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xué)校已經(jīng)晚上11點35了,孫硯知推開宿舍門時,走廊的聲控?zé)魟倻?。她摸黑摸到開關(guān),暖黃的光瞬間漫過來,落在沾著草屑的帆布鞋上——那是傍晚在河邊蹭到的。
帆布包往桌上一放,里面的手作本硌得慌。她掏出來翻開,最后一頁的字跡還帶著點褶皺,是易承霄告白時,她緊張得攥皺的。指尖劃過那句“想和你從晨光聊到星光”,手機忽然在掌心震了震。
是孟萌發(fā)來的微信:“姐妹!建個群吧,就我們六個,叫啥名好?”
孫硯知笑了,點開微信的“新建群聊”。光標(biāo)在輸入框里閃了閃,她敲下“六顆星星”四個字。
第一個拉的是易承霄,他的頭像還是那只趴在書上的貓,此刻在列表里亮了亮,三秒后顯示“已加入群聊”。
“剛到宿舍?”他的消息先跳了出來。
“嗯,”孫硯知回,“孟萌催著建群呢。”
正說著,孟萌的消息像炮彈似的炸進來:“來啦來啦!江馳那家伙在樓下磨磨蹭蹭,說要給我買瓶冰汽水,都這時候了喝什么冰的!”
江馳緊跟著進群,頭像里的籃球還在飛:“大小姐,是你說告白成功要喝汽水慶祝的!”
沈嶼和林星幾乎同時進群。沈嶼的消息帶著相機快門的表情包:“剛把相機導(dǎo)完數(shù)據(jù),照片新鮮出爐?!绷中莿t發(fā)了個輕輕點頭的表情:“剛洗完臉,看到群消息了?!?/p>
六個人的頭像在群里排開,像串剛掛上的燈籠。
“快發(fā)照片快發(fā)照片!”孟萌的消息頂著紅色感嘆號,“我要看我和江馳的盛世美顏!”
沈嶼甩來一個相冊鏈接,配文:“按時間線排的,從搭帳篷到散場,無刪減。”
孫硯知點進去時,指尖還在抖。第一張是傍晚的河邊,易承霄蹲在地上系帳篷繩,江馳舉著氣球給他搗亂,沈嶼的鏡頭懟得近,連易承霄耳后的紅都拍得清清楚楚。
往下翻,是告白的瞬間。易承霄遞手作本的側(cè)影,她仰頭時驚惶的睫毛,江馳掏星星吊墜時被風(fēng)吹亂的劉海,孟萌捂嘴哭的側(cè)臉,沈嶼舉著相機后退的影子,林星悄悄遞紙巾的手……最后停在那張合影上。
六個人站在粉白氣球前,路燈在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她的手被易承霄攥在掌心,孟萌半個身子掛在江馳胳膊上,林星站在最邊,手里還捏著片柳葉,沈嶼半蹲在鏡頭外,只露出舉相機的胳膊,卻把所有人眼里的光都框住了。
“沈嶼你這技術(shù)絕了!”孟萌發(fā)來一串尖叫的表情,“把我拍得眼睛好大!”
江馳回:“本來就大,哭腫了都大。”
“要你管!”
林星發(fā)來條溫和的:“沈嶼拍的光特別好,把河邊的燈串拍出星星的感覺了。”
沈嶼回了個害羞的表情:“是模特們自帶光效?!?/p>
群里吵吵鬧鬧時,易承霄的消息單獨彈了出來:“看那張搭帳篷的照片了嗎?江馳把帳篷桿裝反三次,沈嶼笑到蹲在地上?!?/p>
孫硯知想起他下午說的“打了三個死結(jié)”,忍不住笑出聲,回:“原來你們笨手笨腳的樣子,都被拍下來了。”
“還有更笨的,”他回,“我當(dāng)時看著你走進樓道,手抖得按不準(zhǔn)手機密碼,江馳在車?yán)锖傲宋胰椴怕犚?。?/p>
宿舍樓下傳來摩托車引擎聲,好奇的孫硯知趴在窗臺上看,沒看到摩托,卻看到路燈下有個穿白T恤的身影正仰頭——是易承霄。他好像感應(yīng)到什么,抬頭往她的窗口望過來,手機屏幕的光在臉上亮了亮。
群里還在聊明天去哪吃飯。孟萌說要去吃火鍋,慶?!懊搯未笙病保唤Y說火鍋太嗆,提議去吃日料;林星說學(xué)校門口的砂鍋粥不錯,適合晚上吃;沈嶼發(fā)了個定位,是家?guī)г鹤拥目Х瑞^:“明天下午有露天電影,適合拍照?!?/p>
易承霄在群里回:“聽大家的,我都行。”然后單獨發(fā)了條給孫硯知:“明天想不想先去圖書館?我?guī)Я四潜灸闵洗握f想看的畫冊?!?/p>
孫硯知看著樓下那個還沒走的身影,回了個“好呀”,然后切回群聊,敲下:“就去咖啡館吧,露天電影聽起來不錯?!?/p>
孟萌立刻附議:“附議!沈嶼可以拍氛圍感大片!”
江馳發(fā)了個“收到”的表情包,林星回了個“笑臉”,沈嶼發(fā)了個“OK”的手勢。
易承霄的消息最后進來,帶著個小貓揮手的表情:“那明天見。”
宿舍的燈映在窗玻璃上,和樓下的路燈連成串。孫硯知合上手作本,看見封面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群聊的提示音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響,像六顆星星在黑夜里,輕輕碰了碰彼此的光。
洗漱完畢后,孫硯知把手機放在床頭充電時,窗外的月光正順著窗簾縫隙爬進來,在地板上織出條銀亮的帶子。她躺回床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作本封面——那是易承霄用牛皮紙包的,上面貼了片干制的銀杏葉,葉脈清晰得像他寫下的每一筆心事。
宿舍里靜悄悄的,只有空調(diào)外機偶爾發(fā)出輕微的嗡鳴,混著窗外隱約的蟲鳴,把整個夜晚襯得格外安寧。手作本上那句“從晨光聊到星光”,在月光下泛著淺淡的字跡,連帶著易承霄遞本子時微微發(fā)顫的指尖,都變得清晰起來。
迷迷糊糊間,手機屏幕亮了亮。她瞇著眼摸過來,是易承霄發(fā)來的消息,時間顯示凌晨零點零三分:“剛躺下,想起你帆布鞋上的草屑沒清理,明天記得刷一刷,曬干了才軟和。”
孫硯知的嘴角忍不住彎起來,回了個“知道啦”,順帶加了個打哈欠的表情。放下手機時,終于后知后覺地感到困意,連帶著枕頭邊那本畫冊的邊角,都變得暖融融的。
第二天早上,孫硯知是被手機震動吵醒的。她抓過手機一看,已經(jīng)快九點了,群里的消息早就刷了九十多條。最上面是孟萌發(fā)的語音,帶著點沒睡醒的鼻音:“江馳買的豆?jié){灑了半袋,現(xiàn)在正蹲在花壇邊給我擦鞋,笑得我肚子痛!”
往下翻,是江馳拍的照片:孟萌穿著白色帆布鞋,鞋尖沾著點豆?jié){漬,他半蹲在地上,手里拿著包濕紙巾,背景里的海棠花剛開了半朵,粉白的花瓣落在他發(fā)梢上。配文是:“大小姐的鞋比我的籃球還金貴。”
沈嶼發(fā)了張清晨的校園圖,朝陽把圖書館的尖頂染成了橘紅色:“剛拍完日出,去咖啡館占位置了,露天區(qū)的藤椅就四個,去晚了要搶?!绷中腔亓藗€“馬上到”的表情,后面跟著句:“帶了剛買的烤的曲奇,大家嘗嘗?!?/p>
易承霄的消息在半小時前:“我在圖書館門口,畫冊給你帶來了,要不要先過來拿?”
孫硯知猛地從床上彈起來,趿著拖鞋沖到窗邊。圖書館門口的香樟樹下,果然站著個熟悉的身影,他穿著淺灰色連帽衫,手里拎著個帆布包,正低頭看著手機,晨光透過葉隙落在他肩上,像撒了把碎金。
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換衣服,抓起帆布包往樓下跑時,才想起帆布鞋還泡在盆里——昨晚臨睡前特意刷了,此刻正滴著水,只好換了雙白色運動鞋。
跑到圖書館門口時,易承霄似乎剛掛了電話,轉(zhuǎn)身就看到她,眼睛亮了亮:“醒啦?”
“抱歉來晚了,”孫硯知喘著氣,額前的碎發(fā)被風(fēng)吹得亂翹,“睡過頭了?!?/p>
“沒事,”他從帆布包里拿出本畫冊,封面是莫奈的睡蓮,湖藍(lán)色的水面上浮著粉白的花,“你上次說想看這個系列,我托學(xué)姐從藝術(shù)系借的。”
孫硯知接過畫冊,指尖觸到他的手背,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翻開第一頁,夾著張便簽,上面是他清秀的字跡:“第三十七頁的鳶尾花,和你昨天戴的發(fā)繩顏色很像?!?/p>
她翻到三十七頁,果然看到片紫藍(lán)色的鳶尾花海,像把天空揉碎了撒在畫布上。而她昨天扎頭發(fā)的發(fā)繩,正是這種帶著點灰調(diào)的紫藍(lán),是去年生日時媽媽送的,連孟萌都沒注意過。
“你看得真仔細(xì)?!睂O硯知合上冊子,耳尖有點發(fā)燙。
“因為是你戴的。”易承霄說得自然,目光落在她的運動鞋上,“帆布鞋沒穿?”
“還沒干,”她踢了踢鞋尖,“等曬干了再穿?!?/p>
“拿回家我?guī)湍銜癜?,”他突然說,“七樓的陽臺朝陽,中午就能曬干?!?/p>
孫硯知想起他7樓的陽臺,想起那些他說“換了暖光燈”的夜晚,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不用麻煩了,我掛在宿舍窗邊就行?!?/p>
“不麻煩,”他堅持道,眼里帶著點期待,“反正順路,等下從圖書館回去就拿。”
正說著,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林星發(fā)來的消息:“我到咖啡館了,沈嶼占了最里面的藤椅,快來!”
“走吧,”孫硯知把畫冊放進帆布包,“孟萌他們該等急了。”
兩人往咖啡館走時,晨光正好穿過林蔭道,把路面照得亮堂堂的。偶爾有騎著自行車的學(xué)生從身邊經(jīng)過,車鈴叮鈴鈴地響,混著遠(yuǎn)處籃球場的拍球聲,像支輕快的晨曲。
易承霄的腳步放得很慢,和她并排走著,手臂偶爾會輕輕碰到一起。孫硯知側(cè)頭看他時,發(fā)現(xiàn)他手里的帆布包上沾著點草屑,和她昨天帆布鞋上的一模一樣,大概是傍晚在河邊蹭到的,卻沒清理——原來他也和她一樣,偷偷留著點關(guān)于那個傍晚的痕跡。
“昨晚的照片,”他忽然開口,聲音被風(fēng)吹得很輕,“沈嶼把告白那張單獨發(fā)我了,想存你的那份,行嗎?”
“嗯。”孫硯知點頭,想起照片里自己驚惶的睫毛,突然有點不好意思,“拍得有點傻。”
“不傻,”他轉(zhuǎn)頭看她,眼里的光比晨光還亮,“特別好看。”
咖啡館離圖書館不遠(yuǎn),拐過兩個路口就到了。白色的柵欄上爬滿了粉色薔薇,還沒到花期,枝椏上卻掛著串小燈籠,暖黃的光透過鏤空的花紋,在地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
“在這兒!”孟萌坐在露天區(qū)的藤椅上,揮著手臂朝他們喊,江馳正給她遞吸管,動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
沈嶼坐在旁邊的竹編沙發(fā)上,手里拿著臺拍立得,見他們進來,抬手拍了一張:“剛好趕上晨光,這張不用修就能當(dāng)壁紙?!?/p>
林星從竹籃里拿出個玻璃罐,里面裝著淺棕色的曲奇,邊緣烤得微焦:“嘗嘗?加了蔓越莓,不太甜?!?/p>
孫硯知在易承霄身邊坐下,藤椅輕輕晃了晃。他把帆布包放在腳邊,從里面拿出個保溫杯,倒了杯溫水遞給她:“早上沒喝豆?jié){,先墊墊?!?/p>
露天區(qū)的遮陽傘還沒撐開,陽光透過薔薇藤的縫隙照下來,在他發(fā)梢上跳著碎光。孫硯知喝著溫水,聽孟萌講江馳怎么笨手笨腳地給她擦鞋,看沈嶼翻著相機里的照片,林星在旁邊幫著整理曲奇罐,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有朋友在旁,有喜歡的人在側(cè),連風(fēng)里都帶著甜絲絲的味道。
“快看這張!”沈嶼突然舉起相機,屏幕上是河邊的煙花,紅的綠的黃的,在夜空炸開,而鏡頭角落,易承霄正低頭看著孫硯知,眼里的光比煙花還亮?!爱?dāng)時光顧著拍煙花,回來才發(fā)現(xiàn)這個角落,絕了?!?/p>
孟萌湊過去看,發(fā)出“嘖嘖”的聲音:“承霄哥你這眼神,藏都藏不住!比江馳把星星吊墜掛反了還明顯!”
江馳立刻反駁:“那是你脖子太細(xì),掛不??!”
林星笑著把曲奇遞給沈嶼:“別鬧了,嘗嘗這個,我特意少放了糖。”
孫硯知的目光落在相機屏幕上,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原來在她仰頭看煙花的時候,有人正低頭看著她,把漫天璀璨都變成了眼里的背景板。
易承霄在她耳邊輕聲說:“等夏天薔薇開了,我們再來,沈嶼說那時候拍出來像油畫。”
“好啊。”她轉(zhuǎn)頭,撞進他含笑的眼睛里,陽光落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像鋪了層暖融融的金紗。
中午又去吃了日料,江馳特意點了壽喜燒,說要“補昨天沒吃到的熱乎菜”。鍋里的湯汁咕嘟咕嘟地冒著泡,肥牛卷在里面翻了個身,染上甜甜的醬汁,孟萌舉著筷子搶最后一塊,江馳故意逗她,把肉夾到她嘴邊又縮回來,被她拍了下手背才老實。
沈嶼舉著相機拍個不停,從生魚片拼盤到剛端上來的抹茶蛋糕,連林星用筷子夾起的海膽壽司都沒放過。“回去做個相冊,”他說,“等畢業(yè)的時候翻出來看,肯定很有意思?!?/p>
易承霄給孫硯知夾了塊玉子燒,邊緣煎得金黃,中間的蛋液嫩得能流出汁:“小心燙。”
“你也吃?!彼肜锓帕藗€天婦羅蝦,外殼脆得像剛炸好的,“這個蘸點蘿卜泥好吃。”
兩人的筷子偶爾碰到一起,像有細(xì)小的電流竄過,卻誰都沒躲開。孫硯知看著他低頭吃面的樣子,突然想起昨晚他說“手抖得按不準(zhǔn)手機密碼”,原來喜歡一個人時,連指尖都會變得不自在。
吃完飯往外走時,路過家文具店。孟萌拉著江馳沖進去,說要“買情侶筆記本,寫戀愛日記”,林星跟著進去看膠帶,沈嶼舉著相機在門口拍櫥窗里的櫻花掛件。
易承霄停在玻璃柜前,指著里面的手賬本:“要不要買本新的?你那本快寫滿了。”
孫硯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淡綠色的封面上畫著片荷葉,和她現(xiàn)在用的手作本很像?!安挥美?,”她笑著搖頭,“等這本寫完,你再給我寫新的。”
他的耳尖在陽光下泛著點紅,輕輕“嗯”了一聲,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雀躍。
傍晚的風(fēng)開始變涼,五個人往學(xué)校走時,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孟萌的書包上掛著江馳給她買的星星掛件,一晃一晃的,林星手里拎著沈嶼送的拍立得相冊,封面是剛洗出來的河邊合影,孫硯知的帆布包里裝著易承霄借她的畫冊,第三十七頁的鳶尾花被風(fēng)掀起個角。
走到圖書館門口時,孟萌突然說:“哎,你們看!”大家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天空正掠過一群鴿子,灰白的翅膀在夕陽下閃著光,往操場的方向飛去。
“像不像我們六個?”林星輕聲說,“湊在一起,就很熱鬧。”
沈嶼舉起相機,把這一幕定格下來:“以后每年都來拍張合照,看鴿子會不會記得我們?!?/p>
易承霄轉(zhuǎn)頭看孫硯知,眼里的光比夕陽還暖:“明年的今天,我們還來咖啡館,看露天電影,吃林星做的曲奇。”
“還要看你給我寫的新畫冊。”她補充道,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
“好?!彼χc頭,夕陽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幅被時光溫柔收藏的畫。
回到宿舍時,孫硯知把畫冊放在書桌上,第三十七頁的鳶尾花正對著窗外。她翻開手作本,最后一頁的褶皺已經(jīng)被撫平了,那句“想和你從晨光聊到星光”旁邊,不知何時多了行小字,是她剛才在日料店偷偷寫的:“我也是?!?/p>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易承霄發(fā)來的照片:7樓的陽臺上,她的帆布鞋正曬在藤椅上,鞋尖朝著5樓的方向,陽光把鞋面上的草屑痕跡曬成了淺淡的印子。配文是:“下午就能干,晚上給你送下去?!?/p>
她拿起手機,回了個“謝謝”,順帶加了個星星的表情。
放下手機時,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遠(yuǎn)處的路燈次第亮起,像串剛點燃的燈籠。孫硯知看著書桌上的畫冊,突然覺得,所謂的星光,從來都不止是夜空的璀璨,更是身邊有了那個想一起從晨光走到暮色的人,連平凡的日子,都變得亮晶晶的。
晚風(fēng)從窗外吹進來,掀起畫冊的頁腳,第三十七頁的鳶尾花在風(fēng)里輕輕晃,像在說:這個春天,還有很多個春天,我們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