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顧承廷不知不覺走到了家屬樓樓下。
抬頭望向頂樓，那扇窗被窗簾遮的嚴嚴實實，連一絲微光都沒有。
那是機械廠原本分給他的房子，是他和林雪歆站在客廳暢想過無數(shù)次的家。
如今只剩一片死寂。
樓道的燈忽明忽暗，他在二樓門前停下。
想了很久，他終于攥著拳頭，抬手叩響了老隊長家的門：
“李叔，能開開門嗎？”
屋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拖沓的腳步聲。
老隊長披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外套，敞著領口拉開門，眉頭皺著：
“這大半夜的，有事？”
顧承廷抬起頭，眼睛紅得嚇人，聲音帶著哭腔：“李叔，您知道林雪歆去哪了嗎？我找不著她了......”
老隊長嘆了口氣，側(cè)過身：“進來吧。”
屋里飄著淡淡的煙草味，墻上還掛著廠里新發(fā)的掛歷。
老隊長算是看著他和林雪歆一路走來的。
當年在知青點，林雪歆穿著碎花襯衫在田埂上看書，顧承廷扛著鋤頭站在不遠處看愣了神的樣子，他至今還記得。
郎才女貌的一對，怎么就走到了這個地步？
“小林沒說去哪，但我大概能猜到她離開的原因。”
老隊長往煙袋里塞著煙絲，火星亮了一下，“承廷啊，婚姻里摻不得沙子，更容不下第三個人?！?/p>
顧承廷急忙解釋，聲音發(fā)緊：
“李叔，您誤會了。”
“您也知道淑慧她是為了我才......我真把她當妹妹看。”
“那她呢？”老隊長抬眼瞥他，煙袋鍋在桌沿磕了磕，“她也只把你當哥哥？”
這句話像塊石頭砸在顧承廷心上。
今天之前，他從沒想過周淑慧會對他產(chǎn)生別樣的感情。
顧承廷猛地想起。
周淑慧總愛在他晚歸時，端來一碗放了一大塊兒紅糖的雞蛋羹，讓他趁熱吃；
她會把自己織了一半的毛衣拿到他身上比劃，紅著臉問“承廷哥，這個花樣好看嗎”；
某年生日，她還偷偷塞給他一雙繡著并蒂蓮的鞋墊，只不過被他隨手放在抽屜里忘了......
那些被他忽略的細節(jié)，此刻像針一樣扎進心里。
是他太遲鈍，遲鈍得近乎愚蠢。
老隊長吸了口煙：
“有些事我本不想再提，現(xiàn)在看來不說不行了?！?/p>
“我記得你結(jié)婚的時候，是讓周淑慧負責替你去借二八大杠？”
顧承廷點頭，喉結(jié)滾動：
“對，她說那戶人家的小兒子在追她，她去借肯定能成?！?/p>
“那你想過，為什么婚禮當天人家突然反悔，還報了警嗎？”老隊長反問。
這件事顧承廷一直沒弄明白。
當時他特意讓周淑慧拎了袋紅糖上門借自行車，怎么就鬧到了派出所？
老隊長的聲音沉了下來：“事后我去問過，周淑慧哪是去借？她是偷偷拿了別人的車鑰匙，半夜去把車推出來的！”
顧承廷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不可能！她怎么會......”
“我還能騙你？”
老隊長把煙袋往桌上一放，“當初小林求到我跟前，我們原本打算去那戶人家了解情況，可周淑慧卻搶先一步替你頂了罪。”
“我想著她去坐牢也算受了罰，就沒再告訴你，哪承想......你竟還把她當恩人一樣供著。”
腦子里“嗡”的一聲，顧承廷僵在原地。
原來當年那場讓周淑慧“頂罪入獄”的禍事，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她自導自演的鬧劇。
想起林雪歆被關在派出所，還含著淚說對他說“她是自愿”的眼神。
顧承廷感覺全身的血氣都在控制不住地翻涌。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帶得翻倒在地也顧不上扶，幾乎是踉蹌著沖出門。
夜風灌進他的衣領，他卻感覺不到冷，只知道要往家跑。
他一定要找周淑慧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