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帶來的新奇感漸漸沉淀，校園生活回歸到深冬的節(jié)奏。
寒風凜冽，但課間的教室里卻因為各種取暖設備和青春的熱量而顯得格外“溫暖”。
尤其是女生們聚集的角落，常常傳出壓低的嬉笑聲和零食袋窸窣的聲響。
這天下午課間，趙嶼川剛從畫室回來，帶著一身松節(jié)油味和指尖未洗凈的炭灰。
他剛坐下，就聽到前排傳來一陣比平時更熱鬧的談笑聲。
以林薇為中心，四五個女生正圍在姜晚的座位旁，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茶話會”。桌上攤著幾包拆開的薯片、話梅，還有冒著熱氣的保溫杯。
“真的假的？李浩然真的把王老師布置的那道超綱題解出來了？”一個短發(fā)女生睜大眼睛，嘴里塞著薯片含糊地問。
“當然是真的！”林薇搶著回答，一臉興奮，“就在競賽班加課的時候！王老師都夸他思路清奇！晚晚當時也在場，對吧晚晚？”
被點名的姜晚正小口啜著保溫杯里的熱水，聞言笑著點點頭，頰邊的酒窩清晰浮現(xiàn)：“嗯，他是用了剛學的微積分方法，跳過了高中部分的繁瑣步驟，確實很巧妙?！?/p>
她的聲音在女生圈子里顯得比平時清亮許多，帶著一種分享趣聞的活潑。
“哇！學神就是學神！”另一個戴眼鏡的女生感嘆道，“晚晚，那你呢？你解出來沒？”
姜晚放下保溫杯，拿起一塊話梅，語氣帶著點小得意，但又不失分寸：“我嘛……比他慢一點，用的是常規(guī)方法，不過也做出來了?！彼脑捯齺砼鷤円魂嚿埔獾摹皣u”聲和笑聲。
“切！你就謙虛吧！”
林薇撞了撞姜晚的肩膀，“誰不知道你倆是咱們年級理科的‘絕代雙驕’！”她故意拉長了調(diào)子，惹得姜晚笑著去捂她的嘴，女生們笑作一團。
趙嶼川坐在后面，默默地翻著物理書。
前排傳來的歡聲笑語像一層溫暖的薄膜，將他隔絕在外。
他能清晰地聽到姜晚帶著笑意的聲音，談論著那些他聽起來如同天書的競賽題和名字。
那個在圖書館沉靜閱讀、在雪中安靜微笑、在自習課上遞來精準紙條的姜晚，此刻在女生圈中展現(xiàn)出的活潑、健談甚至帶著點小俏皮的一面，讓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她說話時微微發(fā)亮的眼睛和生動的表情，那是獨屬于她和朋友們的輕松時刻。
“對了對了！”林薇突然想起什么，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兮兮的八卦語氣，“你們聽說了嗎？三班那個張雅，好像對咱們班的趙嶼川有點意思哦！”她說著，還悄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后排。
女生們的目光瞬間齊刷刷地、帶著探究和好奇，掃向了趙嶼川的方向！
趙嶼川只覺得后背一僵，握著書的手指瞬間收緊，書頁被捏出了褶皺。
一股熱氣猛地沖上臉頰，他幾乎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他身上。
他僵硬地低下頭，假裝專注地看著書上的牛頓第二定律，心臟卻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在空氣里。
“林薇！別瞎說！”姜晚的聲音及時響起，帶著一絲嗔怪和制止的意味，比平時稍快一些，“人家在畫畫上很有天賦，張雅可能就是欣賞他的才華，想請教問題而已?！?/p>
她的語氣自然，巧妙地化解了尷尬，將話題引向了更安全的方向，“再說了，你們有這八卦的功夫，不如想想下節(jié)英語課的小組展示準備得怎么樣了？”
女生們的注意力果然被轉(zhuǎn)移了，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英語展示。
姜晚似乎不經(jīng)意地側(cè)了下身，目光飛快地掠過趙嶼川明顯泛紅的耳根和僵硬的背影，清澈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無奈，隨即又恢復了和朋友們談笑的模樣。
那份獨屬于女生圈的熱鬧氛圍重新聚攏。
窗外的雪停了，但積雪未化。
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體育課改成的自由活動，畏寒的學生們大多選擇留在教室。
林薇卻是個閑不住的，硬是拉著幾個女生和幾個男生（包括被強行拽上的陳默和半推半就的趙嶼川）去操場堆雪人。
操場上的雪地被踩得亂七八糟，但依舊潔白松軟。
林薇像只撒歡的小狗，滾著巨大的雪球，陳默在旁邊幫忙，兩人大呼小叫。趙嶼川對這種幼稚活動興趣缺缺，裹緊了圍巾，站在操場邊緣一棵落光了葉子的梧桐樹下，看著他們鬧騰。
姜晚也在。
她沒有像林薇那樣瘋玩，而是帶著另外兩個女生，在一旁認真地堆一個精致些的小雪人。
她蹲在地上，仔細地用樹枝給雪人安上手臂，又找來了幾顆黑色的小石子做眼睛和紐扣。
她的動作細致而專注，側(cè)臉在雪地的反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她一邊做，一邊輕聲和身邊的女生說著什么，偶爾被林薇那邊的動靜逗笑，發(fā)出清脆的笑聲。
陽光照在她微紅的鼻尖和專注的眉眼上，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趙嶼川靠在冰冷的樹干上，看著雪地里那個忙碌的、帶著笑容的身影。
心頭那點因課間八卦帶來的窘迫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的暖意。
他悄悄從書包里拿出速寫本和一支削尖的2B鉛筆。
這一次，他沒有猶豫。筆尖落在紙上，飛快地勾勒起來。
他捕捉著姜晚蹲在雪地里認真“工作”的姿態(tài)，描繪她給雪人安樹枝時微微蹙起的專注眉心，勾勒她被寒風吹起、拂過臉頰的幾縷發(fā)絲，還有那偶爾抬頭、望向嬉鬧的林薇時，唇邊自然流露的、帶著寵溺和無奈的笑意。
線條流暢而生動，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筆觸。
他畫得忘我，完全沉浸在對那個雪中身影的捕捉中。直到——
“哇！趙嶼川！你在畫什么？”林薇不知何時結(jié)束了她的“巨型雪球工程”，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蹦了過來，探頭就要看他的速寫本。
趙嶼川嚇了一跳，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啪”一聲合上了本子，緊緊攥在手里?！皼]……沒什么。”他聲音有些發(fā)緊。
“切！小氣鬼！肯定是畫了好看的東西！”林薇撇撇嘴，但也沒強求，轉(zhuǎn)頭對著雪地里的姜晚大喊，“晚晚！快來看！趙嶼川偷偷畫畫呢！還不給我們看！”
姜晚聞聲抬起頭，拍了拍手上的雪屑，站起身。她的目光穿過雪地，落在梧桐樹下略顯局促的趙嶼川身上，又落在他緊攥著的速寫本上。
她的眼神很平靜，帶著一絲了然，唇角卻微微彎起一個很淺的、帶著點促狹的弧度。
她沒有走過來，只是對林薇笑道：“好啦，別鬧了。人家畫家的創(chuàng)作靈感是秘密，懂不懂？”
她的話輕松地化解了趙嶼川的尷尬，也阻止了林薇的進一步“騷擾”。
趙嶼川看著她站在雪地里，陽光給她周身鍍上金邊的身影，還有那抹帶著理解和善意的淺笑，心頭仿佛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暖暖的，癢癢的。
他悄悄將速寫本塞進書包。那上面，定格著雪地里一個鮮活、生動、帶著暖意的姜晚。
這是屬于他的秘密視角，看到了她在朋友面前最放松、最真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