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下午，孫硯知剛貼完春聯(lián)，就收到孟萌的微信：“江馳說找到個放煙花的好地方，在城郊的河灘，喊了易承霄和沈嶼，來不來？”
她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手指懸在屏幕上猶豫了兩秒，回了個“來”。
半小時后，江馳開著他爸的SUV來接人，車里已經(jīng)坐了易承霄和沈嶼。易承霄穿著件黑色羽絨服，見孫硯知上車，往旁邊挪了挪，騰出大半座位，手里還拎著個紙袋：“給你帶的暖手寶，充電的，路上冷?！?/p>
孫硯知接過暖手寶，觸到他指尖的溫度，心里微微一動。車窗外，街燈次第亮起，家家戶戶的窗戶里飄出飯菜香，偶爾有零星的煙花在夜空炸開，帶著年尾的熱鬧。
“易承霄，你家不是在城西嗎？怎么沒在家陪叔叔阿姨？”孟萌嚼著糖問。
“我媽說年輕人湊一起更熱鬧，”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孫硯知臉上，“再說，江馳說有煙花，我想著……總有人怕黑，得有人看著點。”
孫硯知的臉頰發(fā)燙，低頭戳著暖手寶，沒接話。
城郊的河灘很空曠，晚風卷著細沙，吹得人耳朵發(fā)紅。江馳從后備箱搬出一大箱煙花，有竄天猴，有煙花棒，還有幾個巨大的“孔雀開屏”。沈嶼幫著拆包裝，孟萌已經(jīng)舉著兩根煙花棒跑遠了，火光映著她的笑臉。
易承霄遞給孫硯知一根煙花棒，幫她點燃。橘紅色的火花在她指尖炸開，像握著一小簇星星?！靶⌒狞c，別燙到手?！彼驹谒韨?cè)，替她擋了擋風，自己的半邊肩膀露在寒風里。
“你不玩嗎？”孫硯知舉著煙花棒，轉(zhuǎn)頭看他?；鸸庠谒劬锾鴦?，像落了滿地星火。
“看著你玩就好?！彼f得很輕，被風吹得有點散，卻清晰地落在她耳朵里。
零點的鐘聲快敲響時，江馳點燃了最大的那個“孔雀開屏”。引線滋滋燃燒，下一秒，無數(shù)金色的火花沖上夜空，層層疊疊地綻放，像一只巨大的孔雀展開尾羽，照亮了整片河灘。
“新年快樂！”孟萌和江馳對著夜空大喊，沈嶼站在旁邊，嘴角噙著溫柔的笑。
孫硯知仰頭看著煙花，感覺有人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轉(zhuǎn)頭時，易承霄正看著她，手里舉著個小小的許愿燈，燈面上用馬克筆寫著“平安喜樂”。
“許個愿吧?！彼f。
孫硯知閉上眼睛，心里默念：“希望……明年還能和他一起看煙花?！?/p>
睜開眼時，許愿燈已經(jīng)飄向夜空，混在漫天的星火里，越升越高。
大年初一早上，易承霄要回城西老家，孫硯知在小區(qū)門口送他。他拉開車門時，突然回頭：“元宵……我能去你家吃湯圓嗎？我媽說要去外婆家，家里就我一個人?！?/p>
孫硯知心里一軟，點頭：“好啊，我讓我媽多包點豆沙餡的?！?/p>
“那說定了。”他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到時候給你帶城西的糖糕，你上次說想吃的。”
車開走時，孫硯知站在原地，看著后視鏡里易承霄揮手的身影，突然覺得，這個年好像因為有了期待，變得格外甜。
元宵那天下午，易承霄果然提著糖糕和一瓶紅酒來了。孫硯知的媽媽在廚房煮湯圓，爸爸拉著易承霄看他新拍的雪景照片，客廳里飄著豆沙餡的甜香和紅酒的醇香。
“嘗嘗阿姨做的松鼠鱖魚，”媽媽給易承霄夾菜，“這孩子，看著就瘦，多吃點。”
易承霄笑著道謝，目光卻時不時往孫硯知那邊瞟。她正低頭剝蝦，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發(fā)頂，像鍍了層金邊。
晚飯快結(jié)束時，窗外突然響起煙花聲。四人跑到陽臺，看到小區(qū)廣場上有人在放煙花，五顏六色的光映亮了半邊天。
“你看，”易承霄湊到孫硯知耳邊，聲音輕得像耳語，“和跨年夜的一樣好看?！?/p>
孫硯知轉(zhuǎn)頭，撞進他含笑的眼睛里。煙花還在繼續(xù)，媽媽和爸爸的笑聲從身后傳來，空氣里滿是湯圓的甜香。她突然明白，所謂的團圓，不止是家人圍坐，更是身邊有了那個想一起看遍四季煙火的人。
元宵夜的煙花散了，客廳里的桂花湯圓還冒著熱氣。易承霄幫著收拾碗筷，袖口沾了點豆沙餡的甜漿，孫硯知遞過濕巾時，指尖不小心擦過他的手腕，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空氣里飄著若有若無的尷尬，又藏著點說不出的甜。
“承霄啊，來，陪叔叔再殺兩局?！睂O硯知的爸爸從書房搬出棋盤，剛才那局輸?shù)貌桓市?，此刻摩拳擦掌的樣子，倒比年輕人還雀躍。
易承霄笑著應(yīng)了，目光卻總往廚房飄。孫硯知正幫媽媽裝禮盒，玻璃罐里盛著剛做好的芝麻酥，是她念叨了好幾周的零嘴。媽媽往罐子里塞了把油紙傘形狀的糖，壓低聲音笑：“那孩子看你的眼神，黏得跟麥芽糖似的，當我看不出來？”
孫硯知的臉騰地紅了，捏著糖紙的手指微微發(fā)顫。窗外又炸開一串煙花，橘紅色的光映在玻璃上，恍惚間和跨年夜河灘的星火重疊——那晚他舉著許愿燈，火苗在風里輕輕晃，他說“許個愿吧，會實現(xiàn)的”，她當時沒說，心里念的是“想和身邊人多看幾輪煙火”。
“給，你的芝麻酥?！彼酥Y盒走到客廳，故意把罐子往易承霄手邊推了推。棋盤上的黑子正被白子圍得水泄不通，他卻眼疾手快地捏了塊酥餅塞進嘴里，眼睛彎成月牙：“比超市買的好吃?！?/p>
“那是，我媽做這個有秘方?！睂O硯知在他旁邊坐下，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棋盤邊緣，突然發(fā)現(xiàn)他落子的位置很眼熟——是她上次看他下棋時，隨口說“這里要是補顆子就好了”的地方。原來連她隨口說的話，他都記在心里。
爸爸在棋盤上落了顆白子，突然指著窗外：“快看，小區(qū)物業(yè)放煙花了！”四人涌到陽臺，彩色的光瀑從夜空傾瀉而下，把易承霄的側(cè)臉照得明明滅滅。他離她很近，肩膀偶爾碰到一起，像跨年夜在河灘時那樣，他替她擋著穿堂風，自己的半邊身子露在冷里。
“你看那朵，像不像跨年夜的孔雀開屏？”易承霄的聲音貼著她的耳朵，帶著點溫熱的氣息。孫硯知轉(zhuǎn)頭時，正好撞進他的眼睛里，那里盛著漫天星火，還有個小小的、清晰的她。
煙花還在繼續(xù)，媽媽正舉著手機拍照，爸爸在旁邊指導(dǎo)角度，沒人注意到陽臺上這片刻的安靜。孫硯知突然想起7樓的陽臺，想起那些他說“換了暖光燈”的夜晚，原來所有的“巧合”，都是他不動聲色的靠近。
“涼不涼？”易承霄脫下自己的圍巾，往她脖子上繞了半圈，毛線的暖意裹著他的溫度，“剛看你搓手了。”
“不涼。”她想把圍巾摘下來還給他，卻被他按住手。他的掌心很暖，隔著圍巾都能感受到，像跨年夜他塞給她的暖手寶，總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
回到客廳時，爸爸已經(jīng)和易承霄約好了下次下棋的時間，媽媽正往他包里塞凍好的湯圓：“7樓的冰箱空，這些你拿去，想吃了就煮，不夠再下來拿?！?/p>
“謝謝阿姨?！币壮邢龅穆曇粲悬c啞，拎著包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看孫硯知，“你的芝麻酥……能再給我裝點嗎？想帶去實驗室當夜宵?！?/p>
孫硯知笑著去拿罐子，回來時發(fā)現(xiàn)他正盯著她書桌上的相框——是跨年夜在河灘拍的合照，江馳把孟萌逗得直笑，沈嶼站在旁邊淺笑，她和易承霄挨著，他的肩膀微微往她這邊傾，像怕她被風吹到。
“這張拍得好?！币壮邢龅闹讣庠谙嗫蜻吘壿p輕碰了碰，“改天發(fā)我一張？”
“好?！彼c頭時，注意到他的手機屏保亮著，是張圖書館的照片——陽光落在她低頭看書的側(cè)臉上，他的手正往她手邊推咖啡杯，顯然是偷拍的。原來他的手機里，早就存滿了她的影子。
送他到樓下時，易承霄突然從包里掏出個小鐵盒：“差點忘了，這個給你?！焙凶永锸切┎噬奶羌?，包著圓圓的水果糖，“上次在老書店看到的，說這是咱們小時候吃的那種，你嘗嘗？”
孫硯知捏起顆橘子味的糖，剝開糖紙時，指尖碰到他的，像有細小的電流竄過。橘子的酸甜在舌尖散開，突然想起高二那年春游，他把自己的橘子分了一半給她，說“我不愛吃酸的”，后來才聽江馳說，他是特意留著的。
“實驗室忙的話，別總熬夜?！彼烟呛腥M兜里，聲音輕輕的，“芝麻酥吃多了容易渴，記得多喝水?！?/p>
易承霄的眼睛亮了亮，像得到了獎勵的孩子：“知道了。你復(fù)習也別太晚，上次看你眼底有黑眼圈?！彼D了頓，又補充道，“要是看書累了，就往7樓看看，我一般都在?！?/p>
孫硯知的心跳漏了一拍。7樓的窗戶正對著她的書桌，原來那些她以為“巧合”的亮燈夜晚，都是他在說“我在等你”。
回到家時，媽媽正對著手機笑：“你看承霄這孩子，剛把陽臺的燈換了，說怕你晚上看書晃眼?！彼郎愡^去看，媽媽的微信里，易承霄發(fā)了張陽臺的照片，暖黃色的燈光灑在晾著的衣服上，其中一件白T恤，是她上次落在7樓的。
“媽，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說？”孫硯知的臉有點熱，卻忍不住彎了嘴角。
“這孩子心思細，”媽媽戳了戳她的額頭，“上次我隨口說你愛吃城西的糖糕，他第二天就跑了趟城西，回來還說‘阿姨，這糖糕得趁熱吃，涼了就硬了’，你說他圖什么？”
圖什么？孫硯知看著窗外7樓亮著的燈，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第二天早上，孫硯知被手機震醒，是易承霄發(fā)來的消息：“實驗室的咖啡機壞了，能借你的美式喝嗎？順便……想再吃塊芝麻酥?！?/p>
她笑著回復(fù)“來拿”，起身時發(fā)現(xiàn)窗外的雪化了些，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路面。陽光透過樹枝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他藏在細節(jié)里的心意，細碎卻溫暖。
易承霄來的時候，手里拎著個保溫桶：“我媽早上煮的粥，給你帶了點，加了桂圓，說女孩子喝這個好?！?/p>
“你怎么總給我?guī)С缘模俊睂O硯知接過保溫桶，聞到里面熟悉的香氣——是她上次在他家吃飯時說“阿姨煮的粥最好喝”的那種。
“怕你復(fù)習太忙，忘了吃飯?！彼f得理所當然，目光掃過她書桌上的CFA教材，“這章很難吧？我昨天翻了翻你的筆記，好像有點思路，要不要給你講講？”
孫硯知看著他眼里的認真，突然想起元宵夜他單膝蹲下系鞋帶時，她看到他口袋里露出的筆記本一角，上面寫著“金融大數(shù)據(jù)分析模型”，大概是為了能和她多說上幾句話，連自己不熟悉的領(lǐng)域都去啃了。
“好啊?！彼掷锶藟K芝麻酥，看著他盤腿坐在地毯上，借著晨光給她講模型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有熱粥，有芝麻酥，有身邊人耐心的講解，還有那些沒說出口，卻早已在彼此眼里扎根的心意。
陽光越升越高，照得整個房間暖洋洋的。易承霄的手機響了，是實驗室的同學催他去趕項目，他應(yīng)著“馬上到”，掛了電話卻沒起身，反而往她身邊湊了湊：“再講十分鐘，把這個難點講完?！?/p>
孫硯知看著他眼里的不舍，突然覺得，所謂的喜歡，或許不需要轟轟烈烈的告白，就像此刻，他愿意把趕項目的時間分給她，她愿意聽他講那些晦澀的模型，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比任何情話都動人。
送他到門口時，易承霄突然撓了撓頭：“等項目忙完，要不要……一起去老書店？聽說那里新到了批舊書，可能有你找的那本《投資學》講義?！?/p>
“好啊?！睂O硯知點頭時，注意到他的圍巾還在她脖子上，毛線的紋路里，仿佛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易承霄走了幾步又回頭，像想起什么似的：“對了，你的芝麻酥……真的很好吃，比我媽買的任何點心都好吃?！?/p>
孫硯知笑著揮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才關(guān)上門。脖子上的圍巾還帶著他的氣息，保溫桶里的粥還溫著，書桌上的模型講解筆記寫得工工整整，處處都是他留下的痕跡。
她走到窗邊，看見易承霄正站在樓下抬頭望，對上她的目光時，他的眼睛亮了亮，揮了揮手才轉(zhuǎn)身離開。7樓的陽臺很快亮起燈，像顆溫柔的星，在晨光里靜靜守著。
孫硯知低頭看著手里的水果糖，橘子味的甜在舌尖慢慢散開。她知道，有些心意不需要說破，就像這顆糖，像那碗粥，像他落在她脖子上的圍巾，早已在彼此心里，開出了甜甜的花。
至于告白？或許在某個陽光正好的午后，在老書店的舊書堆旁，在他又一次為她講解模型時，會自然而然地說出口。而現(xiàn)在，她只想慢慢享受這份心照不宣的甜，享受身邊有他的每個平凡日子。
窗外的雪徹底化了，露出底下泛綠的草芽，春天正在悄悄趕來。孫硯知拿起手機，給易承霄發(fā)了條消息：“路上小心，項目別熬太晚?！?/p>
幾乎是秒回：“知道了。你也別總盯著書，記得吃午飯。對了，老書店的事，等我消息?！?/p>
她看著屏幕上的字，突然笑了。原來最好的等待，不是焦灼的期盼，而是知道他就在不遠處，帶著和你一樣的心意，慢慢向你走來。
這個春天，會有老書店的舊書，會有實驗室的項目，會有講不完的模型，還有那些藏在細節(jié)里，只屬于他們的，甜甜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