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那聲詭異的電子噪音和一閃而逝的幽藍微光,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瞬間打破了太極殿內(nèi)令人窒息的平衡。凝固的空氣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攪動,燭火似乎都為之搖曳了一下。
御座之上,李世民敲擊扶手的手指驟然停滯在半空,如同被無形的冰霜凍結(jié)。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平靜瞬間被一種極其銳利、仿佛能穿透時空的驚疑與探究所取代!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探針,死死鎖在彭錦癱軟昏迷的身體上,更精準地說,是鎖定在那件粗劣囚衣的胸口位置——幽藍微光透出的地方!
“那是什么?!”長孫無忌失聲低喝,這位向來沉穩(wěn)的國舅爺,臉上也難掩駭然。那絕非燭火之光,更非任何他所知的珠寶熒光!那是一種……冰冷、詭異、非自然的色澤!
房玄齡的眉頭鎖得更緊,睿智的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下意識地看向杜衡。
此時的杜衡,反應最為激烈!他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整個人猛地一顫!那雙飽覽星海、洞察陰陽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圓,瞳孔深處爆發(fā)出一種近乎貪婪的、混雜著極致震驚與狂喜的光芒!他死死盯著彭錦的胸口,呼吸變得粗重急促,口中無意識地喃喃:“異氣之源……非金非木……光華自生……非此界之物!非此界之物啊!陛下!此乃……此乃天降神物之兆!” 他激動得聲音都在發(fā)抖,若非身處御前,恐怕早已撲上去仔細探查!
“神物?”李世民的聲音低沉響起,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冰冷,“還是……妖器?” 他緩緩靠回御座,目光掃過激動失態(tài)的杜衡,再落回昏迷不醒的彭錦身上,最后停留在房玄齡臉上,“玄齡,你怎么看?”
房玄齡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沉聲道:“陛下,無論其為何物,此子昏迷前異狀與胸口異光,皆與杜監(jiān)正所言其眉心‘異氣’呼應。此物……恐是其‘未卜先知’之根源所在。然,此物詭異,聞所未聞,光華自生,恐非吉兆。當務之急,應速召太醫(yī),救治此子,務必令其清醒!唯有其清醒,方能知其究竟,亦能……探明此物虛實與掌控之法!” 他強調(diào)“掌控之法”,目光意味深長地掠過杜衡。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閃,瞬間明白了房玄齡的深意——此物詭異,力量莫測,絕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尤其不能被杜衡這樣癡迷于“天機”的人搶先接觸!必須掌握在皇帝手中!
“傳御醫(yī)!”李世民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即刻診治!務必保住此人性命!杜卿,”他目光轉(zhuǎn)向依舊激動難抑的杜衡,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汝精通醫(yī)理陰陽,可協(xié)同診治,務必探明其昏迷根由,及……那‘異氣’之源。然,未得朕旨意,不得觸碰其身!”
“臣……遵旨!”杜衡猛地一凜,從狂熱中驚醒,感受到帝王目光中的冰冷警告,連忙躬身應諾,但低垂的眼簾下,那抹熾熱與探究的光芒卻絲毫未減。
很快,兩名須發(fā)皆白、提著藥箱的御醫(yī)在宦官引領下,腳步匆匆地進入大殿。在杜衡的“協(xié)同”和百騎司精銳的無聲監(jiān)視下,他們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彭錦抬到偏殿一張臨時鋪設的軟榻上。診脈、翻看眼瞼、探查氣息……御醫(yī)的動作專業(yè)而謹慎。
杜衡則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圍著軟榻緩緩踱步,他的目光并未過多停留在彭錦蒼白枯槁的臉上,而是如同實質(zhì)般,反復掃視著彭錦的眉心以及……那被囚衣覆蓋的胸口!他手指掐訣,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感應著什么無形的氣場。偶爾,他會要求御醫(yī)抬起彭錦的手臂,或者變換一下體位,只為從不同角度“觀察”那所謂的“異氣”。
“稟陛下,”為首的御醫(yī)診視完畢,躬身向坐在偏殿主位(臨時搬來)的李世民稟報,“此子脈象虛浮紊亂,元氣大虧,乃是長期饑饉、驚恐過度、心力交瘁所致。此番昏迷,乃驚懼交加,心神失守,一時厥逆。性命暫無大礙,施以安神定驚、溫補元氣的湯藥,靜養(yǎng)片刻,當可蘇醒?!?/p>
李世民微微頷首,目光卻看向杜衡:“杜卿,可有所得?”
杜衡停下腳步,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困惑與興奮的奇異表情,躬身道:“回陛下!臣以秘法感應,確如御醫(yī)所言,此子本身氣血衰微,并無異力護體。然,其眉心祖竅那縷‘異氣’,雖微弱縹緲,卻始終盤踞不散,且隱隱……與其心口檀中穴位置,存在一絲極難察覺的……氣機牽引!” 他猛地抬頭,眼中精光閃爍,“臣敢斷言!那心口之內(nèi),必有異物!正是此物散逸之‘異氣’,上沖祖竅,方能令此子偶得天機!此物……必是那異光之源!亦是其預言神能之根本!”
“心口異物……”李世民的眼神變得無比幽深。杜衡的結(jié)論,與他的猜測不謀而合。那冰冷的、發(fā)光的、發(fā)出異響的“東西”,就藏在這個卑微佃農(nóng)的胸口!它,就是一切的源頭!是神賜的寶物?還是域外妖邪的造物?
“可能取出?”李世民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意志。
杜衡身體一僵,臉上狂熱稍退,露出一絲難色:“陛下,此物……似與此子血脈相連,氣機糾纏極深。臣……臣只能感應其存在與大致方位,卻無法探知其形貌、大小、如何取出。強行剝離……恐傷其性命,亦可能……損毀此物!唯有待其清醒,或許……能知其掌控之法?” 他最后一句帶著強烈的試探和渴望。
李世民沉默片刻。燭光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眼神在昏迷的彭錦和杜衡熱切的面容之間緩緩移動。一個微弱的佃農(nóng),一件擁有“未卜先知”神能的詭異異物……價值巨大,風險同樣巨大!
“用最好的藥,讓他盡快醒過來?!崩钍烂褡罱K下令,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決斷,“杜卿,你留在此處,寸步不離,‘看護’此子。待其蘇醒,第一時間報朕!記住,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得觸碰其身!”
“臣,謹遵圣諭!”杜衡深深躬身,低垂的臉上,嘴角難以抑制地勾起一絲弧度。寸步不離?正合他意!他一定要弄清楚那“異物”的奧秘!
李世民不再多言,起身,龍袍拂過地面,帶著沉重的威壓離開偏殿。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緊隨其后,臨出門前,房玄齡深深地看了一眼軟榻上的彭錦和守在一旁的杜衡,眼中憂慮更深。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在無盡的黑暗和冰冷中沉淪。意識如同破碎的浮冰,艱難地重新凝聚。
痛!
頭痛欲裂,像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胸口也悶得厲害,仿佛壓著一塊冰冷的巨石。喉嚨干得如同被砂紙磨過,火燒火燎。
彭錦極其艱難地、緩緩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好一會兒才聚焦。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雕刻著繁復花紋的殿頂橫梁,不是自家茅屋的破草頂??諝饫飶浡鴿庵氐?、苦澀的藥味,還有一種……冰冷的、屬于深宮大內(nèi)的沉寂氣息。
記憶如同潮水般倒灌而入——太極殿!李世民!那洞穿靈魂的審視目光!胸口的手機異響和微光!暴露了!然后是極致的恐懼和黑暗……
手機!
這個念頭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全身!他猛地想抬手去摸胸口,卻發(fā)現(xiàn)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鉛,酸軟無力。同時,一個低沉而蒼老、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熱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醒了?”
彭錦渾身一僵,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極其緩慢地、帶著巨大的恐懼扭過頭。
軟榻旁,一個身著深紫色官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正靜靜地站在那里。他面容清癯,眼神卻異常明亮銳利,如同兩盞探照燈,正死死地釘在自己臉上,更準確地說,是釘在自己的眉心!正是欽天監(jiān)正——杜衡!
“我……我……”彭錦的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如同破鑼般的聲音,巨大的恐懼再次攫住了他。杜衡!那個在太極殿上直言自己眉心有“異氣”的老怪物!他在這里干什么?守著自己?皇帝呢?
“不必驚慌?!倍藕饽樕蠑D出一絲極其不自然的、仿佛很久沒笑過的“溫和”表情,聲音也刻意放得平緩,“陛下有旨,命老夫在此看護于你。你心神損耗過巨,昏厥過去,御醫(yī)已為你施針用藥。”他邊說,邊緩緩靠近一步,那雙眼睛里的探究光芒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感覺如何?可還有……何處不適?”
彭錦的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看護?是監(jiān)視!他死死咬著下唇,不敢看杜衡的眼睛,只能虛弱地、斷斷續(xù)續(xù)地道:“多……多謝大人……草民……草民只是……渾身無力……頭……頭疼……”
“頭疼?”杜衡眼中精光一閃,又靠近了半步,幾乎要貼到軟榻邊,“可是……眉心之處,有脹痛、灼熱之感?”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誘哄般的急切。
彭錦心中警鈴大作!這老家伙在試探!在誘導自己承認那該死的“眉心異氣”!他連忙搖頭,動作幅度不敢太大,聲音更加虛弱:“不……不是……是……是整個頭都……都疼……” 他努力表現(xiàn)出一種大病初愈、神智還未完全清醒的茫然和痛苦。
杜衡盯著彭錦看了幾息,眼中的熱切稍稍冷卻,換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和更深沉的審視。他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飄忽莫測:“你昏睡之時,氣息微弱,然老夫觀你氣色,眉心那縷‘異氣’卻始終縈繞不散,甚是奇異。此氣……非此界所有,與你心口之內(nèi)那件‘異物’,氣息同源。告訴老夫,”他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近乎催眠般的魔力,目光如同鉤子般鎖住彭錦躲閃的雙眼,“那心口之物……究竟是何方神物?你……又是如何得到它的?”
來了!直指核心!彭錦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老家伙果然盯上了手機!他該怎么辦?編造一個更離奇的神話?還是……
就在彭錦大腦一片空白,恐懼得幾乎要再次昏厥時,偏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名面白無須的中年宦官,手捧一個精致的朱漆食盒,在兩個小太監(jiān)的簇擁下走了進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逼問。
“杜監(jiān)正,陛下口諭?!被鹿俾曇艏饧殻瑓s帶著宮廷特有的威嚴,“念彭錦體弱,特賜御粥一碗,助其恢復元氣。”他示意小太監(jiān)將食盒放在榻邊小幾上,打開蓋子,一股濃郁的米香混合著藥材的清香頓時彌漫開來。一碗熬得軟糯粘稠、熱氣騰騰的粟米粥呈現(xiàn)在眼前,粥面上還點綴著幾粒珍貴的枸杞。
“另,”宦官目光轉(zhuǎn)向依舊死死盯著彭錦的杜衡,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陛下有旨,杜監(jiān)正看護辛苦,可暫回值房歇息。彭錦蘇醒之事,自有雜家回稟陛下。此地,由百騎司接手護衛(wèi)?!?/p>
杜衡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肌肉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皇帝的旨意清晰無比——讓他離開!將彭錦(或者說彭錦胸口的“異物”)置于百騎司的直接控制之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和怨懟,但終究不敢違抗圣意,只能對著虛空(代表皇帝方向)躬身行禮:“老臣……遵旨?!?他又深深地、如同要將彭錦刻在腦子里般看了一眼軟榻上驚恐萬狀的年輕人,才緩緩轉(zhuǎn)身,步履沉重地離開了偏殿。
看著杜衡消失在門口,彭錦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松弛了一絲,但巨大的恐懼并未散去,只是換成了對皇帝更深的敬畏和未知的恐懼。御賜的粥?是恩典?還是……新的試探?
宦官并未離開,而是垂手肅立在一旁,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影子。門口,兩名身披明光鎧、手持長戟的百騎司精銳如同門神般矗立,冰冷的目光掃視著殿內(nèi)的一切。
“彭先生,請用粥吧。陛下恩典,莫要辜負了?!被鹿俚穆曇粢琅f平淡無波。
彭錦看著那碗熱氣騰騰、香氣誘人的御粥,胃袋因為極度的饑餓而瘋狂抽搐。這是他穿越以來,不,是這具身體原主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精致、最誘人的食物!然而,他卻感覺那碗粥如同毒藥!皇帝賜的……吃了會不會……?
巨大的誘惑和更巨大的恐懼在他心中激烈交戰(zhàn)。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碗壁,卻如同被燙到般猛地縮回。
宦官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古井無波。
就在彭錦掙扎之際,他忽然感覺懷中緊貼胸口的手機,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那震動比之前的都要微弱,帶著一種瀕死的無力感。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他——電量!它還在持續(xù)流逝!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需要體力!需要清醒!需要熬下去!他猛地再次伸出手,捧起那碗沉重的御粥,也顧不得燙,更顧不得什么禮儀,如同餓死鬼投胎般,將臉埋進碗里,大口大口地、貪婪地吞咽起來!滾燙的粥水灼燒著喉嚨和食道,帶來劇烈的疼痛,但他毫不在意,仿佛只有這食物帶來的熱量和飽腹感,才能暫時驅(qū)散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恐懼。
粘稠的米粥混合著藥材的微苦滑入胃袋,帶來一股久違的暖流。虛弱的身體如同久旱逢甘霖,貪婪地吸收著這寶貴的能量。一碗粥很快見底。彭錦放下空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意猶未盡,但更多的是身體和精神上的疲憊暫時得到緩解。
然而,當他下意識地、極其隱蔽地想去感受一下懷中的手機時,宦官那平淡無波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冰冷的刀鋒:
“彭先生既已用過御膳,精神稍復。陛下有口諭相詢——”
彭錦的身體瞬間再次繃緊!剛剛因食物帶來的些許暖意瞬間被凍結(jié)!他抬起頭,驚恐地看向那位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宦官。
宦官微微抬起眼皮,那雙死水般的眼睛直視著彭錦,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復述著來自帝王的問話,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陛下問:汝心口之物,喚作何名? 來自何方?如何……為汝所用?”
轟——!
彭錦的腦子仿佛被重錘狠狠擊中!剛剛咽下的熱粥瞬間在胃里翻江倒海!最致命的問題,終究還是來了!避無可避!
他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冷汗瞬間浸透了剛剛干爽一些的囚衣。懷中的手機緊貼著皮膚,冰冷依舊,那微弱的震動仿佛在提醒他——電量所剩無幾,謊言隨時可能被戳穿!
在宦官冰冷目光和百騎司銳利視線的雙重逼視下,在這象征著至高皇權的深宮偏殿中,彭錦如同被剝光了所有羽毛的雛鳥,暴露在凜冽的寒風之下。
……不……不是東西……”
他故意語無倫次,營造一種被“神物”震懾、難以言表的卑微感。
“土地公……土地公在夢里……沒……沒說它叫什么……”他喘著粗氣,仿佛在努力回憶那個“夢”,“只……只說……這是……是‘窺天之隙’落下的一塊……一塊‘鏡’的碎片……是……是上蒼憐憫人間疾苦,降下的一線……一線生機……” 他絞盡腦汁,將“天氣預報”的功能包裝成“窺天之隙”,手機本體則比喻為“鏡之碎片”。
“鏡……碎片?”宦官死水般的眼中終于掠過一絲極淡的漣漪。這名字……透著玄奧。
“是……是碎片……”彭錦連忙順著往下編,聲音帶著哭腔,“土地公說……它……它本是一面能觀過去未來、洞徹天機的‘窺天鑒’……后來……后來被打碎了……流落……流落凡塵……草民……草民也不知道它怎么……怎么就到了草民心口里……像……像是長在了肉里……” 他用手痛苦地捂住心口,身體因“回憶”而劇烈顫抖,試圖解釋手機的“綁定”狀態(tài)。
“至于……至于怎么用……”彭錦的聲音更低,充滿了茫然和敬畏,“草民……草民更是不知啊!只是……只是有時候……餓極了……或者……或者快死的時候……心口……心口會發(fā)燙……眼前……眼前就會閃過一些……一些零碎的……可怕的畫面……像……像剛才在殿上……看到洪水……看到冰雹……” 他將App的災害預警,描述成瀕死或極度虛弱時被動觸發(fā)的“神啟幻象”,強調(diào)了其不可控性和觸發(fā)條件的嚴苛(饑餓/瀕死),為后續(xù)無法主動“預言”埋下伏筆。
“草民……草民就是個種地的……大字不識一個……哪……哪懂得驅(qū)使神物啊!土地公……土地公只說……此物……此物與草民性命相連……若……若強行剝離……或……或草民死了……這碎片……也就……也就化作飛灰了……” 最后這句,他幾乎是帶著絕望的哭喊說出來,既是自保(強調(diào)自身與“神器”共生),也是隱晦的警告(別想硬搶,搶了也沒用)!
一番話說完,彭錦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癱軟在軟榻上,大口喘著粗氣,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冷汗。他賭上了所有的急智和演技,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偶然得到神物碎片、卻完全無法掌控、反而被其力量所震懾折磨的可憐蟲。
宦官靜靜地聽著,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死水般的眼睛卻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將彭錦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動作、語氣中的顫抖都盡收眼底。他沒有再追問,只是微微側(cè)首,似乎在傾聽著什么。片刻之后,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板無波:
“陛下口諭:彭錦所言,朕已知悉?!Q天鑒’碎片,天降神異,關乎國運。著彭錦于偏殿靜養(yǎng),百騎司護衛(wèi),非旨不得擅離。待其元氣稍復,朕……要親自‘見識’一番,這‘窺天’之能!”
最后一句“見識”,語氣雖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山岳般的壓力!測試!皇帝要親自測試他的“預言”能力!這比直接殺了他更可怕!
宦官說完,不再看面無人色的彭錦,轉(zhuǎn)身對門口肅立的百騎司精銳微微頷首,便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沉重的殿門再次合攏,只留下彭錦和兩名如同鐵鑄門神般的百騎司精銳。
死寂重新籠罩了偏殿。藥味似乎更濃了。彭錦癱在軟榻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短暫的喘息結(jié)束了,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皇帝的親自測試!他拿什么去“見識”?拿那部只剩7%電量、功能嚴重退化、隨時可能徹底黑屏的破手機嗎?!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藤,再次將他死死纏繞。他下意識地、極其隱蔽地將手探入懷中,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的“碎片”。他想再看一眼,哪怕一眼,看看那該死的電量,看看App還能不能加載出一點有用的信息……
嗡……滋啦——!
就在他指尖觸碰的瞬間,手機屏幕竟然在衣內(nèi)猛地一亮!一道比之前更加暗淡、卻帶著明顯不穩(wěn)定閃爍的幽藍光芒,再次穿透了薄薄的囚衣布料,雖然微弱且一閃即逝,但在偏殿相對昏暗的光線下,依舊被門口那兩名如同鷹隼般警惕的百騎司精銳瞬間捕捉!
兩人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瞬間聚焦在彭錦的胸口!其中一人右手更是無聲地搭上了腰間的刀柄!雖然沒有立刻動作,但那無聲的警告和驟然提升的戒備氣息,如同冰冷的針,狠狠刺在彭錦的神經(jīng)上!
彭錦嚇得魂飛魄散,觸電般縮回手,身體僵硬得如同石塊!完了!又暴露了!這東西怎么這么不聽話!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再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只能死死閉著眼睛,蜷縮在軟榻上,如同等待宰割的羔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恐懼。他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那兩雙冰冷銳利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時間在極度的煎熬中緩慢流逝。御醫(yī)送來了溫補安神的湯藥,苦澀無比,彭錦如同飲鴆止渴般灌了下去?;鹿儆炙蛠砹烁碌娘埵?,他食不知味,如同嚼蠟。兩名百騎司精銳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門口,紋絲不動,只有那銳利的目光,如同無形的鎖鏈,將他牢牢鎖在這華麗的囚籠之中。
懷中的手機,如同一個沉默的炸彈,安靜地蟄伏著,但彭錦能感覺到,它的“生命力”正在一點點流逝。每一次輕微的震動(可能是電池內(nèi)部反應),都讓他心驚肉跳。
終于,在難熬的等待中,偏殿的門再次被推開。依舊是那名面白無須的中年宦官。
“彭先生,陛下有請?!甭曇粢琅f平淡,卻如同最終的審判。
彭錦的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來了!
他被兩名百騎司精銳“護送”著,再次穿過森嚴的回廊,走向那座象征著帝國權力核心的兩儀殿。每一步都重若千鈞,每一步都像是走向刑場。懷中的手機緊貼著胸口,冰冷依舊,那微弱的震動仿佛是他生命最后的倒計時。
這一次,兩儀殿內(nèi)的光線似乎明亮了一些。御座之上,李世民依舊端坐,神情沉靜,目光深邃。但殿內(nèi)卻多了幾人。房玄齡、長孫無忌侍立一側(cè),臉色凝重。而更讓彭錦心驚的是,杜衡也垂手肅立在另一側(cè),他那雙充滿探究和熾熱的眼睛,如同兩盞探照燈,從彭錦踏入殿門的那一刻起,就死死地釘在了他身上,更準確地說是釘在他的胸口!
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墻壁,瞬間擠壓過來!彭錦雙腿一軟,再次“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額頭死死抵住冰冷的地磚,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平身?!崩钍烂竦穆曇繇懫?,平靜無波,“賜座?!?/p>
一個矮凳被宦官放在彭錦身側(cè)不遠處。這看似“恩典”的舉動,卻讓彭錦更加恐懼——這意味著審訊要開始了!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只敢用半邊屁股虛坐在矮凳邊緣,頭垂得低低的。
“彭錦,”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實質(zhì)的重壓,“‘窺天鑒’碎片之神異,朕已聽聞。然,耳聞為虛,眼見為實。朕……要你此刻,便為朕‘窺’一次天機?!?/p>
來了!最直接的測試!
彭錦的心瞬間沉入谷底!渾身冰涼!他下意識地摸向胸口衣內(nèi),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的邊框。
“告訴朕,”李世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志,目光銳利如鷹隼,仿佛要刺穿彭錦的靈魂,“三日之內(nèi),長安附近,可有災變?若有,是何災?起于何時?終于何處?”
問題精準、具體、范圍明確!三日!長安附近!災變性質(zhì)、時間、地點!這要求比在涇陽縣衙時更加苛刻!這根本就是逼著他立刻、精準地“預言”!
巨大的恐懼瞬間扼住了彭錦的咽喉!他渾身冰冷僵硬,大腦一片空白!三天!App的預報是七天!但……但信號這么差,電量這么低,能加載出來嗎?加載出來的是否準確?萬一……萬一沒有災變呢?他豈不是立刻坐實了“妖言惑眾”?!
冷汗如同瀑布般從彭錦的額角、后背涌出!他坐在矮凳上,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牙齒咯咯作響,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瀕死般的“嗬嗬”聲。他不敢抬頭,不敢看御座之上那如同山岳般的威壓,更不敢看旁邊杜衡那如同餓狼般熾熱的眼神!
“草……草民……惶恐……不……不知……”他只能本能地擠出幾個破碎的字眼,試圖拖延。
“嗯?”李世民鼻腔里發(fā)出一聲輕微的質(zhì)疑,如同寒冰碎裂。整個大殿的空氣瞬間又下降了幾度!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皺緊了眉頭。杜衡的眼中則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和懷疑——莫非是假的?或者……能力失效了?
“陛下!”杜衡忍不住上前一步,躬身道,“此子言及,需心神激蕩或瀕危之際,方有神啟!或可……”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掃過彭錦枯槁的身軀,意思不言而喻——用刑?逼他到瀕死?
李世民沒有立刻回應,只是靜靜地看著下方抖如篩糠的彭錦,手指再次輕輕敲擊著紫檀木扶手。那“篤、篤、篤”的輕響,如同喪鐘敲在彭錦的心頭!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時刻,就在彭錦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拖出去嚴刑拷打之際——
嗡?。?!
一聲前所未有的、尖銳刺耳的電子蜂鳴聲,如同垂死野獸的哀嚎,猛地從彭錦的胸口衣襟內(nèi)爆發(fā)出來!聲音之大,之突兀,瞬間響徹了整個寂靜的兩儀殿!
緊接著,一道極其強烈的、帶著明顯不穩(wěn)定閃爍和噪點的幽藍色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竟然強行穿透了彭錦那層囚衣!在昏暗的殿內(nèi),形成一團極其刺眼、不斷扭曲閃爍的光團!將彭錦枯槁驚恐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
“??!”彭錦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并非偽裝!他感覺懷中的手機如同燒紅的烙鐵般瞬間變得滾燙!仿佛內(nèi)部的電路在過載崩潰!那股灼熱和強烈的震動,讓他感覺心臟都要被震碎!
“護駕!”長孫無忌厲聲大喝!殿內(nèi)瞬間一片混亂!門口的百騎司精銳如同獵豹般撲入殿中,鋼刀出鞘,寒光四射,一部分迅速護在御座之前,另一部分則如臨大敵般將手中鋼刀指向了地上蜷縮慘叫、胸口爆發(fā)出詭異藍光的彭錦!
房玄齡臉色劇變!杜衡則驚駭?shù)眠B退數(shù)步,眼中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狂喜,口中無意識地嘶喊:“神物顯靈!神物顯靈了!”
李世民猛地從御座上站起!龍袍下的身軀挺拔如槍,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無法掩飾的、極致的震驚!他銳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彭錦胸口那團瘋狂閃爍、如同妖魔附體般的幽藍光團!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那團刺眼、扭曲的藍光核心,手機那瀕臨崩潰的屏幕上,一行被嚴重干擾、斷斷續(xù)續(xù)、帶著無數(shù)雪花噪點的小字,如同垂死掙扎般,艱難地浮現(xiàn)、閃爍,隨即又被更強烈的噪點淹沒:
【警……警告!關……關中……特大……暴……暴雪……48……小……時……災……級……】
這行字出現(xiàn)得極快,消失得更快!如同幻覺!
但就在這行字消失的瞬間——
“噗——!”
蜷縮在地的彭錦猛地噴出一大口暗紅色的鮮血!那滾燙的血液如同潑墨般濺灑在冰冷光潔的金磚地面上!他胸口那團詭異的幽藍光芒如同被掐滅的燭火,驟然熄滅!只剩下裊裊青煙(幻覺?)和一股淡淡的、難以形容的焦糊氣味彌漫開來!
彭錦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雙眼翻白,頭一歪,再次徹底昏死過去。這一次,他的臉色不再是蒼白,而是一種死寂的灰??!氣息微弱得如同游絲!
整個兩儀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只有那灘刺目的、還在微微冒著熱氣的鮮血,在金磚上無聲地蔓延開來。以及彭錦懷中,那部徹底陷入黑暗、再無任何聲息的手機,其內(nèi)部某個芯片上,最后一點微弱的電流信號徹底消失,屏幕上那猩紅的電量數(shù)字,在無人知曉的黑暗中,終于跳到了——
5%。
猩紅的光芒,如同地獄深淵最后的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