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宿》第七章：崩塌的日常
醫(yī)院走廊的熒光燈忽明忽暗，在墻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無數(shù)只閃爍的眼睛。我盯著那縷從墻縫爬上來的黑發(fā)，它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緩慢延伸，末端微微顫動，像是在試探著什么。
“別看了?！?悟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指尖冰涼，“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里?！?/p>
“怎么離開？” 我的聲音干澀，“健太和大野都這樣了，雅也還在住院，我們連車都沒有?！?來時的卡車還扔在落椿旅館附近，現(xiàn)在想來，那或許不是簡單的拋錨。
里美從病房里走出來，眼圈紅腫，手里攥著塊沾了血的紗布 —— 是從大野手腕上換下來的，上面的青黑色印記已經(jīng)擴散開來，像朵詭異的花?！搬t(yī)生說…… 可能要轉去精神科?！?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剛才又醒了一次，說墻在流血?！?/p>
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狂風卷著雨點狠狠砸在玻璃上，發(fā)出噼啪的聲響。護士推著治療車走過，金屬輪子在地板上摩擦的聲音尖銳刺耳，讓人莫名心慌。
“我去看看能不能聯(lián)系到拖車?！?悟掏出手機，屏幕上依舊沒有信號，“奇怪，剛才明明還有一格的?！?/p>
他跑到走廊盡頭的服務臺，和護士說了幾句，回來時臉色更差了?！罢麄€山區(qū)都停電了，說是暴風雨把電線桿吹倒了?！?他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護士說，山下的路也塌了，暫時…… 出不去?！?/p>
里美踉蹌著后退一步，靠在墻上才穩(wěn)住身形。“你的意思是…… 我們被困在這里了？”
“只是暫時的?！?我強作鎮(zhèn)定，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攥緊了，“等雨停了就好了?！?/p>
可我知道這只是自欺欺人。從踏入落椿旅館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jīng)被困住了，不是被山路，而是被某種更無形、更恐怖的東西。
暴雨越下越大，醫(yī)院里的燈光突然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應急燈應聲亮起，發(fā)出幽綠的光，將走廊照得如同墳墓。
“啊！” 服務臺傳來護士的尖叫。我們沖過去，看見她癱在地上，指著天花板，臉色慘白如紙。
應急燈的光線下，天花板的角落里，無數(shù)縷黑發(fā)正從通風口涌出來，像瀑布般傾瀉而下，在空中緩緩飄蕩。
“快跑！” 我拉著里美和悟轉身就往病房跑，身后傳來護士凄厲的哭喊，很快又變成一陣模糊的嗚咽，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嘴。
沖進病房時，大野正掙扎著想要拔掉輸液管，他的眼睛瞪得滾圓，死死盯著墻壁。“流血了…… 墻在流血……” 他的聲音嘶啞，手指在墻上胡亂抓撓，留下幾道血痕。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潔白的墻壁上，果然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正順著瓷磚的縫隙緩緩往下淌，在地板上匯成小小的水洼，散發(fā)著淡淡的鐵銹味。
“大野先生！冷靜點！” 里美想去按住他，卻被他猛地推開。他的力氣大得驚人，眼神里充滿了瘋狂的恐懼。
“它們來了…… 從墻里出來了……” 大野突然指向窗戶，外面的暴雨中，隱約有個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長發(fā)被風吹得狂舞，“雪乃…… 別過來……”
悟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死死抵在自己的手腕上?！八谖夷X子里說話?！?他的眼神渙散，嘴角卻掛著詭異的笑，“說要帶我們回去做客?！?/p>
“悟！你干什么！” 我沖過去奪下他手里的刀，刀刃劃破了我的手掌，鮮血瞬間涌了出來。
就在血滴落在地的瞬間，病房里的黑發(fā)突然躁動起來，像被某種東西吸引，紛紛朝著血跡的方向蠕動。墻壁滲出的液體也加速了，順著地板的紋路，朝著我們的方向蔓延。
“血…… 它喜歡血……” 大野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聲音尖銳刺耳，“那年夏天也是這樣…… 好多血……”
里美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門口。應急燈的綠光下，一個小小的人影正站在那里，穿著褪色的和服，懷里抱著個紅色的東西，看不清臉，只能看見垂到地上的長發(fā)。
“姐姐說…… 該開飯了?！?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帶著種不屬于孩童的冰冷。
悟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里美尖叫著想去扶他，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翻在地。
我護著流血的手掌，擋在她們身前，盯著那個小小的人影。它懷里的紅色東西在幽綠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 是個褪色的手球，和落椿旅館檔案里，花子抱著的那個一模一樣。
“滾出去！” 我嘶吼著，聲音在空曠的病房里回蕩，卻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人影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周圍的黑發(fā)越來越多，從門縫、窗縫、通風口涌進來，在空中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緩緩收緊。
墻壁滲出的液體已經(jīng)漫到了腳邊，冰冷黏膩，像是某種生物的粘液。大野還在咯咯地笑，里美蜷縮在地上瑟瑟發(fā)抖，悟躺在那里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倒塌了。緊接著，應急燈也熄滅了，病房陷入徹底的黑暗。
黑暗中，我感覺到那小小的人影在靠近，帶著股濃烈的霉味和血腥味。懷里的手球輕輕晃動，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一起…… 玩啊……”
我猛地閉上眼睛，握緊了流血的手掌。血珠滴落在地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伴隨著某種細微的、滿足的啜泣。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到有人在推我。睜開眼，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了，暴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帶。
病房里干干凈凈，沒有黑發(fā)，沒有血跡，墻壁潔白如初。里美趴在床邊睡著了，悟躺在旁邊的病床上，呼吸平穩(wěn)。大野安靜地躺在床上，手腕上的青黑色印記淡了些，似乎睡著了。
“你醒了？” 護士端著治療盤走進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昨晚暴風雨把線路燒了，嚇著了吧？”
我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傷口已經(jīng)結痂，周圍干干凈凈，沒有血跡，也沒有黑發(fā)?！白蛲怼?/p>
“昨晚你一直在這兒守著啊?！?護士笑著說，“你朋友突然抽搐，幸好醫(yī)生來得及時。” 她指了指悟，“沒什么大事，可能是電解質紊亂。”
一切都像場噩夢?？晌抑滥遣皇菈?。手腕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鼻尖似乎還縈繞著那股揮之不去的霉味。
里美醒了過來，看見我，突然臉色大變?！澳愕牟弊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