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三樓的客房里,陳青仰面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盯著房梁上斑駁的霉斑發(fā)呆。
窗外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已是三更天了,但他毫無睡意。
“吱呀——”
門外傳來車夫挪動凳子的聲音,接著是一聲不耐煩的怒罵。
陳青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那個五大三粗的車夫就守在門口,像一尊門神般寸步不離。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往下看——
三樓的高度,跳下去不死也殘,更何況以周管家先天武道的修為,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真他媽憋屈......”
陳青無聲地罵了一句,又躺回床上,雙手枕在腦后。
月光從窗縫中漏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慘白的光痕。
陳青盯著那道光線,思緒飄回了穿越前的生活——
他原本是國企里一個普通科員,二十六歲就當(dāng)上了部門副主任,女朋友是大學(xué)同學(xué),溫柔漂亮,家里還是做房地產(chǎn)的。
那天周末,他陪女友逛古玩市場,看到一副泛黃的山水畫,剛拿起來細看,不知怎么就絆了一跤......
“砰!”
回憶中的悶響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陳青下意識摸了摸后腦勺,那里早已沒有傷口,但那種劇痛感卻深深刻在記憶里。
等他再睜開眼,就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被一個面色蒼白的青樓女子抱在懷里,那女人流著淚對他說:“青兒......娘對不起你......”
“穿越成什么不好,非穿成陳家的種......”
陳青煩躁地翻了個身,床板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更倒霉的是還是胎穿,讓他連裝失憶的機會都沒有,從小就得在陳家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活著。
門外突然傳來車夫壓低的聲音:“周管家,您還沒歇著?”
“嗯,來看看?!?/p>
周福沙啞的嗓音透過門板傳來:“那小子沒鬧什么幺蛾子吧?”
“哪能啊,門鎖得好好的,窗戶我也檢查過了,跳下去準(zhǔn)沒命?!?/p>
車夫諂媚地回答,接著又抱怨道:“就是熬一夜怪累人的,這短命鬼......”
“慎言!”
周福輕斥一聲,但語氣里并無多少責(zé)備:“再忍忍,明天交了差,大夫人少不了你的賞錢?!?/p>
陳青聽得真切,胸口像是壓了塊大石頭。
他攥緊了被角,指節(jié)發(fā)白。
短命鬼......是啊,在這些人眼里,他陳青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月光漸漸西移,陳青的思緒又飄到了陳家的局勢上。
他那個所謂的爹——陳家家主陳玄明,練氣四層的修為,在青州府也算個人物。
大夫人的娘家更是郡城的修仙家族,雖然大夫人自己沒有靈根,但背后的勢力足以讓她在陳家橫行霸道。
“要是大夫人有靈根,哪輪得到我爹娶她......”陳青自嘲地想。
正因如此,大夫人對府里所有庶子都恨之入骨,特別是他這種生母出身低賤的。
這次靈根測試是他唯一的機會,可惜天不遂人愿...
窗外傳來幾聲犬吠,打斷了陳青的思緒。
他輕手輕腳地又摸到窗邊,透過縫隙往外看。
青陽鎮(zhèn)的夜晚并不平靜,街上偶爾有提著燈籠的更夫走過,遠處還隱約傳來喝罵聲和女子的尖笑。
“青州府三分天下,陳、張、王三家......”陳青喃喃自語。
這青陽鎮(zhèn)正是陳家的地盤,就算他今晚僥幸逃脫,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沒有修為,沒有銀兩,在這亂世能活幾天?
更別說三大修仙家族在青州勢力盤根錯節(jié),他根本無處可藏。
想到這里,陳青突然覺得渾身無力。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
穿越前他是個唯物主義者,現(xiàn)在卻不得不相信修仙這種玄乎的事。
更諷刺的是,他身處修仙世界,卻沒有靈根,連入門的機會都沒有。
“難道真要回去送死?”
陳青咬著指甲,腦子里飛快盤算著各種可能。
直接逃跑是死路一條,反抗更是以卵擊石......
或許,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個對他不聞不問的“父親”了。
陳玄明雖然對他這個庶子漠不關(guān)心,但畢竟是親生骨肉。
如果他能當(dāng)面求情,說不定......陳青搖搖頭,打斷了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
大夫人手段狠辣,很可能根本不會給他見到父親的機會。
“咔噠”
一聲輕響從門外傳來,陳青警覺地抬頭。
是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
他連忙躡手躡腳地回到床上,假裝熟睡。
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周福那雙渾濁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幽光,確認陳青“睡著”后,又悄無聲息地關(guān)上了門。
“老狐貍......”
陳青在心里暗罵,額頭滲出冷汗。
周福這是來查崗的,如果他剛才有任何異動,恐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灌下那“鎖靈散”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陳青的眼皮越來越沉。
就在他即將睡著的瞬間,遠處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怒喝聲。
“又有人遭殃了......”陳青迷迷糊糊地想。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力量的人命如草芥。
他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青兒......活著......一定要活著......”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陳青終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了現(xiàn)代,女友正笑著向他走來......突然,那張臉變成了大夫人猙獰的面容!
“青少爺,該啟程了!”周福冰冷的聲音將他驚醒。
陳青猛地坐起,發(fā)現(xiàn)天已大亮。
周福站在床邊,手里端著那瓶“鎖靈散”,臉上掛著假惺惺的笑容。
“我自己來。”
陳青強作鎮(zhèn)定地接過瓷瓶,在周福虎視眈眈的目光下,仰頭喝下了那苦澀的液體。
幾乎瞬間,一股寒意從腹部擴散到四肢百骸。
陳青感到渾身力氣像被抽干了一樣,連抬起手臂都變得困難。
“這才乖?!?/p>
周福滿意地點頭,朝門外喊道:“來人,扶青少爺上車!”
兩名壯碩的家丁進來,像拎小雞一樣架起陳青。
經(jīng)過門口時,他看到那個守了一夜的車夫正靠在墻邊打盹,臉上還帶著怨氣。
下樓時,陳青的雙腳幾乎拖在地上。
醉仙樓的大堂里,幾個早起的食客好奇地看過來,但在接觸到周福陰冷的目光后,又紛紛低下頭去。
馬車已經(jīng)停在門口,那兩匹棗紅馬不耐煩地刨著蹄子。
被塞進車廂前,陳青最后看了一眼青陽鎮(zhèn)的晨景——
炊煙裊裊,小販已經(jīng)開始叫賣,一切都那么平常。
“回陳府!”
周福一聲令下,馬車緩緩啟動。
陳青癱坐在車廂里,感覺意識開始模糊。
“鎖靈散”的藥效完全發(fā)作了。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想起了那塊青玉上的“安”字......
或許,回到陳府見到父親,還能有一線生機?
這個微弱的希望,成了支撐他不徹底崩潰的唯一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