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在肋骨間鑿刻，每一次吸氣都像吞咽碎玻璃。彭錦蜷在黑石投下的陰影里，
洞口符篆燃燒的綠光將巖壁染成幽冥沼澤的顏色。阿羅撼的聲音穿透水聲與打斗的余響，
毒蛇般鉆進(jìn)耳朵：“……三月春汛！大?。∈冀K！告訴我！
” 每一個字都裹著粟特香料的甜膩，底下卻是鐵鉤般的算計。交易？ 用預(yù)言換命？
意識深處0.84%的幽藍(lán)光點(diǎn)微弱閃爍，像嘲弄的眼。春汛……關(guān)中大地的血脈賁張，
渭水裹挾黃土的怒吼，
沖撞——大氣環(huán)流、積雪消融率、河道承壓模型……可這些如何塞進(jìn)“幾月幾日”的籮筐里？
電量夠不夠支撐一次精確到日的演算？算出來，阿羅撼真會履約？那胡商眼里的光，
是商人見奇貨的精明，更像賭徒押上全部身家的癲狂。隴右名單是刀，捅向趙衍，
也可能下一刻就架在自己脖子上。投降？ 馬蹄聲已如悶雷滾過裂谷頂端。百騎司。
皇帝的刀。杜衡被囚感業(yè)寺“病故”的畫面閃過腦海，冰冷粘膩。
他們會如何處置一個能“預(yù)言”的妖人？囚禁？拷問？切片研究？
墨髓被剝離的幻痛讓他痙攣。0.84%……夠啟動一次自毀協(xié)議嗎？
屏幕裂紋深處殘留的紅光微弱明滅，如同垂死野獸的喘息。洞口綠火符陣猛地一漲，
焰舌舔舐巖壁，發(fā)出滋滋腐蝕聲。守在外面的道士厲喝：“趙師兄將至！妖人伏誅！
” 死亡的腥氣撲面而來。地?zé)釃娙?！這三個字如同燒紅的鐵釘，狠狠楔入他混沌的意識。
下游三公里。滾燙的水。活命的路！水文圖那扭曲的線條在黑暗中灼燒——暗河奔涌，
河床之下，赤紅的裂口噴吐著地心的怒火。熱量！足以對抗這蝕骨之寒，
足以喂飽墨髓貪婪的核心！0.84%……它能支撐到那里嗎？
“對流熱傳遞系數(shù)……地?zé)崽荻取羝手怠?現(xiàn)代術(shù)語的碎片在劇痛中尖嘯，
撞擊著原主記憶里“地肺之火”、“龍脈陽氣”的模糊概念。他需要熱量，需要能量，
需要撕開這冰冷的囚籠！賭！賭這條用0.01%電量換來的生路！決心如淬火的刀鋒，
劈開猶豫。彭錦猛地咬破舌尖，腥甜和銳痛刺激著瀕臨渙散的神志。
他不再看洞口跳躍的綠火，也不聽裂谷上方越來越清晰的馬蹄踏雪聲。
全部精神沉入意識深處，死死錨定那幅瀕臨消散的水文圖。
、巖壁的凸起、可能的潛流漩渦……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在0.84%的微光下被瘋狂榨取、烙??！
他動了。像一具被無形絲線扯動的破爛木偶，貼著冰冷濕滑的洞壁，向洞穴更深處挪去。
那里并非絕路，幾塊崩塌的巨石與洞壁之間，留著一道僅容瘦骨擠過的縫隙，
縫隙后是更濃重的黑暗和水聲——那是暗河在洞穴深處沖刷出的另一條隱秘水道，
未被符陣封鎖！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到腰部，刺骨的寒意讓他眼前發(fā)黑，
左臂傷口的膿血在水中化開絲絲縷縷的污濁。他蜷縮身體，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一寸寸擠過那道死亡縫隙。粗糙的巖石刮擦著背脊的傷口，新添的血痕混入暗流?？p隙之后，
是真正的幽暗地獄。沒有磷光，沒有天光一線。絕對的黑暗吞噬一切，
只有湍急水流撞擊巖石的轟鳴在狹窄的甬道中反復(fù)回蕩、放大，震耳欲聾。
水流的冰冷帶著萬鈞之力，撕扯著他虛弱的身軀。
他只能依靠水流的方向和意識中那幅越來越模糊的水文圖艱難辨識方位。前進(jìn)！向下游！
三公里！時間失去了刻度，只剩下寒冷、劇痛、黑暗和永不停止的水流。
他扒著嶙峋凸起的巖角，在齊胸深的激流中挪移。每一次抬腿都耗盡氣力，
水流像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拽著他下沉。意識深處的0.84%開始緩慢而堅(jiān)定地流逝。
0.83%…0.82%…0.81%…每一次微小的跌落，
都伴隨著身體機(jī)能的進(jìn)一步衰退。左臂的傷口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麻木感退去，
火燒火燎的劇痛和一種不祥的鼓脹感蔓延開來。感染在低溫下并未被抑制，反而在深入骨髓。
他開始控制不住地打擺子，牙齒咯咯作響，視野被黑暗和眩暈輪番占據(jù)。
“地?zé)帷瓏娙?他像念誦咒語般在心底嘶吼，用這唯一的信念對抗沉淪。
水文圖上那個赤紅的標(biāo)記，是黑暗宇宙中唯一的恒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
或許更久。水流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些許，
水溫……彭錦混沌的感官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的異?！辉偈羌兇獾拇坦?，
水中似乎混雜了一縷難以察覺的、極其稀薄的暖意？像冰原上掠過的一絲呼吸。有希望！
他精神一振，奮力向前趟了幾步。暖意似乎明顯了一分！水流沖擊身體的力道也更強(qiáng)了。
前方黑暗中，隱約傳來不同于水流撞擊巖石的聲響——一種低沉的、持續(xù)的“咕嚕”聲，
如同大地在深沉的嘆息。0.79%！電量的消耗在接近目標(biāo)時陡然加??！
水文圖在意識中劇烈波動，線條扭曲模糊，發(fā)出瀕臨崩潰的尖嘯。墨髓核心的裂紋處，
殘留的紅光隨著電量的減少而黯淡，但隱痛卻更加清晰，仿佛內(nèi)部的能量回路正在寸寸斷裂。
轉(zhuǎn)過一道急彎，眼前的景象讓他倒抽一口冷氣！空間豁然開闊。這里像一個巨大的地下溶腔。
暗河在這里變得洶涌澎湃，白沫翻卷。而溶腔的中心，河水并非完全匯入下游河道，
其中一股粗大的支流竟詭異地向上倒灌，沖入巖壁上一個直徑丈余的、漆黑深邃的垂直洞窟！
那持續(xù)不斷的“咕嚕”聲，正是水流被洞窟深處巨大力量吸扯、翻騰、氣化的混合噪音！
洞窟邊緣的巖石被沖刷得異常光滑，呈現(xiàn)出暗沉的赤褐色，絲絲縷縷帶著硫磺味的白色蒸汽，
正從巖縫和翻涌的水沫中不斷逸出，
將空氣染上濃重的、令人窒息的鐵銹與臭雞蛋混合的氣味。地?zé)釃娙娜肟冢?/p>
水文圖標(biāo)記的終點(diǎn)！但預(yù)想中噴涌而出的滾燙泉水并未出現(xiàn)。
眼前只有這個吞噬水流的、深不見底的“喉嚨”。那致命的溫暖和能量源，在下面！
在那黑暗深淵的底部！絕望的冰冷瞬間攫住了彭錦的心臟。他現(xiàn)在連站著都勉強(qiáng)，
如何下到這垂直的、吸力驚人的洞窟深處？就在他心神劇震之際——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碎裂聲，在他意識深處響起！0.78%！伴隨著電量的跌落，
墨髓核心仿佛發(fā)出了最后的哀鳴。那幅支撐他走到這里的水文圖，如同被砸碎的琉璃，
瞬間崩解成無數(shù)光點(diǎn)，徹底消散在意識的黑暗里！最后一絲指引斷絕了！
“不……” 彭錦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身體晃了晃，幾乎被翻涌的激流卷倒。
疲憊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要將他徹底吞沒。就在意識即將沉淪的瞬間，
他的目光被洞窟入口邊緣，一片被翻涌水流沖刷得異常光潔的巖壁吸引。那里，
在蒸騰的硫磺白霧和昏暗的光線下，似乎……刻著什么東西？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崩潰的沖動。
他掙扎著，手腳并用，頂著巨大的吸力向那片巖壁靠近。水流撕扯著他的身體，
蒸汽灼燙著他的臉頰。近了……更近了……看清了！那不是天然形成的紋路，
而是人工雕鑿的痕跡！線條古樸、粗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蒼涼氣息。
那圖案——虬結(jié)盤繞的粗壯根須，托舉著一塊中心有閃電狀裂痕的方形物體！根須的形態(tài)，
那閃電狀的裂痕……與他意識深處，原主彭錦關(guān)于彭家村口那株雷擊老槐樹的記憶碎片，
以及槐樹根系深處那塊冰冷青銅牌上的紋路，完美重合！老槐樹與銅牌！
它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刻在終南山地底，一個吞噬水流的地?zé)釃娙肟?？?/p>
巨大的震撼讓彭錦忘記了寒冷和劇痛。他顫抖著伸出手，
凍裂的手指不顧滾燙的蒸汽和濕滑的巖壁，死死摳住那片刻痕。
就在指尖觸碰到根須紋路的剎那——嗡！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共鳴感，
從胸口的墨髓深處傳來！不再是狂暴的能量沖擊，
而是一種深沉的、帶著哀傷與守護(hù)意味的脈動，如同血脈相連的呼喚！意識深處，
那僅存的0.78%電量，竟在這共鳴下奇異地穩(wěn)定了一瞬！
墨髓表面那三道新增的裂紋邊緣，閃爍的紅光也短暫地柔和下來。緊接著，
一股極其微弱的信息流，如同深埋地底的種子終于破土，
意識：【地脈…節(jié)點(diǎn)…錨定…】【能量…循環(huán)…失衡…】【銅牌…鑰匙…穩(wěn)定…】信息破碎，
卻如驚雷炸響！彭家村的老槐樹！根系下的青銅牌！它們不是偶然！它們是“錨”！
是貞觀元年那場詭異的地動（隕石墜落）后，
地脈能量為穩(wěn)定異世之物（手機(jī)）而自動凝結(jié)的“鑰匙”！
它們將狂暴的異種能量“嫁接”到地脈循環(huán)中，試圖融入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
終南山的地脈反噬、關(guān)中的異常霜凍、隴右的冰雹……一切的源頭，
是這強(qiáng)行“嫁接”導(dǎo)致的能量循環(huán)失衡！
這處吞噬水流的地?zé)釃娙礤\猛地看向那翻涌著白汽的漆黑洞窟——它并非單純的噴泉，
而是地脈能量在此處劇烈活動的“泄壓口”！
是正（雷紋石）負(fù)（黑石）兩極能量在地下深處交匯、碰撞、試圖尋找平衡的一個狂暴節(jié)點(diǎn)！
他需要的能量源就在下面，但同時，這里也是整個地脈系統(tǒng)最脆弱、最危險的“火山口”！
強(qiáng)行充能，可能不是求生，而是點(diǎn)燃?xì)绲囊牛?/p>
“鑰匙…銅牌…穩(wěn)定…” 破碎的信息在腦中回蕩。
如果…如果能拿到彭家村槐樹下的那塊銅牌…是否就能控制這狂暴的能量節(jié)點(diǎn)？
甚至…修復(fù)墨髓的裂痕？這個念頭如同閃電照亮深淵！但彭家村遠(yuǎn)在涇陽！他如何能去？
又如何能在百騎司和杜衡余孽的追捕下取到銅牌？“原來……藏在這里！
”一個冰冷、帶著壓抑不住的狂喜和喘息的聲音，突然從彭錦身后湍急的水流中響起！
彭錦駭然回頭！只見趙衍如同水鬼般從下游方向的暗河中冒出頭來！他道袍破碎，
臉上帶著擦傷和淤青，顯然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但那雙眼睛卻燃燒著近乎瘋狂的光芒，
死死盯著洞窟入口的根須刻痕和彭錦胸口的墨髓！他手中，
那枚“尋氣羅盤”的紅晶正對著刻痕方向，發(fā)出妖異的血光！“杜師推演無誤！‘根須所系，
即鎖鑰之地’！這地眼（指地?zé)釃娙肟冢┕皇堑孛}鎖鑰！
墨髓…還有這地脈圖刻…合該為我玄門所用！” 趙衍狂笑，踩著及腰深的水，一步步逼近。
他身后，另外兩名道士也掙扎著從水中現(xiàn)身，雖然狼狽，但眼中同樣閃爍著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