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館的書房亮了整夜的燈,像座孤島懸在雨夜里。
沈知珩把林副官送來的卷宗扔在桌上,煩躁地揉著眉心。卷宗里的證據(jù) “確鑿”:蘇妄與張會長的通信、戲班的賬目、甚至還有人證說看見蘇妄給刺客遞信號??稍绞?“確鑿”,他心里的不安就越重。
他想起蘇妄在雨里撿銀元的背影,想起他擋刀時決絕的眼神,想起他說 “你會后悔的” 時含淚的眼睛…… 那些畫面像針,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少帥,該歇息了?!?副官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端著杯熱茶,“林副官說您查了一夜,要不要讓他再送些資料來?”
“不必?!?沈知珩擺擺手,目光落在桌上的密信火漆上。那火漆是三年前的舊款,早就停用了,林副官卻說是從刺客身上搜出的 —— 這種低級錯誤,林副官怎么會犯?
他忽然起身,翻找出前幾日的守衛(wèi)記錄。記錄上寫著林副官在蘇妄擋刀那晚,曾以 “巡查” 為名離開公館半個時辰,而那段時間,正是刺客潛入的關(guān)鍵時段。
“把林副官叫來?!?沈知珩的聲音冷得像冰。
林副官很快就到了,依舊是那副斯文模樣,金絲眼鏡后的眼睛笑瞇瞇的:“少帥深夜叫我,是有什么吩咐?”
“那晚你去哪了?” 沈知珩盯著他,手指在記錄上輕輕敲擊。
林副官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自然:“回少帥,屬下發(fā)現(xiàn)西墻有異動,去那邊巡查了,怎么了?”
“西墻離主院最遠,來回至少要一個時辰?!?沈知珩起身,一步步逼近他,“你半個時辰就回來了,是飛過去的?”
林副官的額頭滲出細汗,推了推眼鏡:“少帥說笑了,那晚雨大,或許是屬下記錯了時間……”
“是嗎?” 沈知珩拿起桌上的藥碗碎片,那是前日摔碎的,上面還沾著藥汁,“那這個呢?你說蘇妄通敵,可他喝的藥里,為什么會有慢性毒藥?這毒藥,是你讓人加的吧?”
這話是詐他的。沈知珩昨夜突然想起蘇妄的藥總帶著股怪味,便讓人去查,果然發(fā)現(xiàn)藥渣里有微量的附子 —— 少量食用只會讓人虛弱,不會致命,卻能讓傷口遲遲不愈,正是林副官負責(zé)采買藥材。
林副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膝蓋一軟差點跪下:“少帥!屬下沒有!是蘇妄自己……”
“夠了。” 沈知珩打斷他,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我再問你,蘇妄的私印,是你偷的吧?那封通信,是你偽造的吧?”
林副官渾身發(fā)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知珩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一點點沉下去。所有的線索都串了起來:林副官與張會長勾結(jié),偽造證據(jù)陷害蘇妄,甚至想借刺客之手除掉自己…… 而他,竟然被蒙在鼓里,還親手把蘇妄趕走,讓他落入險境!
“派人去戲班!” 沈知珩猛地抓起軍帽,聲音因憤怒而發(fā)顫,“把蘇妄給我找回來!立刻!馬上!”
副官剛要應(yīng)聲,就見衛(wèi)兵慌慌張張跑進來:“少帥!不好了!戲班的青姑娘派人送來消息,說蘇先生被張會長抓走了,還說…… 還說蘇先生留了本戲本在化妝盒里,讓您務(wù)必看看!”
沈知珩的心像被巨石砸中,疼得幾乎無法呼吸。他抓起外套就往外沖,軍靴踩在雨地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腿。
車疾馳向戲班,沈知珩坐在車里,手指死死攥著方向盤,指節(jié)泛白。他想起蘇妄擋刀時的決絕,想起他撿銀元時的倔強,想起他說 “你會后悔的”…… 他真的后悔了,后悔得腸子都快青了。
趕到戲班時,后臺空無一人。沈知珩沖到蘇妄的化妝鏡前,果然在化妝盒最下面找到了那本《夜奔》戲本。他顫抖著手翻開,看到最后幾頁的夾層時,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夾層里的紙條上,密密麻麻記著蘇家滅門的真相,記著張會長的罪證,甚至還有他父親蘇靖山當年救他的細節(jié)…… 最后一行字是用紅筆寫的,歪歪扭扭,像是用盡了力氣:
“沈知珩,若我活不成,替我爹娘報仇?!?/p>
窗外的雨還在下,沈知珩緊緊攥著戲本,指腹被紙頁劃破都沒察覺。他想起蘇妄眼尾的朱砂痣,想起他染血的笑容,心臟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塊,疼得他幾乎窒息。
“張富貴!” 沈知珩低吼出聲,聲音里帶著血腥味,“我要你償命!”
轎車再次疾馳而出,這次的方向,是張會長的私人倉庫。雨夜里,沈知珩的眼神像淬了火的刀,他發(fā)誓,就算把整個上海翻過來,也要把蘇妄找回來 —— 這次,換他來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