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傳送的眩暈感如同被卷入狂暴的深海漩渦,意識在光怪陸離的碎片中沉浮、撕扯。當最后一絲扭曲的光影褪去,沉重的墜落感伴隨著刺骨的冰冷席卷全身。
噗通!
冰冷的泥水濺起,混雜著腐爛水草和淤泥的腥臭瞬間灌入口鼻。
莫厲峰猛地嗆咳起來,冰冷的泥水刺激著喉嚨,讓他瞬間從空間傳送的余韻中清醒。他掙扎著從齊膝深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沼澤泥潭中站起,銳利的鷹目在昏暗的光線下迅速掃視四周。
殘月被厚重的鉛灰色云層遮蔽,只透下慘淡的微光。這是一片位于流風城西南方向、遠離主要道路的廢棄蘆葦沼澤。腐朽的蘆葦桿如同鬼影般矗立在渾濁的水面上,四周彌漫著濃重的瘴氣和死寂。不遠處,蘇影的身體半陷在泥沼中,灰色的斗篷被泥水浸透,兜帽滑落,露出蒼白如紙的絕美臉龐,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到了極點,唇角殘留著一抹刺目的銀紅色血跡(空間秘術反噬的精血)。而楚硯,則如同破麻袋般被拋在稍遠處一塊稍微干燥些的爛泥地上,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莫厲峰眼神一凝,顧不上自身的狼狽,幾步跨到蘇影身邊,探手搭在她纖細的手腕上。脈搏微弱如游絲,體內玄力(或者說空間源能)紊亂枯竭,顯然強行催動遠超自身負荷的空間秘術,遭到了嚴重的反噬。他迅速從貼身內袋中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龍眼大小、散發(fā)著溫潤白光的丹藥,小心地撬開蘇影的牙關,將丹藥送入她口中,并用自身精純的玄力助其化開藥力。丹藥入口即化,蘇影蒼白的臉上總算恢復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血色,呼吸也稍微平穩(wěn)了些,但依舊昏迷不醒。
做完這一切,莫厲峰才將目光投向楚硯。
那個少年靜靜地躺在泥濘中,渾身裹滿了黑黃色的泥漿,胸口的繃帶早已不知去向,露出三道猙獰可怖、幾乎貫穿胸腹的巨大傷口。但此刻,那傷口的狀態(tài)卻詭異得令人心悸!
傷口深處,不再是血肉模糊的慘狀,而是被一層如同凝固的、閃爍著灰銀色金屬光澤的奇異物質所覆蓋!這物質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邊緣延伸出無數細微的、如同樹根般的灰銀色脈絡,深深扎入周圍完好的血肉之中!更令人驚駭的是,在這層灰銀色“骨痂”的正中心,一個極其復雜、約莫嬰兒拳頭大小的烙印正散發(fā)著微弱卻恒定的光芒!
烙印的形態(tài)難以用言語精確描述。它像是由無數碎裂的星辰塵埃強行凝聚而成,又像是某種古老玄奧的符文在崩潰邊緣被強行凍結!整體呈現(xiàn)出一種扭曲的、不斷在細微湮滅與重組的動態(tài)平衡狀態(tài)!核心是深邃冰冷的灰燼死氣,如同宇宙黑洞般吞噬著光線,而邊緣則纏繞著無數細碎、燃燒著、如同星屑般的純凈銀輝!兩種截然相反、本該互相湮滅的力量,此刻卻以一種極其不穩(wěn)定、卻又異常頑強的姿態(tài),被強行禁錮、融合在這小小的烙印之中!
這正是礦洞深處那場恐怖沖突的殘留——“星蝕暗痕”的實體烙??!
莫厲峰緩緩蹲下身,沒有立刻觸碰楚硯,只是用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烙印。他的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混雜著震驚、忌憚、殺意、探究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敬畏?
就在剛才礦洞之中,那道灰銀色的脈沖波紋擴散開來的瞬間,莫厲峰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絕非凝淵境、甚至化域境所能理解的力量層次!它帶著一種凌駕于規(guī)則之上的、純粹的“抹除”意志!仿佛世間萬物在其面前都只是畫布上的顏料,可以被隨意擦去!若非蘇影反應夠快,拼著本源受損強行發(fā)動“虛閃”,他們三人恐怕早已和那些骨妖一樣,被無聲無息地抹去存在!
這個廢脈少年…不!這具看似殘破的軀殼里,到底隱藏著怎樣恐怖的東西?!那灰燼死氣…那星蝕之力…究竟是什么?!
殺了他!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莫厲峰心底瘋狂叫囂!這種不可控的、足以打敗認知的力量,一旦失控,將是整個流風城、乃至更大范圍的災難!趁他現(xiàn)在昏迷虛弱,徹底抹除這個隱患!為了凈痕軍的信念,為了界域的安危!
莫厲峰的手緩緩抬起,指尖淡金色的玄力高度凝聚,壓縮成一點足以洞穿精鋼的銳利鋒芒!對準了楚硯的眉心!只需輕輕一點!
然而,就在指尖即將落下的剎那!
嗡——!
楚硯胸口那個灰銀色的烙印,仿佛感應到了致命的威脅,驟然亮起!一股冰冷、死寂、帶著絕對終結意味的微弱波動擴散開來!雖然遠不如礦洞中爆發(fā)的那般恐怖,卻讓莫厲峰指尖凝聚的玄力瞬間變得滯澀、不穩(wěn)!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與此同時!
昏迷中的楚硯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口中無意識地發(fā)出一聲痛苦的低吟!那烙印的光芒也隨之劇烈閃爍了一下,邊緣的星屑銀輝似乎有崩潰消散的趨勢!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虛弱與瀕死氣息彌漫開來!
莫厲峰的動作僵住了。
殺意與理智在腦海中激烈交鋒。
殺了他?現(xiàn)在確實是最好的機會。但…殺了他,那烙印中蘊含的秘密呢?那礦洞深處被封印的“災厄之源”碎片呢?那詭異的灰燼之力與星蝕脈沖的來源呢?還有…蘇影拼死也要護住他的原因呢?
更重要的是…莫厲峰的目光掃過楚硯胸口那扭曲的烙印。這烙印的存在本身,似乎已經成為了某種…鑰匙?或者說…坐標?與礦洞深處那東西的聯(lián)系?
“廢物利用…”莫厲峰低聲重復著自己之前對楚硯說過的話,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自嘲的弧度。現(xiàn)在看來,這“廢物”的價值,恐怕遠超他的想象。一個能承載如此恐怖力量(哪怕只是碎片)的容器,一個能引發(fā)礦洞異變、甚至可能揭開“凈痕守序印”秘密的鑰匙…其價值,甚至可能超過他莫厲峰這條命!
風險與機遇并存。
巨大的風險,伴隨著難以估量的潛在價值。
莫厲峰緩緩收回了手指。指尖凝聚的銳利金芒悄然散去。他深深看了一眼昏迷中依舊痛苦蹙眉的楚硯,又看了看旁邊氣息微弱但總算穩(wěn)定下來的蘇影。
“小子,你的命,暫時寄存在我這里?!蹦獏柗宓穆曇舻统辽硢。瑤е环N不容置疑的決斷,“希望你的價值,對得起這份風險。”
他不再猶豫,迅速行動起來。先是將蘇影小心地從泥沼中抱出,安置在一塊相對干燥的高地上。然后走到楚硯身邊,目光掃過他胸口那詭異的烙印時,眉頭緊鎖。這烙印散發(fā)的氣息太過特殊,根本無法用普通手段遮掩。他略一沉吟,從懷中取出一塊巴掌大小、通體漆黑、觸手冰涼的金屬薄片。這是凈痕軍特制的“匿息玄鐵”,能有效隔絕大部分能量波動和精神探查。
他小心翼翼地將玄鐵片覆蓋在楚硯胸口的烙印之上。玄鐵片剛一接觸烙印,便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表面迅速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灰白色霜晶!顯然那烙印的冰冷死氣極具侵蝕性!莫厲峰眼神一凜,指尖逼出數滴蘊含精純玄力的精血,迅速在玄鐵片表面勾勒出幾個簡單的加固符文。精血符文融入玄鐵,暫時壓制住了那詭異的侵蝕,將烙印的氣息波動勉強遮掩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莫厲峰才將楚硯也扛起,與蘇影一同安置在干燥處。他盤膝坐在兩人中間,一邊警惕地守護,一邊運轉玄力恢復自身消耗,同時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
礦洞的異變必然已經驚動了某些存在。凈世盟會高層?潛伏的蝕脈者?還是…更古老的東西?流風城不能再待了。必須立刻離開!帶著這兩個麻煩的“鑰匙”!
目標…哪里最安全?哪里又能利用他們的價值?
一個地方的名字瞬間浮現(xiàn)在莫厲峰腦?!菢袑W院!
作為東域乃至整個星樞界域都赫赫有名的頂級學府,星樞學院不僅底蘊深厚,強者如云,更重要的是,它內部派系林立,關系錯綜復雜,本身就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和情報來源!而且,學院內部有最頂級的凈化與研究設施!或許…能解開楚硯身上那詭異烙印的部分秘密?甚至…能利用學院的力量,去探索礦洞深處的秘密?
風險同樣巨大。一旦楚硯身上的秘密暴露,或者蘇影的身份被識破(星隱族在星樞界域是禁忌),后果不堪設想。
但眼下,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就在莫厲峰做出決斷的同時。
遙遠的流風城,城主府深處,一間被重重陣法守護的密室中。
一個穿著繡有復雜星圖與凈化符文白袍的老者(流風城凈化者協(xié)會分會長)猛地睜開了眼睛!他面前懸浮的一顆拳頭大小、通體晶瑩剔透的水晶球中,原本平靜流淌的銀色光流驟然劇烈波動起來,中心區(qū)域更是浮現(xiàn)出一片極其黯淡、卻帶著令人心悸的灰銀色扭曲光斑!
“這…這是?!”老者渾濁的老眼中爆射出駭然精光!“星樞源核的次級感應水晶…竟然捕捉到了如此詭異、如此…高位格的湮滅殘留?!方向…西南廢棄沼澤?!能量性質…從未記錄!帶有…終結與空間雙重特性?!快!立刻上報凈世盟會總部!流風城轄區(qū)出現(xiàn)未知高危污染源殘留!等級…疑似‘墟’級!”
而在流風城陰暗的下水道深處,某個由巨大廢棄排水管道改造的巢穴中。
一個渾身覆蓋著蠕動黑色角質、僅剩半張人類面孔的蝕脈者統(tǒng)領(正是礦洞中那個存在的一縷分念),正對著一個由無數蠕蟲般黑色能量構成的扭曲祭壇發(fā)出嘶啞的精神波動:
“…礦洞…守護意志再現(xiàn)…星隱族余孽…還有…星蝕…是星蝕的力量!那個存在…遺留的力量碎片…出現(xiàn)了!坐標…已標記…請求…‘母巢’…降臨…收割…”
更深的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充滿貪婪與毀滅欲望的眼睛,同時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