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整個人被慣性狠狠摜在方向盤上，胸口被撞得生疼，眼前金星亂冒。完了…這個念頭像冰水一樣澆遍全身，凍得她牙齒打顫。
鐵門沉重地發(fā)出摩擦聲，向內(nèi)緩緩開啟一道縫隙。強烈的光柱猛地刺破雨幕，直直射來，晃得林曉睜不開眼。她只能模糊地看到一道異常挺拔的身影逆著光，撐著一把巨大的黑傘，一步步踏著積水，不疾不徐地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濘里林曉的心上。
傘面微微抬高。
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在傘下投下的陰影里顯得格外冷峻。眉毛很濃，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最讓她心驚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寒潭，里面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一片冰冷的審視。雨水順著他昂貴西裝的挺括肩線滑落，滴在锃亮的皮鞋旁。他左手手腕上，一塊極薄的腕表表盤，在車燈和雨光的折射下，泛著一種無聲而冷冽的光澤。
他的目光，像手術刀，先掃過林曉那輛引擎蓋扭曲變形、車燈碎裂、如同垂死野獸般的小破車，再掃過被撞得凹進去一大塊、漆皮猙獰翻卷的沉重雕花鐵門，最后，那冰冷的視線才落在駕駛座里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濕透、抖如篩糠的林曉身上。
時間在冰冷的雨絲里拉長，每一秒都像鈍刀子割肉。林曉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在這片無聲的、巨大的壓力里。
男人終于動了。他動作從容地從西裝內(nèi)袋里抽出一張名片。純白的卡紙，質(zhì)地厚實，邊緣銳利，上面只有兩行簡潔得近乎鋒利的字跡。他隔著半開的車窗，用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著，遞到林曉面前。雨水順著他的指尖滴落在名片上，暈開一小點深色的濕痕。
“顧氏集團，顧云深?！彼穆曇舯冗@夜雨更冷，沒有任何起伏，“維修費，二十萬。”
二十萬！這三個字在她腦子里轟然炸開，炸得她眼前發(fā)黑，耳膜嗡嗡作響。她所有的存款，把身后這輛破車論斤賣了，再搭上她未來幾年的骨頭榨出油，也湊不出這個零頭！
“我…我…”她喉嚨像是被粗砂紙狠狠磨過，發(fā)出干澀破碎的聲音，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恐懼的顫音，“對不起…對不起顧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導航…導航它…”她語無倫次，徒勞地想要辯解，想要抓住一根稻草，可那沉重的數(shù)字像山一樣壓下來，讓她所有的言語都顯得蒼白可笑。
顧云深沒有收回手，名片依舊穩(wěn)穩(wěn)地懸在兩人之間冰冷的空氣里。他那雙深潭似的眼睛，銳利得像是手術刀，無聲地剖開她倉惶失措的狼狽，將她從里到外看得透透的。
“車，留下。”他開口，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明天早上九點，帶著你的身份證，到名片上的地址找我?！?/p>
說完，他不再看她一眼。手腕微動，那張承載著林曉全部噩夢的名片，被精準地插進了她破舊方向盤旁邊那狹小的縫隙里，卡得死死的。他轉(zhuǎn)身，那把巨大的黑傘在他頭頂撐開一片無雨的領域，挺拔的背影沒有絲毫停頓，沉穩(wěn)地穿過被撞開的鐵門縫隙，消失在門后那片被雨霧籠罩的、深不可測的庭院里。
沉重的雕花鐵門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在他身后緩緩合攏，徹底隔絕了兩個世界。雨水冰冷地拍打著林曉的臉，她卻感覺不到。整個世界只剩下那張名片上冰冷的“二十萬”，還有那扇隔絕了她所有僥幸的、沉重冰冷的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