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時(shí)候，蘇妄已經(jīng)快走到戲班后門了。
清晨的露水打濕了他的中衣，后背的傷口黏糊糊的，每走一步都像拖著千斤重的鎖鏈。懷里的銀元硌得肋骨生疼，他卻死死攥著，像攥著沈知珩欠他的所有委屈。
“阿妄！” 青黛的聲音從巷口傳來，她提著食盒跑過來，看見蘇妄蒼白的臉和滲血的后背，眼淚瞬間涌了出來，“你怎么回來了？沈知珩那混蛋沒為難你吧？”
蘇妄搖搖頭，靠在墻上大口喘氣，喉間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師姐，扶我進(jìn)去，有要緊事?！?/p>
戲班的后臺亂糟糟的，道具和戲服堆在角落，幾個學(xué)徒在收拾昨晚的殘局。看見蘇妄回來，大家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眼里滿是擔(dān)憂。
“都忙去吧，我沒事。” 蘇妄擺擺手，被青黛扶到化妝鏡前坐下。鏡子里的人面色慘白，眼尾的朱砂痣被冷汗暈開，像朵快要凋零的花。
“你先換藥。” 青黛打開食盒，拿出干凈的布條和藥膏，剛要解開蘇妄的中衣，就被他按住了手。
“先找東西?！?蘇妄的聲音很輕，眼神卻異常堅(jiān)定，“我的《夜奔》戲本，放在化妝盒最下面，你拿來?！?/p>
青黛雖疑惑，還是快步取來戲本。那是本泛黃的線裝書，封面上有蘇妄父親的親筆題字，里面夾著他多年來記的戲詞和身段筆記。蘇妄顫抖著手翻開，在最后幾頁停住 —— 那里的紙頁比別處厚些，是他特意粘上去的夾層。
“師姐，你看這里?！?蘇妄指著夾層里的紙條，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日期和人名，“這是我查的蘇家滅門案細(xì)節(jié)，張會長收買的官員、動手的殺手，都在上面。還有這個……”
他從夾層里抽出半張銀行票據(jù)，上面的簽名模糊不清，卻能看出是張會長的筆跡：“這是他轉(zhuǎn)移蘇家財(cái)產(chǎn)的證據(jù)，只要找到另一半，就能定他的罪。”
青黛看著那些字跡，眼圈紅了：“這些年，你就是為了這個，才一直留在上海？”
“嗯?！?蘇妄咳嗽著點(diǎn)頭，后背的疼痛讓他額頭冒汗，“我本想藏在公館，找機(jī)會交給報(bào)社，可現(xiàn)在……” 他苦笑一聲，“沈知珩不信我，林副官又盯著，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p>
“我懂了?！?青黛握緊紙條，花旦的潑辣勁兒又上來了，“你放心，我就是拼了命，也會把這些交給靠譜的記者！”
“別莽撞?！?蘇妄拉住她，眼神里滿是擔(dān)憂，“林副官肯定在戲班外布了眼線，你找機(jī)會出城，去蘇州找《民報(bào)》的王記者，他是父親的舊識，信得過?！?/p>
他說著，從懷里掏出那袋銀元，塞到青黛手里：“這些錢你拿著，路上用。我留在上海引開他們的注意，等你把證據(jù)送出去，我們就……”
話沒說完，就被劇烈的咳嗽打斷。蘇妄捂住嘴，指縫間滲出鮮紅的血，他慌忙擦去，卻怎么也擦不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