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宿》第六章：排水孔的瘋狂
健太家的壁櫥最終被我們用鋼條封死了。當(dāng)最后一顆螺絲擰緊時，門板后的撞擊聲突然停了，像是某種有智慧的生物選擇了暫時蟄伏。里美堅(jiān)持要把健太送到醫(yī)院，他被抬上救護(hù)車時還在胡言亂語，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圈青黑色的勒痕，和壁櫥的鐵鏈紋路一模一樣。
“必須回去。” 大野第二天找到我時，眼底泛著濃重的青黑，“把那破旅館徹底封死，也許還能有救?！?/p>
悟背著設(shè)備箱站在旁邊，臉色比紙還白：“我查了落椿旅館的檔案，昭和四十九年夏天，有對姐妹在那里失蹤了，姐姐叫雪乃，妹妹叫花子?！?他調(diào)出平板上的舊報紙照片，泛黃的紙頁上印著兩個穿著和服的女孩，笑容靦腆，“警方查了半年沒結(jié)果，后來旅館就廢棄了?！?/p>
里美攥著圍巾的手指泛白：“就是…… 就是錄音里的聲音？”
沒人回答。車窗外的陽光明明很烈，卻照不進(jìn)車廂里的寒意。當(dāng)落椿旅館再次出現(xiàn)在視野里時，那棟腐朽的建筑在陰云下像只蟄伏的巨獸，屋檐低垂，仿佛在凝視著我們這些不速之客。
“先處理湯殿。” 大野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摔，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排水系統(tǒng)最可能藏污納垢?！?/p>
湯殿的門像是被什么東西粘住了，我和悟合力才推開條縫，一股混雜著鐵銹和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浴缸邊緣的瓷磚已經(jīng)撬掉大半，露出后面青黑色的水泥，大野昨天扔在地上的撬棍還在原地，棍頭沾著暗紅色的污跡。
“分頭行動?！?大野戴上手套，從箱子里翻出錘子，“里美去檢查窗戶，悟看看電路，小林跟我拆浴缸。”
浴缸底部積著層灰綠色的淤泥，用木棍一攪，竟泛起密密麻麻的泡沫。排水孔黑黢黢的，像只沒有瞳仁的眼睛，深不見底。大野蹲下身，用撬棍敲打著周圍的水泥，碎屑濺在他的工裝褲上，留下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白痕。
“這水泥標(biāo)號不對?！?他突然皺起眉，用手指摳下塊碎屑，“像是后來補(bǔ)上去的，和周圍的不是一批?！?/p>
我湊近看去，水泥接縫處果然有道細(xì)微的縫隙，里面嵌著幾縷濕漉漉的黑發(fā)，在氣流里微微顫動?！耙灰?先別碰？” 我的聲音有些發(fā)緊，總覺得那排水孔里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怕了？” 大野嗤笑一聲，掄起撬棍猛地砸下去，“昨天在你家壁櫥前可不是這慫樣?！?/p>
他的話音剛落，撬棍突然卡在了水泥里。大野用力往外拔，整個人都跟著晃動，臉憋得通紅?！皨尩?，什么鬼東西……”
就在這時，悟突然 “啊” 了一聲。他舉著萬用表，臉色慘白：“電路里…… 有東西在導(dǎo)電，不是金屬，像是……” 他頓了頓，聲音發(fā)飄，“像是水?！?/p>
里美突然指向窗外：“你們看！”
我們轉(zhuǎn)頭看去，只見院子里的枯山水不知何時變了模樣，白色砂石被推成了奇怪的圖案，像個未完成的陣法。更詭異的是，那些砂石里嵌著無數(shù)根黑發(fā)，從土壤深處伸出來，在風(fēng)里輕輕擺動。
“先不管那些?！?大野終于拔出了撬棍，棍頭沾著團(tuán)暗紅色的東西，像是凝固的血塊，“拆完這里再說?！?/p>
他再次蹲下身，臉離排水孔只有半尺遠(yuǎn)。我看見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景象。握著撬棍的手開始劇烈顫抖，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
“大野先生？” 里美試探著喊了一聲。
大野沒有回應(yīng)。他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只有肩膀在微微起伏，像是在拼命壓抑著什么。浴缸里的淤泥開始冒泡，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響，像是水開了一樣。
“你看到什么了？”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剛要拍他的肩膀，卻被他猛地甩開。
大野猛地站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排水孔，瞳孔里布滿血絲?！坝袞|西……” 他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在里面…… 在爬……”
“什么東西？” 悟舉著手機(jī)照過去，光線下，排水孔里只有漆黑的淤泥，“是空的啊?！?/p>
“不！它在動！” 大野突然爆發(fā)出一聲嘶吼，猛地扔掉撬棍，雙手直接插進(jìn)了排水孔！他的指甲瞬間被磨禿，鮮血混著淤泥從指縫里滲出來，染紅了浴缸邊緣，“抓住它！不能讓它出來！”
“大野！你瘋了！” 我沖過去想拉開他，卻被他甩開。他的力氣大得驚人，眼神里充滿了瘋狂的恐懼，像是看到了什么能吞噬靈魂的怪物。
“它要爬出來了！好多手！好多頭發(fā)！” 大野嘶吼著，手指在排水孔里瘋狂地?fù)竿?，指甲蓋都翻了起來，露出下面鮮紅的肉，“雪乃！攔住它！快攔住它！”
里美嚇得捂住了嘴，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悟舉著手機(jī)的手抖得厲害，屏幕光照在大野的臉上，他的表情扭曲而猙獰，嘴角甚至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它在咬我……” 大野突然低低地說，聲音里帶著種詭異的滿足，“好冷…… 和那年夏天一樣冷……”
他的手指還在排水孔里攪動，鮮血順著手臂往下淌，在水泥地上匯成蜿蜒的小溪。突然，他像是摸到了什么東西，整個人劇烈地抽搐起來，眼睛翻白，嘴里涌出白色的泡沫。
“快拉開他！” 我大吼著撲過去，和悟一起抓住大野的胳膊往外拽。他的手像是被什么東西吸住了，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拽出來，掌心里赫然攥著團(tuán)糾結(jié)的黑發(fā)，那些發(fā)絲還在瘋狂地蠕動，纏上他的手腕。
大野癱在地上，渾身抽搐，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墻…… 墻里…… 爬…… 冷……” 他的瞳孔已經(jīng)渙散，眼神空洞，像是靈魂被抽走了一樣。
浴缸里的淤泥突然開始旋轉(zhuǎn)，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排水孔里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像是有無數(shù)指甲在里面瘋狂抓撓。
“快跑！” 我背起昏迷的大野，悟拉著嚇傻的里美，跌跌撞撞地沖出湯殿。走廊里的壁櫥門不知何時都敞開著，里面的黑暗濃得像墨，隱約有無數(shù)只手從里面伸出來，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跑出旅館的瞬間，我回頭望了一眼。湯殿的窗戶里，不知何時多了個模糊的人影，穿著褪色的和服，長發(fā)垂到地上，正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們。
大野在醫(yī)院里醒了一次，眼神渙散，嘴里只重復(fù)著兩句話：“別挖排水孔…… 雪乃在哭……” 然后又陷入了昏迷，醫(yī)生說他可能是精神受到了極大刺激，能不能醒過來全看天意。
里美守在病床前，眼睛紅腫，她悄悄告訴我，大野的手腕上出現(xiàn)了一圈青黑色的印記，和健太、雅也的一模一樣。
我和悟坐在醫(yī)院的走廊里，窗外的天又開始陰了。他突然拿出耳機(jī)遞給我，里面是剛才在湯殿錄到的聲音 —— 除了大野的嘶吼，還有一陣極其微弱的啜泣，像是個女人在黑暗里無聲地哭泣。
“你聽到了嗎？” 悟的聲音里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在大野喊雪乃的時候，有個聲音在回應(yīng)他?！?/p>
我把音量調(diào)大，果然在電流聲里聽到了個極其細(xì)微的女聲，含混不清，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來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老婆婆的話。山里的東西一旦被驚動，就不會輕易放手。雪乃和花子的怨念早已浸透了這棟旅館的每一寸木頭，我們的到來，不過是給了她們一個宣泄的出口。
悟的手機(jī)突然震動起來，是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只有一張照片 —— 落椿旅館的雪見之間，被鋼條封死的壁櫥門不知何時敞開著，里面漆黑一片，隱約能看到個小小的人影，懷里抱著個紅色的東西。
照片下面還有一行字，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著：
“姐姐說，要留客人吃飯?！?/p>
我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抬頭看向醫(yī)院的窗外，陰沉的天空下，有一縷黑發(fā)正順著墻縫緩緩爬上來，像條貪婪的蛇，朝著病房的方向延伸。
這場噩夢，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