她買好了米,正準(zhǔn)備付錢,身后突然圍上來了幾個流里流氣的年輕男人。
為首的是個瘦高個,頭發(fā)抹得油光锃亮,穿著一件花襯衫,是市集里有名的混混,人稱耗子。
“喲,美女,一個人來買米???多沉啊,哥幾個幫你扛回去?”
耗子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眼睛肆無忌憚地在阮胭玲瓏有致的身材上打量。
身后的幾個小混混也跟著發(fā)出一陣哄笑。
米店老板是個老實(shí)人,見狀想說什么,卻被耗子一個兇狠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阮胭的臉色沉了下來,冷冷地說:“不用了,我自己可以?!?/p>
“別這么見外嘛!”
耗子說著,手就不安分地伸向了阮胭的肩膀。
“交個朋友嘛,哥哥保證讓你舒舒服服的……”
“拿開你的臟手!”阮胭厲聲喝道,猛地后退一步,躲開了他的觸碰。
耗子見她非但不害怕,還敢頂撞,頓時覺得面子上掛不住。
“嘿,小娘們還挺辣!”
他惱羞成怒,臉上的笑容變得猙獰起來。
“今天,你這個朋友,老子是交定了!”
他和其他幾個混混一起,將阮胭團(tuán)團(tuán)圍住。
周圍的看客不少,卻沒一個敢上前幫忙。
阮胭心里一沉,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jìn)了掌心。
這時,一個冰冷而充滿壓迫感的聲音,像一道驚雷,在人群外炸響。
“你們在干什么?!”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警服的高大男人,正大步流星地走來。
他面沉如水,眼神銳利如刀,渾身散發(fā)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強(qiáng)大氣場。
正是周凜。
耗子那幫混混看到周凜,就像老鼠見了貓,臉上的囂張氣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周隊……”耗子嚇得腿都軟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沒……沒什么,我們就是……跟這位大嫂開個玩笑……”
“玩笑?”周凜走到跟前,冷笑一聲,那笑意卻未達(dá)眼底。
他看都沒看耗子一眼,目光直接落在了臉色發(fā)白的阮胭身上。
在看到她完好無損的那一刻,他心底那股怒火,才稍稍平息了一些。
然后,他猛地出手,快如閃電。
只聽“咔嚓”一聲,一副手銬,已經(jīng)牢牢地銬在了耗子的手腕上。
“當(dāng)眾調(diào)戲婦女,尋釁滋事,”周凜的聲音冷得像冰,“跟我回局里,把你的玩笑,好好說清楚!”
說完,他不再廢話,押著面如死灰的耗子,就往外走。
一場風(fēng)波,就這么被他雷厲風(fēng)行地解決了。
周圍的看客們,發(fā)出一陣叫好聲。
阮胭站在原地,看著他那挺拔如山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他總是這樣,在她最狼狽,最無助的時候,像一個神兵,從天而降。
周凜將人交給跟在后面的同事,然后又折了回來。
他走到阮胭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遍,確認(rèn)她沒有受傷后,臉上那股冷硬才稍稍褪去。
然而,他接下來說的話,卻狠狠扎了阮胭的心。
他捏著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抬起頭,看著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夾雜著怒火和嫉妒的冷笑:
“阮胭,你勾人的本事,真是見長啊?!?/p>
他是在氣她,氣她招惹了這些麻煩。
但更多的,是在氣他自己。
氣自己該死的,控制不住的,在意她。
阮胭看著他眼底那翻涌的、幾乎要將她吞噬的獨(dú)占欲,心中那點(diǎn)委屈和后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踮起腳尖,湊到他的耳畔,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吐氣如蘭的聲音,輕聲問道:
“周警官,那我……勾到你了嗎?”
溫?zé)岬臍庀?,噴灑在他的耳廓上,像一道電流,瞬間竄遍了他的全身。
周凜的眸色,驟然變得一片幽暗,像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大海。
他伸手一把扯開了自己警服領(lǐng)口的第一顆紐扣,露出了線條分明的鎖骨和結(jié)實(shí)的胸膛。
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