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這東西,溜得最快。一晃眼,兩三年就從指縫里淌過去了。
陳宇那小子,似乎真的收斂了很多,平常也就是拿別人一點吃的罷了。謝陽晨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防備這一切,他甚至還交了不少朋友。至于杜空鳴?依舊是那個埋在故紙堆和晦澀資料里的“書呆子”,仿佛外界的時光流轉(zhuǎn)與他無關(guān),只執(zhí)著于他那些旁人看不懂的符號與記錄。
楊浩凡等人,則一直在為那個宏大的“靈耀計劃”殫精竭慮。無數(shù)次的爭論、修改、驗證,藍圖在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里一點點完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接近那個激動人心的輪廓。
一切似乎都在軌道上平穩(wěn)運行,朝著那個眾人期盼的、光明的未來穩(wěn)步前進。緊繃的弦在不知不覺中松弛下來,空氣中甚至開始彌漫一種名為“希望”的、久違的甜味。
直到那一天。
一個消息毫無預(yù)兆地砸落下來,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正在運轉(zhuǎn)的齒輪——
云尚榮……逝世了!
竹營與云國的權(quán)力中心隔著千山萬水。然而,距離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傳送的光芒前所未有地瘋狂閃爍,從未如此密集,一道道身影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沉重的哀傷,義無反顧地使用【心竹】間的傳送,目的地只有一個——云國國都,去送那位老人最后一程。
這景象,帶著一種近乎荒誕的震撼。要知道,就在昨天,甚至就在幾小時前,這里的民眾還在為爭取離開竹營、擺脫這里的束縛而奔走呼號,表達不滿與抗議。
然而,當(dāng)死亡宣告降臨,所有的怨懟、所有的爭吵,都在一瞬間被抽空了??諝饽塘?,只剩下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靜默。
人們猛然驚覺,那位固執(zhí)的老國王,他所有的堅持、所有的阻攔,背后那根深蒂固的信念,從未改變過——清廉為民。這四個字,此刻重逾千鈞,壓在所有人心頭,也堵住了所有尚未出口的怨言。他或許不是完美的君主,但他的底色,無人能否認(rèn)。
谷梁縱九沒有動。
以他在云國近乎超然的地位和與王室的深厚淵源,他本應(yīng)是第一批站在老國王床榻前,聆聽最后遺言的人。他有這個資格,更有這份情誼。
但他只是靜靜地站在竹營一處高地的邊緣,身影挺拔得如同一桿孤寂的標(biāo)槍。風(fēng)掠過他花白的頭發(fā),帶來哀傷的濕冷氣息。
代替他前往的,是楊浩凡。
謝玄霄,那個平日里總是帶著幾分玩世不恭、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家伙,此刻就站在谷梁縱九身后不遠(yuǎn)的地方。他臉上慣常的戲謔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陌生的認(rèn)真與深沉。那雙眼睛,此刻如同深潭,倒映著頭頂那片沉甸甸的天空。
谷梁縱九微微仰起頭,他望著那片壓抑的、毫無生氣的灰幕,眼神深邃。
“滴答。”
一滴冰涼的水珠,毫無征兆地砸落在謝玄霄的臉頰上,帶著寒意。他下意識地抬手抹去。
谷梁縱九依舊維持著仰望的姿勢,仿佛對那滴雨水毫無所覺,又仿佛早已預(yù)料。
無論過去的恩怨如何糾葛,無論未來的道路如何崎嶇,無論心中的計劃如何宏偉。
這一天,整個竹營,整個云國,都陷入了一種巨大悲傷籠罩下的、死一般的安靜。
唯有無聲的雨絲,開始細(xì)細(xì)密密地飄落,浸濕了沉默的大地,也模糊了遠(yuǎn)方的天際線。
遠(yuǎn)方,老人摘下了一直戴在頭上的斗笠,朝著云過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
……
深秋的寒意侵入王宮。
老國王云尚宗躺在寬大的龍床上,曾經(jīng)挺拔的身軀如今枯槁得如同深秋的殘竹。
他的修為,早已透支,又苦苦支撐庇護云國至今,早已油盡燈枯,如今只是憑著最后一點意志力,強吊著這口氣。
云碩和柳清瑩跪在床邊。云碩緊握著父親枯瘦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牙關(guān)緊咬,努力不讓眼中的悲慟化為淚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父親體內(nèi)那微弱如風(fēng)中殘燭的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柳清瑩伏在床沿,雪白的頭發(fā)鋪散開來,肩膀無聲地聳動著,淚水浸濕了錦被。她緊緊攥著母親留下的那顆“靈樞”,仿佛想從中汲取一絲溫暖,驅(qū)散這無邊的寒冷與即將到來的永別。
“碩兒…” 老國王的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卻帶著千鈞之重。
“兒臣在!”云碩連忙俯身,將耳朵貼近父親唇邊。
“…守好…我們的家…” 云尚宗的目光艱難地轉(zhuǎn)向云碩,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未盡的責(zé)任、沉重的囑托、對未知未來的憂慮,以及…一絲無能為力的悲哀?!啊拧拘闹瘛俊拧攘骸?/p>
“兒臣明白!兒臣定當(dāng)竭盡全力!”云碩的聲音哽咽而堅定。
老國王的目光又緩緩移向淚眼婆娑的女兒,嘴角似乎想扯出一個安撫的微笑,最終卻只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
他的目光最后投向窗外那片被【心竹】屏障籠罩的、虛假卻安全的天空,瞳孔中的神采如同燃盡的燭火,徹底黯淡下去。那只被云碩緊握的手,也失去了最后一絲力氣,緩緩垂落。
寢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被柳清瑩再也壓抑不住的悲泣打破。云碩跪在原地,緊握著父親尚有余溫卻已失去生機的手,巨大的悲痛與更沉重的責(zé)任如同兩座大山,轟然壓在他的肩頭。窗外,一片枯黃的竹葉打著旋兒,輕輕落在緊閉的窗欞上。
……
寒風(fēng)在王都呼嘯,卻壓不住街頭巷尾那股沸騰的怒火。
新王云碩立在冰冷的宮墻之上,玄色王氅獵獵作響,眉宇間的疲憊幾乎凝成實質(zhì)。父親離世才數(shù)月,他用生命和威嚴(yán)筑起的堤壩,眼看就要被名為“真相”和“自由”的洪流徹底沖垮!
宮墻之下,黑壓壓的人群匯成怒海,聲浪震得磚石都在嗡鳴:
“放我們出去!我們不是囚犯!”
“老國王死了,新王還要騙我們到幾時?”
“心竹?持格者?全是謊言!全是枷鎖!”
“探索是天職!死亡?我們不怕!”
年輕的面孔在人群中格外刺眼,他們眼中燃燒著被禁錮的屈辱和對“外面世界”近乎狂熱的渴望。零星的不滿已燎原成滔天烈焰。
“陛下!北區(qū)醒格者商鋪被砸!”
“南門!有人用身體沖撞屏障節(jié)點!”
“輿情…壓不住了!”
侍衛(wèi)焦急的匯報抽在云碩心上。
空洞的禁令?蒼白的警告?在看不見威脅的民眾面前,屁用沒有!
云碩的目光掃過城下那一張張憤怒、狂熱、迷茫的臉。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卻可能是唯一破局的念頭,出現(xiàn)在他的心頭。
既然言語穿不透“無知”的壁壘,既然他們高舉“不怕死”和“探索天職”的旗幟…那就讓他們親眼看看!用他們的眼睛,去確認(rèn)那被庇護所遮蔽的、血淋淋的“地獄”!
他猛地轉(zhuǎn)身,眼中再無一絲猶豫,只剩冰冷的決絕,他找旁邊的護衛(wèi)使了一個眼色。護衛(wèi)大步走向傳令高臺,一把抄起那沉重的晶石號角——
嗚——————!??!
低沉雄渾號角聲撕裂長空,瞬間壓過了所有喧囂!沸騰的王都驟然死寂。無數(shù)道目光,驚愕、憤怒、期待、茫然,齊刷刷釘在云碩上。
云碩的聲音通過法陣傳遍寂靜的城池:
“要真相?”
“要探索?”
“不怕死?”
“質(zhì)疑本王和持格者編織謊言?”
四句質(zhì)問,字字敲在眾人心口。
“好!”云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劈開一切的魄力,“本王,成全你們!讓你們用眼睛,親自去驗證!”
嘩——!人群瞬間炸開鍋!
“即日起,昭告全國:組建‘真知見證團’!名額,三百!自愿報名!”他聲音洪亮,不容置疑,“本王親選三十名醒格者精銳,全程護衛(wèi)!攜帶特制【心竹】庇護信標(biāo)!”
驚呼和難以置信的騷動席卷人群。
云碩抬手,壓下喧嘩,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引導(dǎo):
“目的地——大陸北方!那座在浩劫中徹底傾覆、只剩死亡和警示的巨城廢墟!第九席統(tǒng)領(lǐng)的邊緣死域!”
聽到這些只存在于恐怖傳說中的名字,一些老人臉色煞白,但更多年輕人眼中卻爆發(fā)出興奮的光芒。
“【介離締靈】,無形無質(zhì),能無聲剝離踏入者的靈魂。”云碩聲音平靜,卻帶著強大的說服力,“但【心竹】能庇護你們,它屏蔽與守護!特制信標(biāo),將在你們周圍形成移動的‘安全屋’!只要你們緊跟持格者護衛(wèi),身處庇護場內(nèi),【介離締靈】就察覺不到你們,更動不了你們的靈魂!安全,無虞!”
他猛地指向身旁三十名氣息沉凝、眼神如鐵的持格者精銳:
“他們的任務(wù):激活維持信標(biāo)庇護場!引路!以及——”他聲音陡然一沉,“帶你們,親眼見證!”
“你們將看到什么?”云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直視那片絕望之地:
“風(fēng)沙侵蝕、死寂無邊的荒蕪巨城!”
“在核心區(qū)域游蕩的、失去靈魂只剩軀殼的‘活尸’!”
“被徹底污染、生機斷絕的恐怖大地!”
“看清楚!除了云國這最后的孤島,整個大陸,早已是【介離締靈】吞噬一切的——死亡墳場!”
他的聲音帶著沉痛與不容置疑的力量:
“本王要你們親眼去看!去看那‘不存在’的末日!去確認(rèn)這數(shù)百年的庇護,這‘心竹’的屏障,究竟是牢籠,還是守護這最后火種的堡壘!去看清你們口中的‘謊言編織者’——你們的父輩、本王、這些醒格者,究竟是在禁錮你們,還是在用命守護家園!”
他張開雙臂,如同擁抱整個搖搖欲墜的國度:
“當(dāng)你們帶著記錄晶石,安全歸來!當(dāng)你們將廢墟、活尸、死寂大陸的景象,展現(xiàn)給所有子民!那一刻,真相自明!所有的猜忌與憤怒,都將在這鐵一般的事實面前,灰飛煙滅!”
“本王承諾!”云碩的聲音如同洪鐘,震徹人心,“當(dāng)‘真知見證團’凱旋,帶回?zé)o可辯駁的真相!本王將與竹營尊者商議,在絕對安全的前提下,逐步開放有限度的探索與研究!云國的未來,需要的是智慧與勇氣,而非盲目的憤怒!”
死寂。
宮墻上下,一片死寂。
云碩不再多言。玄色王氅在寒風(fēng)中翻飛,背影挺拔如槍。他拋出了一個基于【心竹】力量的豪賭!
死寂之后,是更加激烈的爭論和猶豫??謶秩栽?,但“親見真相”的誘惑和對【心竹】力量的重新審視,開始發(fā)揮作用。很快,王宮設(shè)立的報名點前,排起了長龍。人們臉上的赴死決絕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求證真相的渴望與忐忑。
……
冰冷的月光,潑在陳宇身上。他臉朝下,整個人被一股蠻力死死摁在潮濕黏膩的泥地里,半邊臉頰深深陷進去。
砰砰砰!
沉重的拳頭,裹著風(fēng)聲,雨點般砸落。陳宇身體像塊破布一樣抖動著,喉嚨里擠出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痛苦嗚咽。眼前陣陣發(fā)黑,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世界只剩下無休止的鈍痛和身體被瘋狂蹂躪的感覺。
“陳宇!你這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炸雷般的怒吼在他頭頂爆開。
“竹營!給你吃!給你穿!給你容身之所!你他媽把我們當(dāng)什么?當(dāng)肥羊?!”掐著他后頸的手指幾乎要嵌進骨頭里,“偷米!偷錢!老子們念你可憐,睜只眼閉只眼!忍了!都他媽忍了!”
掐著他脖子的手猛地又往下按了按,陳宇的嘴被迫啃了一口泥腥的土。
“可你呢?蹬鼻子上臉!無法無天!連陸大叔!陸大叔親手給我打的配劍!你也敢偷??。 焙鹇暟胃叩狡埔?,帶著刻骨的失望和滔天的恨意,“那是我的命!你也敢碰???!”
陳宇只覺頭頂一暗,一個重物狠狠砸在他的后腦上。
“呃——!”
世界,徹底陷入死寂的黑暗。
……
冰冷。
刺骨的冰冷,陳宇猛地一哆嗦,被這深入骨髓的寒意從無邊的黑暗里拽了回來。
他費力地掀開眼皮。視線模糊,臉頰、眼眶、嘴角……每一寸皮膚都在火辣辣地脹痛、麻木。
“操…又栽了…”他在心里惡狠狠地咒罵,腫脹發(fā)紫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立刻牽動傷口,疼得他眼前又是一陣發(fā)黑。但他毫不在意,那點疼痛,和他腦子里熊熊燃燒的東西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不就是想…給她弄點…像樣的東西么…”
杜空嗚那張刻薄的臉,還有那比刀子還鋒利的話,無比清晰地在他混亂的腦海里炸響,每一個字都帶著鄙夷:“省省吧,陳宇,你這樣算個什么東西?她不會看上這個樣子的你!”
“看不上我?”
“杜空鳴!你懂個屁!”他在無聲的內(nèi)心世界里瘋狂咆哮,“雖然…之前是有點…小誤會…”他自動將那些足以致命的沖突輕描淡寫地抹去,“但是!老子還能補救!只要東西夠好!夠讓她動心!她一定會懂!懂老子的心意!”
這個念頭,成了無盡黑暗里唯一的光點,死死撐住了他幾乎被徹底打垮的意志。他固執(zhí)地、偏執(zhí)地認(rèn)定:“看不上?放屁!絕不可能!一定是誤會!老子再加把勁…再拼一把…”
在這近乎瘋狂的自我催眠下,身體的劇痛似乎被隔絕開來。他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手肘顫抖著,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把自己從泥濘里撐起來。
搖搖晃晃,像個剛從亂葬崗里爬出來的游魂。
……
竹營深處,一處相對干燥些的角落。
幾個半大的孩子圍成一圈,屁股底下坐著磨得光滑溜圓的小竹凳,面前擺著幾個粗笨的石臼和更小的石碾。一股子濃烈、刺鼻的草藥味兒在空氣里彌漫,帶著泥土的腥澀,還有一種沉淀了山野精華的、難以形容的苦辛。
孩子們的小手緊緊攥著石杵,鉚足了勁兒,嘿呦嘿呦地往下砸。
咚!咚!咚!
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午后顯得格外清晰。石臼里,深褐色的、干枯蜷曲的藥材,在一下又一下的捶打下,艱難地碎裂、變形。孩子們臉蛋漲得通紅,額頭、鼻尖都沁出了細(xì)密的汗珠,小嘴抿得死緊,眼神卻亮得驚人,透著一股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倔強。
陳宇悄無聲息地晃蕩到了附近,蕭清泉不在。那股濃郁獨特的藥味,瞬間攫住了他的注意。臉上的淤青和腫脹還沒消,但他的眼神已經(jīng)習(xí)慣性地閃爍起那種窺探的光。他湊近了些,蹲下身,像個好奇的旁觀者,看著孩子們汗流浹背地跟那些硬邦邦的藥材較勁,嘶啞著嗓子開口:“喂,小崽子們,鼓搗啥玩意兒呢?味兒這么沖?”
孩子們對他的出現(xiàn)并不意外,一個稍大點的男孩抬起頭,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水,臉上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帶著一種純粹的自豪:“我們在給蕭大娘磨藥材呢!”他用沾滿草屑的手指用力戳了戳石臼里越來越細(xì)碎的粉末,“這可是‘仙草’!稀罕寶貝!蕭大娘心腸最好了,可她修為不高,心口總疼,身子骨弱得很!大人們都說,這仙草磨成粉給她用上,能續(xù)命!靈得很!”
旁邊一個小丫頭也抬起頭,脆生生地補充:“蕭大娘對我們可好啦!有好吃的都分給我們,還講好聽的故事,教我們認(rèn)字!我們都喜歡她!她難受,我們就想幫幫她!”孩子們七嘴八舌,臉上洋溢著金子般純粹溫暖的善意,那是發(fā)自肺腑的、想要回報恩情的赤誠。
他的耳朵精準(zhǔn)地捕捉到了那幾個如同驚雷般炸響的關(guān)鍵詞:
“仙草”、“續(xù)命”、“靈得很”!
嗡!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劈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瞬間占據(jù)了陳宇的全部心神,讓他腫脹的眼睛猛地爆發(fā)出駭人的亮光,連臉上的傷痛都仿佛瞬間消失!
孩子們終于完成了浩大的工程。他們小心翼翼地將石臼里那些細(xì)膩均勻、散發(fā)著奇異苦香的深褐色粉末,收集進一個干凈的粗陶罐里,鄭重其事地蓋上蓋子。巨大的體力消耗讓幾個年紀(jì)小的孩子再也支撐不住,眼皮打架,東倒西歪地癱在旁邊的草席上,幾乎立刻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那個稍大的男孩也累得夠嗆,背靠著冰涼的竹子,腦袋一點一點,強打著精神守著那罐珍貴的“仙草粉”。
機會!
就在這松懈的瞬間,陳宇動了,悄無聲息地滑向那個粗陶罐。眼睛飛快地掃過沉睡的孩子和那個昏昏欲睡的守護者,確認(rèn)無人清醒。
他動作快得驚人,臟兮兮的懷里飛快地掏出一個同樣不起眼的小布包,里面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替代品——用隨處可見的雜草曬干后胡亂磨成的粉末,顏色與“仙草粉”有七八分相似,連那股子沖鼻的苦味都模仿了個大概。
唰!
陶罐蓋子被掀開。里面凝聚著孩子們汗水、心意和希望的、真正的“仙草粉”,被陳宇毫不猶豫地、一股腦倒進了自己的小布包里,迅速扎緊!
緊接著,他看都沒看,將那一包散發(fā)著虛假草腥味的普通粉末,全部倒進了空蕩蕩的陶罐里。蓋子蓋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位置分毫不差。
整個過程,在幾個呼吸間完成,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陳宇迅速退開,像融化的影子般隱入旁邊的竹叢陰影。他緊緊攥著懷里那個裝滿了真正仙草粉、此刻顯得沉甸甸的小布包,臉上控制不住地扭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他甚至無聲地對自己比劃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嘴唇無聲地開合,吐出四個字:
“大功…告成!”
他像護著稀世奇珍一樣,將小布包往懷里最深處又使勁塞了塞,確保萬無一失。然后,悄無聲息地滑入竹營更深、更暗的陰影里,消失不見。
原地,只剩下那個靜靜立在熟睡孩子們身邊的粗陶罐。罐子里裝的,不再是救命的仙藥,而是被一個卑劣小偷的自私欲望所調(diào)換的、冰冷的、毫無價值的草灰。
……
寒風(fēng)像刀子,卷著灰沙,在死城骸骨般的廢墟間嗚咽。
“真知見證團”的三百來人,在三十名醒格者撐開的微弱青白光暈保護下,終于抵達了這片只存在于噩夢中的禁地邊緣。
一個月跋涉,早已榨干了所有人的精氣神。衣服破爛,鞋子磨穿,臉上刻著風(fēng)霜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一路所見,比任何恐怖故事都真實百倍:被黃沙徹底吞噬的村鎮(zhèn)、荒野里拖著步子漫無目的晃蕩的“空殼人”、纏繞著不祥黑藤的森林、龜裂如蛛網(wǎng)、寸草不生的慘白鹽堿地……所謂的末日,不再是醒格者的警告,而是烙在他們視網(wǎng)膜上的冰冷現(xiàn)實。隊伍死寂,只剩粗喘和踩碎骨渣般的腳步聲。
他們停在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廢墟廣場。
“停下!不能再往前了!”護衛(wèi)隊長,一個臉上刻滿風(fēng)霜的漢子,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核心區(qū)!而且里面有【歸序衛(wèi)】!太危險!我們看到的……已經(jīng)夠了!”
“夠了?!”一個嘶啞的、帶著瘋狂不甘的聲音炸響。是阿倫,隊伍里最年輕的工匠,眼窩深陷,但眼底燃燒著一種病態(tài)的執(zhí)念?!白吡怂麐屢粋€月!啃干糧睡荒地!就為了在這鬼地方邊緣看一眼?這和縮在云國聽國王講故事有什么區(qū)別?!誰知道里面有什么?!幸存者?對抗怪物的武器?還是……你們持格者拼命想藏起來的‘真相’?!”
“對!不能白來!”
“進去看看!有【心竹】罩著怕個鳥!”
“是不是心虛了?里面藏著見不得光的東西?”
“慫包!醒格者都是懦夫!”
人群騷動,推搡著,像失控的潮水涌向醒格者用身體筑起的防線!
“退后!找死嗎?!”隊長目眥欲裂,吼聲被淹沒。
混亂的頂點,阿倫臉上那點殘存的理智徹底崩斷,只剩下扭曲的“求證”狂熱!
“老子不信邪!!”他猛地撞開身邊阻攔的同伴,朝著那片散發(fā)著致命誘惑的核心死地,亡命沖刺!
太快了!幾步就沖破了醒格者防線,整個人瞬間脫離了那層薄薄的、維系生命的青白光暈!
就在他身體完全暴露在光暈之外的那一剎那——
噗通!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甚至臉上的瘋狂都凝固成了永恒的驚愕。阿倫就像被無形巨手瞬間抽走了所有骨頭,直挺挺地、臉朝下拍在冰冷的碎石地上!一動不動!
死寂!
絕對的、抽干了所有聲音的真空死寂!
幾百雙眼睛,瞬間被釘死在那具毫無生氣的軀體上。寒風(fēng)卷著沙礫,抽打在僵硬的臉上,卻帶不回一絲溫度。
這就是……【介離締靈】?
無形無質(zhì),殺人……無聲?!
恐懼如同冰水,瞬間灌滿每個人的骨髓!
然而,更驚悚的還在后頭。
就在眾人以為阿倫已經(jīng)徹底涼透時,那具趴著的“尸體”,四肢突然極其僵硬地、反關(guān)節(jié)地抽搐了一下!緊接著,在所有人倒吸冷氣的注視下,阿倫的身體猛地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提”了起來!
他站直了。脖子軟軟地耷拉著,下巴抵著胸口,眼睛空洞地圓睜著,灰蒙蒙一片,毫無神采。他不再是阿倫,只是一個被掏空了靈魂的……空殼木偶。
然后,這具“木偶”,無視了身后幾百張驚恐到扭曲的臉,無視了醒格者絕望的呼喊,甚至無視了腳下的亂石坑洼,邁開了僵硬如木棍的腿,一步,一步,無比堅定地朝著核心區(qū)的深處走去!動作笨拙,每一步都像要散架,卻詭異地維持著方向。
“完了……他被‘秩序’捕獲了!要去當(dāng)‘燃料’了!”一個老醒格者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傳說中,這些空殼會被無形的力量驅(qū)趕,去核心區(qū)進行某種維持“秩序”的簡單重復(fù)勞動,直到徹底腐朽。
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每個人的心臟。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氣氛中,意外陡生!
阿倫那具僵硬前行的空殼腳下,一塊風(fēng)化得邊緣如刀的黑色巖石突兀地橫著。他那完全不懂“躲避”為何物的步伐,直挺挺地絆了上去!
噗——嚓!
一聲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悶響!
失去靈魂的軀殼,根本沒有“自我保護”的神經(jīng)反射。他就像一個被推倒的沉重沙袋,直挺挺地、面門朝下,狠狠砸在了那塊尖銳如矛的巖石上!
顱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得如同在每個人耳邊炸開!
那具前一秒還在機械行走的軀殼,瞬間徹底軟癱在染血的巖石上,再無聲息。暗紅的液體,在灰黑色的巖石表面緩緩爬開,刺目驚心。
這一次,是真正的、徹底的終結(jié)。
沒有靈魂的軀殼,脆弱得……連一塊石頭都能輕易碾碎!
寒風(fēng)嗚咽,卷著血腥和塵土。
三百人的見證團,如同集體被凍僵在寒冰地獄。所有的爭吵、質(zhì)疑、對未知的狂熱……都在阿倫那毫無緩沖的摔倒和顱骨碎裂的悶響中,被砸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懼和一片空白。
護衛(wèi)隊長看著那灘迅速擴散的暗紅,又看了看身后那幾百張慘白如鬼、寫滿無盡恐懼和茫然的臉。他喉嚨滾動了幾下,最終只擠出一聲沙啞到極點的嘆息,那聲音在死寂的廢墟里如同喪鐘:
“現(xiàn)在……你們……看清了嗎?!”
……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去核心區(qū),只是在核心區(qū)邊緣徘徊,最后醒格者抵不住壓力,還是選擇了向前。
撥開最后一片搖搖欲墜的斷墻,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的大腦一片空白,連恐懼都暫時凝固了。
繁華。
一種冰冷、死寂、精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繁華!
寬闊的街道干凈得如同鏡面,纖塵不染。店鋪櫥窗擦得锃亮,里面模特穿著早已過時的衣服,姿態(tài)僵硬。路邊的花草被修剪得如同用尺子量過,完美得不帶一絲生氣。
而驅(qū)動這一切的,是“人潮”。
不,是行尸潮!
密密麻麻,無聲無息,像一群設(shè)定好程序的精密機器。沒有交談,沒有眼神,沒有哪怕一絲屬于活物的情緒波動。整個世界如同一臺巨大到令人絕望的冰冷儀器,每一個部件都在絕對秩序下精準(zhǔn)運行,維持著這座巨型墳?zāi)固摷俚綐O致的“正常運轉(zhuǎn)”。掃地、擦窗、修剪草木……動作精準(zhǔn),卻毫無靈魂。
“操……” 有人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這與一路所見的荒蕪廢墟截然不同,卻又比廢墟恐怖一萬倍!沒有腐爛崩壞,只有冰冷的“完美”在持續(xù)運轉(zhuǎn),像一具被最高科技防腐處理、仍在執(zhí)行預(yù)設(shè)程序的尸體。
所有的探索欲望,所有的不甘和僥幸,在這一刻被眼前這極致詭異、極致冰冷的景象徹底凍結(jié)、碾碎!只剩下純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和對這超越理解的“秩序”的敬畏。連醒格者們握緊信標(biāo)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看那邊!那是什么鬼東西?!” 一個帶著哭腔、因極度恐懼而扭曲變調(diào)的嘶吼,猛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氣!
所有人,齊刷刷地順著那顫抖的手指望去。
一道影子!
一道漆黑影子,如同撕裂虛空的閃電,朝著他們這支散發(fā)著“生者”氣息的“異類”隊伍,暴射而來!它無視了下方所有按部就班移動的“零件”,目標(biāo)精準(zhǔn)、冷酷、致命!
護衛(wèi)隊長的心臟,如同被巨手狠狠攥??!【歸序衛(wèi)】!【介離締靈】豢養(yǎng)的秩序獵犬!它們不受靈魂空間影響,只為清除一切“異常”而存在!【心竹】能屏蔽靈魂探測,卻無法讓他們在這群獵犬的物理感知下隱形!
“敵襲——!【歸序衛(wèi)】??!” 隊長的咆哮瞬間將所有人從恐懼的泥沼中驚醒,“不惜一切!護住光暈!” 同時,他腰間佩劍嗆啷出鞘,劍身嗡鳴震顫,熾烈的火焰如同活物般瞬間纏繞而上——他的格,【炎鑄】!
話音未落,那道撕裂空氣的黑影已至眼前!
快!太快了!只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那是一個全身包裹在漆黑、流線型、仿佛由陰影本身鑄造的緊身甲胄中的人形。面部是光滑如鏡的黑色面罩,沒有任何五官的起伏,只有兩點幽藍色的、毫無感情的冰冷光芒,死死鎖定了隊長!它手中握的彎刀,,直劈隊長頭顱!純粹的殺戮效率!
“鐺————?。。 ?/p>
火焰纏繞的長劍與無光的彎刀狠狠撞擊!
隊長只覺得一股恐怖巨力,沿著劍柄狠狠撞入他的手臂、肩膀、乃至全身!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五臟六腑氣血瘋狂翻涌!他悶哼一聲,雙腳在石板地面上犁出兩道深深的溝壑,硬生生被劈退七八步才勉強穩(wěn)??!腳下的石板寸寸龜裂!差距!令人絕望的實力鴻溝!
“呃啊——!” 幾乎是同時,旁邊一名試圖凝聚冰錐從側(cè)面阻擊的醒格者,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另一個不知何時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身側(cè)的【歸序衛(wèi)】,手中同樣無光的彎刀劃過一道冰冷的軌跡!寒光一閃!
噗嗤!
一條握著半截冰錐的手臂,連同噴涌的鮮血,飛上了半空!
絕望的鏖戰(zhàn),在瞬間爆發(fā)!
更多的黑影,如同從陰影本身中析出……
刀光劍影!火焰咆哮!冰霜炸裂!藤蔓瘋長!地刺突起!
隊員們怒吼著,咆哮著,將畢生所學(xué)的戰(zhàn)斗技藝和本源能力催發(fā)到極致,試圖構(gòu)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線。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歸序衛(wèi)】那漆黑的甲胄似乎能吸收或偏折大部分能量沖擊,物理攻擊則被它們那非人的速度和反應(yīng)輕松躲過或格開。持格者們拼盡全力構(gòu)筑的防御,在這群殺戮機器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紙!慘叫聲、骨骼碎裂聲、利刃入肉聲此起彼伏,瞬間將這片“繁華”街區(qū)變成了血腥的屠宰場!
“頂??!別散開!光暈不能破!” 隊長目眥欲裂,口中噴著血沫,揮舞著火焰長劍,試圖同時招架住三名【歸序衛(wèi)】狂風(fēng)暴雨般的圍攻!每一次格擋都震得他手臂發(fā)麻,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
剎那間,已然有十幾根心竹被斬斷。
嗡——!
籠罩隊伍的青白色光暈,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劇烈地閃爍、明滅!范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縮小,變得稀薄、搖搖欲墜!
“不——??!” 隊長的嘶吼充滿了絕望。
這光暈的劇烈波動和范圍的急劇縮小!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實而迫近!
“跑啊——!”
“分開跑!聚在一起就是靶子!”
“救命!我不想變成那種東西!!”
“沖出去!沖出去也許還有活路!”
求生的本能,在極致的恐懼和光暈破碎的刺激下,徹底壓垮了最后一絲理智和紀(jì)律!
三百人的隊伍,在【歸序衛(wèi)】冷酷高效的屠戮和自身無法抑制的恐慌下,轟然炸開!哭喊著,尖叫著,推搡著,不顧一切地朝著四面八方亡命奔逃!
這徹底的潰散和混亂,正是【歸序衛(wèi)】等待的,也是那本就搖搖欲墜的【心竹】光暈再也無法覆蓋的!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無形的、巨大的鐮刀瞬間掃過麥田!
一個接一個亡命奔逃的身影,在沖出那稀薄到幾乎透明的翠芒覆蓋范圍的剎那,狂奔的動作驟然僵直!眼中那極致的驚恐、求生的渴望,瞬間熄滅,被一片空洞、虛無的灰白所取代!
他們奔跑的姿勢還保持著慣性,向前踉蹌幾步,卻已徹底失去了靈魂的驅(qū)動。然后,這些剛剛還鮮活的生命,僵硬地、緩慢地、毫無掙扎地,原地一百八十度轉(zhuǎn)向,邁開了和周圍行尸一模一樣、精準(zhǔn)而僵硬的步伐,匯入了那龐大無邊的、維持著“繁華”運轉(zhuǎn)的冰冷洪流之中,開始了他們永恒的、無意識的“工作”。
“不!回來!別出去——??!” 隊長發(fā)出泣血般的絕望嘶吼,聲音卻被一名【歸序衛(wèi)】抓住他分神的破綻,一記裹挾著恐怖力量的重拳,狠狠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咔嚓??!
隊長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口中噴出大股混雜著內(nèi)臟碎塊的血霧,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滑出老遠(yuǎn)。視野瞬間被血紅和黑暗吞噬,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
他最后模糊的視線里,是無數(shù)熟悉或不熟悉的身影,在翠芒之外,成片成片地僵直、轉(zhuǎn)向、融入那無聲的洪流……
幾分鐘,僅僅幾分鐘。
方才還“熱鬧”的街道,此刻只剩下一種聲音:行尸走肉們那整齊劃一、永不停歇的腳步聲和勞作聲,仿佛那場短暫而慘烈的遭遇戰(zhàn),從未發(fā)生過。
隊長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視野一片血紅、模糊、旋轉(zhuǎn),只能勉強看到周圍散落的、不再動彈的同伴尸體——這些是“幸運”的,至少保留了完整的軀殼,沒有變成那冰冷機器的一部分。。
全軍覆沒。
就在這時,那如同跗骨之蛆、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jié)的殺戮壓迫感,驟然消失了!
所有靜立如同雕塑的【歸序衛(wèi)】,那些漆黑的、無面的殺戮機器,在同一瞬間解除了攻擊姿態(tài)。它們整齊劃一地退后一步。
嗒、嗒、嗒……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踏在光潔得能映出倒影的路面上,發(fā)出清脆而富有節(jié)奏的聲響。這聲音與周圍行尸那沉重、拖沓、毫無生氣的腳步聲形成了極其詭異的反差。
一個身影,在幾名【歸序衛(wèi)】無聲的、如同影子般的拱衛(wèi)下,緩緩踱入了隊長那模糊、血紅的視野邊緣。
那是一個看起來頗為年輕的男子,面容甚至帶著幾分陰柔的俊秀,嘴角掛著一抹毫不掩飾的、玩世不恭的弧度,仿佛剛剛欣賞完一場有趣的鬧劇。與周圍死寂的環(huán)境和冰冷的【歸序衛(wèi)】相比,他顯得如此鮮活,卻又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他便是這片核心死亡之域的主宰——【第九席】。
“如果不是大人讓我們徹查周圍的情況,我還真是發(fā)現(xiàn)不了你們了。這些家伙可比機關(guān)兵好用多了?!?/p>
嘖嘖嘖……” 第九席停在隊長身前幾步遠(yuǎn)的地方,微微歪著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真是一場……短暫而絢麗的煙火表演啊。” 他夸張地攤開雙手,語氣輕佻得像是在談?wù)撎鞖猓半m然觀賞性差了點,但這份‘勇氣’……噗,姑且稱之為勇氣吧,倒是難得一見的熱鬧。好久沒有聞到這么新鮮的……絕望和血腥味了?!?他甚至還陶醉般地微微吸了吸鼻子。
“呃…咳…” 隊長喉嚨里滾動著粘稠的血沫,試圖發(fā)出聲音,卻只帶出更多的鮮血。但戰(zhàn)士的尊嚴(yán)和同伴慘死的滔天恨意,如同回光返照的火焰,在他即將熄滅的生命里猛地竄起!
“啊——??!” 隊長用盡全身最后殘存的一絲力氣,猛地抓起手邊一塊碎石!試圖將【炎鑄】的力量灌注其中!
他爆發(fā)出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殘破的身體在劇痛中彈起,沾滿血污的碎石帶著他所有的恨意與不甘的決絕,狠狠刺向第九席那掛著輕佻笑容的咽喉!
“呵?!?第九席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沒有絲毫變化,只是隨意地抬起了戴著黑色金屬指套的右手。
啪!
一聲清脆的響指,在這死寂的街道上響起。
嗡——!?。?/p>
隊長感覺身體內(nèi)部仿佛有什么東西被瞬間抽走了!不是力量,不是生命,而是……格!支撐著他戰(zhàn)斗到此刻的能力【炎鑄】,在響指落下的剎那,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被一種絕對的、冰冷的、無法理解的力量枷鎖,驟然封死、禁錮!他靈魂深處與能力本源的聯(lián)系,被徹底斬斷、凍結(jié)!【禁格】!
隊長前沖的身體失去了所有支撐和動力,重重地摔回冰冷的地面,濺起一片污濁的血花。他劇烈地嗆咳著,大口大口的鮮血不受控制地從口中涌出。此刻的他,除了那比常人稍顯堅韌的軀殼,與一個重傷垂死、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再無區(qū)別。
“咳咳…呃…火…火焰……”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他。
“哎呀呀,” 第九席故作遺憾地?fù)u搖頭,慢悠悠地蹲下身,用那根戴著冰冷金屬指套的手指,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輕輕戳了戳隊長染滿血污和塵土的臉頰,“都這樣了,還想咬人一口?這份……嗯,執(zhí)著?倒是有點意思??上О?,” 他站起身,優(yōu)雅地拍了拍自己纖塵不染的袍袖,語氣陡然轉(zhuǎn)冷,“蠢得無可救藥?!?/p>
他話鋒一轉(zhuǎn),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里,卻閃爍著如同解剖刀般冰冷而好奇的光芒:“不過嘛……” 他拖長了音調(diào),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屬于不同人的破碎衣物和武器,“居然還能湊出這么一支像模像樣的‘觀光團’,看來你的來處……藏著不少秘密啊。一個未被‘秩序’光顧的……新樂土?” 他的笑容變得危險而充滿探究欲。
“帶回去!” 第九席隨意地?fù)]了揮手,,“洗干凈,綁結(jié)實點。別讓他就這么輕易解脫了。我需要……他腦子里所有有用的東西。”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嗜血的微笑。
兩名如同影子般侍立左右的【歸序衛(wèi)】立刻上前。鐐銬瞬間鎖死了隊長的手腕和腳踝。
第九席滿意地看著被捆縛得結(jié)結(jié)實實,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燦爛邪異。
“走吧,頑強的小蟲子,” 他轉(zhuǎn)過身,“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清醒時光吧。在永恒的、美妙的秩序徹底降臨之前,讓死亡……成為你短暫的奢侈。”
兩名【歸序衛(wèi)】如同拖拽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抓住束縛隊長的繩索,將重他拖行在冰冷的路面上。
他們走向了遠(yuǎn)處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