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地脈的震顫尚未平息,蕭無塵腳下的古道還在微微發(fā)燙。他低頭看了眼掌心,殘印邊緣沁出一絲青芒,像是被什么從地底勾著,輕輕跳了兩下。
他沒理會,拍了拍襖子上的灰,轉身就往商隊走。
可剛邁出一步,眼角余光掃到路邊一株枯樹——樹皮皸裂處,竟浮著半道星隕紋路,與司徒家玉佩碎裂時的痕跡一模一樣。他蹲下,指尖輕撫那紋,殘印忽地一縮,金線在命紋里打了個轉,像是聞到了腥味的蛇。
“有意思?!彼肿?,“你們家祖墳都管到路邊樹了?”
商隊已行至霧村外。濃霧如漿,裹著村子,連炊煙都透不出來。鐵三爺勒馬停步,眉頭擰成疙瘩。蕭無塵卻徑直走過去,掀開一名倚門老漢的眼皮——瞳孔凝滯,額心浮著金黑交錯的紋,像被烙鐵燙過。
“睡死了?!彼f,“不是普通的睡。”
小女孩躺在祠堂角落,呼吸如游絲。她額間的黑紋最深,裂痕幾乎要鉆進腦門。蕭無塵蹲下,掌心覆上她手腕,殘印微震,識海立刻映出命紋本相:一道橫貫命宮的裂口,黑氣如藤,正往心脈爬。
“啃得挺狠啊。”他嘀咕,“誰請你們吃飯了?”
金線自掌心滲出,順著命紋裂痕探入,不急不躁,像補鍋匠捻著鐵絲。黑氣掙扎,卻被金線一寸寸纏住、吞沒。殘印青光微閃,仿佛在吸氣。
片刻后,女孩睫毛一顫,猛地吸了口氣,睜眼。
她沒哭,也沒喊,只是直勾勾盯著蕭無塵,抬手一指村后山崖,嘴唇微動:“墓……要醒了。”
話音落,她又昏了過去。
蕭無塵收回手,甩了甩發(fā)麻的指尖。“補個命紋還送預言?”他笑,“下次能不能給個準日子?”
鐵三爺站在祠堂門口,臉色鐵青?!澳巧窖律嫌凶拍梗瑤资隂]人敢近。十年前有支勘探隊進去,出來時全瘋了,嘴里念叨‘尸睜眼’?!?/p>
“哦?!笔挓o塵系好殘印,“那咱們現(xiàn)在去,剛好湊個整。”
他沒等回應,轉身就走。
霧比外面更濃,像是能吃人。山路濕滑,石階上刻著斷續(xù)符文,與雁門地脈的陣圖紋路同源。蕭無塵每踩一步,殘印就跳一下,金線在皮下緩緩游走,像在認路。
墓門半塌,石獸斷頭,門縫里滲出冷風,帶著鐵銹味。
他推門進去。
墓道兩側機關盡毀,齒輪銹死,弩箭卡在槽里。可越往里走,殘印越燙,青光越盛。到了主室,他一眼就看見那具金甲尸骸——半埋在碎石中,肩甲裂痕與小女孩命紋如出一轍。
“還真是同一家伙干的?!彼紫拢种篙p撫尸骸命紋,“你這傷,比我補過的鍋還破?!?/p>
金線再度探出,緩緩滲入裂痕。這一次,補得極慢,像是怕驚醒什么。殘印青光暴漲,整座古墓嗡鳴,壁上符文逐一亮起,連成一片命紋陣圖。
就在最后一道裂痕閉合的剎那——
尸骸的指尖,輕輕動了一下。
一道微弱金線自其命紋中反向纏出,繞上殘印,輕輕一扯。
蕭無塵識海轟然炸開,那雙金汞般的瞳孔再度浮現(xiàn),聲音如雷滾過:“你補得完這天下裂痕嗎?”
他沒答,只把殘印往胸口一按,金線回縮,六字真訣在識海一閃而過:“見真、補缺、歸源?!?/p>
墓室安靜了。
他起身,拍了拍灰,轉身往外走。
剛出墓門,就聽見村口傳來打斗聲。
他快步趕去,只見商隊外圍,三十余名“商旅”撕下面皮,露出司徒家殺手的真容。他們手持星隕短刃,正欲沖向古墓,口中低喝:“封墓!毀印!”
話音未落,地面轟然炸開。
三具青銅機器人破土而出,關節(jié)吱呀作響,眼窩中燃起幽藍火光。它們動作僵硬,卻快如鬼魅,瞬間撲入人群。星隕短刃砍在它們身上,只留下淺痕,反被一拳砸碎頭顱。
一名殺手剛舉刀,被機關人單手掐住喉嚨,脊椎咔嚓折斷。另一人想逃,地面突刺出青銅臂,將其釘死在地。
屠殺干凈利落,不到十息。
蕭無塵站在高處,阿箬跟在他身后。他護她退到墻角,余光掃見機關人動作雖兇,卻始終繞開他與殘印持有者。
“還挺懂事?!彼止?。
阿箬不知何時已伸手,指尖無意識觸上殘印。
剎那間,殘印青光與她指尖金紋共鳴,嗡鳴如琴弦繃緊。
遠處沙丘轟然塌陷,黃沙如潮退去,一座巨城輪廓浮現(xiàn)——高墻如龍盤,城門刻著古篆,殘缺一角,像是被誰硬生生刮去。
機關人齊齊轉身,面朝古城,單膝跪地,青銅頭顱低垂。
風卷黃沙,吹開阿箬面紗一角。她瞳孔微縮,指尖還在發(fā)燙,殘印卻已安靜如初。
蕭無塵低頭看她,又望向古城,忽然笑了。
“你這丫頭,不說話比說話嚇人?!?/p>
他話音未落,一具機關人忽然抬頭,眼窩火光跳動,右手指向古城深處,胸甲上那殘缺紋章在風沙中若隱若現(xiàn)。
蕭無塵瞇眼。
那紋章缺了一角,但剩下的部分,分明與殘印背面的九域地圖中央一點——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