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洞府頂?shù)慕乒饽簧希l(fā)出一陣陣沉悶的“噼啪”聲響,如同無數(shù)碎石子傾倒在鉛灰色的穹頂。透過扭曲的水紋屏障向外望去,整個靈溪谷都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濃重水霧之中,遠(yuǎn)近的山峰化為模糊猙獰的巨獸剪影。洞府內(nèi),幾塊早已暗淡下去的螢石在石壁上勉強勾勒出石桌、蒲團的輪廓,石質(zhì)的冰冷濕意透過衣料直往骨頭里鉆。
凌辰盤膝坐在那張硬邦邦的蒲團上,指尖深深嵌進大腿,試圖用這點微末的疼痛壓下胸膛里翻滾的窒息感。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丹田深處傳來持續(xù)、遲鈍的絞痛,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那方寸之地緩慢地、執(zhí)拗地干涸、碎裂。
他的“星胎”——那顆本該璀璨奪目、牽引天地靈氣的本源星辰,此刻像是一塊將熄的炭,只在他內(nèi)視的視野里透出一點黯淡的灰紅。周遭的空間里,稀薄到幾乎無法感知的稀薄靈氣氤氳彌漫,如游絲般緩緩浮動,卻頑固地繞過他的軀殼。無論他如何運轉(zhuǎn)宗門傳授的《凝星納元訣》,都如同竹籃打水,那些珍貴的靈氣精粹一絲一毫也鉆不進這破損的容器。
“凌辰!”
炸雷般的聲音猛地刺破雨幕與洞府的禁制,轟然砸在凌辰耳中,震得他太陽穴一陣突跳。洞口沉重的石門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被推開一條縫,一個身材高壯的青年擠了進來,帶進一股混合著雨水腥氣和塵土的味道。
來人正是陳烈。雨水打濕了他外門執(zhí)事弟子的青色云紋袍袖,緊貼在他賁張的肌肉上,幾綹濕漉漉的黑發(fā)貼在寬闊的額角。他目光如刀子般刮過洞府里簡陋的陳設(shè),最后落在凌辰蒼白失血、更顯瘦削的臉上,那神情活像在看一堆礙眼的垃圾。
“明日卯時三刻,后山口集合?!标惲衣曇粲掷溆钟?,每個字都像淬了冰,“風(fēng)雷澗秘境開啟,執(zhí)事堂定了你跟著趙崇師兄的隊伍。莫要遲了?!?/p>
最后幾個字,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厭惡與驅(qū)逐之意。
“風(fēng)雷澗?”凌辰喉嚨發(fā)干,聲音嘶啞得厲害,“陳師兄…我……”
他如今這殘破的“星胎”,連運轉(zhuǎn)些微靈力御物護身都困難,去那種煞雷橫生、毒瘴彌漫的兇險之地,和送死有什么區(qū)別?執(zhí)事堂定下他的名字?他一個早就被遺忘在角落里的“廢材”,何時竟能讓高高在上的執(zhí)事堂“想起”來了?
“你什么你?”陳烈往前踏了一步,居高臨下,陰影幾乎將凌辰完全籠罩。他身上還未散盡的雨水的寒氣和自身修煉《地火訣》特有的硫磺般燥熱的氣息混雜著撲面而來?!皥?zhí)事堂的法令是放屁嗎?叫你去就得去!真當(dāng)自己是棵蔥了?”他嘴角扯出一絲刻薄的譏笑,“還是說,三年了,你那破玩意兒還沒修復(fù)星胎?嘖嘖,看來當(dāng)年所謂‘天才’的名頭,也是不知從哪偷蒙拐騙來的吧?”
鋒銳如針的羞辱直刺心窩。凌辰的指甲掐得更深,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下頜緊繃的肌肉微微顫抖。憤怒、憋屈、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茫然交織在胸腔里,撞得他眼前一陣陣發(fā)黑。這三年的屈辱,像無數(shù)細(xì)密的針,日夜不停地扎著他的心。為什么是他?為什么偏偏是他?
一股無法控制的邪火猛地竄起,灼燒著理智。凌辰猛地抬起眼,那雙因為過度消耗神念而布滿疲憊血絲的眸子,猝然對上了陳烈那張滿是鄙夷與不耐煩的臉孔。
就在兩人視線相接的剎那——
嗡!
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噪音”突兀地在凌辰腦海里炸開!那并非真實的聲音,更像是一種劇烈而尖銳的感知扭曲,瞬間撕裂了他習(xí)慣的內(nèi)視視野。
眼前的一切……崩塌了。
石洞冰冷的墻壁、陳烈那張令人憎惡的面孔、甚至洞頂扭曲晃動的雨水光影……這些現(xiàn)實的存在驟然模糊、扭曲,如同潑進清水的濃墨般暈染開來,然后在下一瞬被徹底吞噬、抹去!
視野之中,只剩下純粹的黑。
絕對的寂靜與黑暗,仿佛置身于宇宙最幽邃的角落。死寂無聲,時間亦失去了意義。
直到……一點光。
不,那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溫暖的光亮。
它突兀地降臨在這片純黑的背景板上,冰冷、死白、銳利得如同外科大夫操持的無影燈!
慘白的冷光自上而下,聚焦于視野的絕對中心——那里懸停著一顆熾烈燃燒的“星辰”。
它碩大無比,散發(fā)著恐怖的溫度與能量波動,核心呈現(xiàn)出一種熔金般的刺目灼白,向外輻射的光芒呈現(xiàn)出層層疊疊的橙紅烈焰波紋,邊緣甚至透出詭異的妖異紫芒。難以計數(shù)的、由純粹的光熱構(gòu)成的日冕物質(zhì)如同掙扎咆哮的火龍,圍繞其外瘋狂扭動飛舞。它像一個憤怒的、被囚禁在這黑暗舞臺中央的小型太陽!
一股龐大的、飽含毀滅氣息的無形力量場如同實質(zhì)的海嘯,無聲地以那顆“太陽”為核心兇猛地擴散開來,碾過整個視野空間!這股純粹能量構(gòu)成的重壓,即使只是視覺上的“感受”,也讓凌辰瞬間靈魂戰(zhàn)栗,幾乎以為自己會被這股威壓碾得粉身碎骨,神魂俱滅!
——這便是陳烈丹田內(nèi)的本命火曜星辰!外門精英弟子凝練至結(jié)丹后期的磅礴修為顯化!
“這……這是……陳烈的‘星胎’?”
劇烈的痛楚撕裂著凌辰的腦海,如同兩根燒紅的鋼釬狠狠插進太陽穴,又用力攪動著他的腦髓!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眼前詭異無比的視覺信息如決堤洪流般瘋狂沖擊著他的意識:純粹的黑暗手術(shù)室背景,死寂無聲;那高懸如同無影燈般的慘白光柱冰冷得毫無生命氣息;被死死“釘”在視野中央,暴烈灼燒、掙扎咆哮的龐大星辰……
這一切都散發(fā)出一種強烈的、絕不屬于此界常理的“技術(shù)性”與“非自然”感!是幻象?是心魔?還是……
那撕裂般的劇痛短暫地讓凌辰意識模糊。他本能地抵抗著這股強行侵入的怪異感知,試圖閉上被強光刺激得干澀發(fā)痛的眼睛。然而,眼皮的閉合并未帶來黑暗的回歸。那手術(shù)室般的視野依舊固執(zhí)地烙印在他的“眼”前!
就在他因抗拒而神念震蕩、精神極度恍惚的瞬間——
嗤!
一道細(xì)微、卻又清晰無比的裂帛聲,異常詭異地穿透了充斥于腦海的純粹黑暗與死寂!
凌辰的視野,或者說那強制灌輸給他的視覺中心,驟然“分裂”開來!
并非空間上的分割,更像是一層覆蓋著人知的虛擬蒙皮被某種銳利至極的力量精準(zhǔn)地割開。一把造型極端怪異、閃爍著幽藍(lán)寒芒、通體由能量凝結(jié)而成的無形“解剖刃”,正沿著那咆哮的赤焰星辰表面一道特定的、隱晦的“紋路”,如庖丁解牛般優(yōu)雅而精準(zhǔn)地切入!刀刃所過之處,并非血肉星砂的切割感,而是一種對能量物質(zhì)“存在邊界”本身的分離!
那把“刃”仿佛凝聚了某種凌駕于本世界之上的“規(guī)則”之力,在它面前,結(jié)丹境強者顯化的威能如同精心布置的沙堡般不堪一摧。
“解剖刃”行進的軌跡之上,那咆哮掙扎的星辰形態(tài)瞬間被某種更為純粹的力量強制“凝固”。如同按下了定格鍵,洶涌噴發(fā)的日冕、扭動的光焰,都維持著前一秒的動態(tài),僵死在那里,構(gòu)成一幅怪誕絕倫的凝固暴烈畫卷!
無聲的藍(lán)光微微一閃,“解剖刃”完成了它冷漠而精準(zhǔn)的一劃,切入那火焰星辰最核心的區(qū)域,隨即輕輕一挑,如同翻開一塊無形的幕布。
滋——!
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如同滾燙烙鐵強行印入腐爛金屬內(nèi)部般的粘稠異響,一種物質(zhì)從被剖開的“傷口”中緩緩滲出,流淌出來。
不是想象中純粹由光與熱構(gòu)成的精華,更不是修煉《地火訣》應(yīng)有的赤紅金黃的靈液寶髓。
那是一股粘稠、冰冷、仿佛沉淀了千萬年污濁的……黑!
它如同粘稠的瀝青,又如同死去巨獸腐爛的膿血,散發(fā)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銹味混雜著一種難以名狀的、類似陳年機油冷卻后的腥氣!這股黑暗污穢的物質(zhì)緩慢地從星辰那被剖開的內(nèi)部“創(chuàng)面”中涌出,沿著某種無形的斜面流淌下來,在下方那片絕對的黑暗中,蜿蜒拉伸出令人心顫的漆黑軌跡,迅速冷卻、凝固……
——這正是方才陳烈身上那股怪味的源頭,此刻在微觀層面被殘酷地放大并證實!
視覺沖擊混合著那沖腦的腥腐鐵銹氣息,讓凌辰胸口一陣翻江倒海,胃部劇烈抽搐!這不是靈氣!絕不是!任何一本宗門典籍里描述的本命星辰,其核心都該是至純至凈的先天一點元陽靈根!
那星辰……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
極度的震撼與強烈的惡心感如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凌辰的咽喉,窒息感前所未有的強烈。陳烈那張因劇痛而猝然扭曲的面孔、那沉重如破布袋般轟然砸落在地濺起濕土的聲音——這發(fā)生在咫尺的變故,此刻在凌辰這被強行拖入的“非自然”視角中,只成了遙遠(yuǎn)背景板上的渺小點綴。
他的全部精神,都如同飛蛾撲火般被那道被“解剖刃”剖開的、深不見底的星辰“裂口”所攫取!那口子里流出的黑色污穢,就是答案的門戶!必須深入!
解剖!
大腦深處那個冰冷的、如同程序核心般的指令再次轟鳴!無視生理的本能恐懼,凌辰僅存的、被異化神念催動的意識,死死“握住”了視野中那把無形的、幽藍(lán)的“解剖刃”。
視野再次被蠻橫地拖拽、拉近!那被剖開的熾熱星辰結(jié)構(gòu),在視野里以一種冷酷的方式被極限放大,邊緣結(jié)構(gòu)因過分的解析而呈現(xiàn)出模糊扭曲的噪點。
幽藍(lán)色的“解剖刃”,化作一片更龐大的、帶著細(xì)微鋸齒邊緣的“光鋸”,朝著星辰內(nèi)部那流淌著黑色污穢的縫隙,殘忍地鋸了下去!
沒有星辰破碎的爆響,沒有靈力潰散的狂瀾。有的只是一種更加怪誕、更加刺耳的——
嘎吱…吱呀…
金屬被巨力強行扭曲摩擦的干澀噪音!在死寂的黑色背景里,這聲音如同鐵銹摩擦著靈魂的骨骼!異常清晰,異常折磨!
伴隨著這種令人牙根發(fā)酸的噪音,那龐大的、由光與熱構(gòu)成的外層星辰形態(tài),如同紙糊的面具,被幽藍(lán)的能量鋸齒輕易地扯開、撕碎,無數(shù)僵死凝固的光熱碎片無聲迸射,迅速在周圍的黑暗中消隱于無形。
假象褪去。
露出內(nèi)部冰冷、僵硬、死氣沉沉的……結(jié)構(gòu)!
凌辰的思維在這一瞬仿佛被絕對零度凍結(jié)。幽藍(lán)“光鋸”的冰冷光芒下,映入他“眼”中的景象,足以將任何篤信“人體有大藥、丹田藏金丹、凝星是根本”的修仙者的世界觀徹底碾碎、揚灰!
一顆顆……巨大的、造型繁復(fù)到令人窒息的巨大青銅齒輪!
它們彼此緊密而錯綜復(fù)雜地咬合在一起,一層疊著一層,構(gòu)成了類似鐘表核心機芯般復(fù)雜得無以復(fù)加卻又冰冷精確的整體結(jié)構(gòu)!最小的齒輪亦有磨盤般巨碩,最大的、深藏于核心區(qū)域的主體嵌齒輪,龐大如碾盤!所有的金屬表面都浸透著濃重的墨綠色銹跡,如同腐朽了千萬年。
更刺眼的是,在這些強行嚙合、層層嵌套的龐大齒輪之間,在那些被蠻力擠壓、相互咬噬著的金屬齒痕里,緩緩滲透、滴淌出一種粘稠、暗呈近乎墨綠、帶著濃郁腥甜機油味的油狀污穢!它們堆積在齒輪縫隙的最低處,在幽藍(lán)光鋸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粘膩、死亡的光澤。
青銅的墨綠銹痕與暗沉的油污交雜,銹蝕在緩慢而不可逆地蔓延,浸透、腐蝕著每一個零件。死寂。絕對的死寂。
沒有運轉(zhuǎn)時該有的、哪怕最微弱的靈力流動產(chǎn)生的嗡鳴或震動。
沒有溫度帶來的灼熱光焰。只有一種古老機械腐朽沉淪的冰冷與……蒼涼!
凌辰大腦深處那源自穿越者的、與修仙理念格格不入的碎片化知識庫,此刻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徹底激活、攪動、翻騰!
這……這哪里是什么修仙者性命交修的本命星辰?
這分明是一座被強行植入生物體內(nèi)、早已停止了運轉(zhuǎn)、正在被自身銹蝕與污油緩慢淹沒、等待著徹底報廢的……巨大齒輪工廠的微縮核心!
一個冰冷、技術(shù)性的詞匯,帶著無法磨滅的“科學(xué)”印記,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他的意識表層——齒輪箱!一個純粹的、用來傳遞力量的機械結(jié)構(gòu)!
丹田是容器?
不!是“植入”平臺!是安裝地點!
修仙?飛升?星辰為基?大道長生?
荒謬!一切荒謬至極!某種更冰冷、更宏大的恐怖現(xiàn)實,通過眼前這一具體而微的腐朽齒輪工廠,顯露出冰山一角的真容!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處的寒流,比洞府外的夜雨冷上千萬倍,瞬間席卷了凌辰的四肢百骸??謶?,不再是面對死亡的顫抖,而是認(rèn)知被徹底打敗、立足之地徹底崩塌帶來的虛脫和靈魂出竅般的茫然。
他的目光,或者說那詭異強加于他的“解剖視野”,本能地試圖抽離這具崩潰中的機械殘骸。是逃離,還是更絕望地尋找真相?
就在他的神念(如果這種被扭曲的東西還能稱之為神念)試圖從這恐怖微觀景象中退出的瞬間——
嗤啦!
一聲更銳利、更浩大、仿佛能撕裂蒼穹的無形之聲,猛地在他的感知層面炸開!
那把冷酷執(zhí)掌了他視野的幽藍(lán)“解剖刃”,驟然失控!它仿佛被某種力量所牽引、或者說被某種更深沉的“真相”所誘惑,不再由凌辰那點微末意識左右,化作一道掙脫了所有束縛的、純粹的毀滅性藍(lán)光,猛地掙脫了眼前已經(jīng)崩解大半的星辰(機械)結(jié)構(gòu)!
它無視了空間與障礙的概念,帶著一種斬開混沌的決絕氣勢,悍然向外!向前!向著感知中更龐大、更核心、更接近這個世界“源頭”的某個方向,狂飆突進!
視野在藍(lán)光的裹挾下,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拖拽著,如流光般穿過了洞府的石壁!穿過了重重雨幕!穿過了宗門數(shù)座陣法森嚴(yán)的山峰!
它以一種近乎空間跳躍的方式,瞬間抵達(dá)了宗門地圖上明確標(biāo)識為絕對禁地的——后山!絕地!
視線以俯瞰的姿態(tài)急墜而下!
大地在眼前飛速放大,植被、巖石、禁止殘留的光暈化作模糊的色塊和線條向后飛退,如同高速攝影中被時間拉長的殘影。
然后,視野猛地——頓??!
那片被宗門無數(shù)傳說籠罩、視為天道之罰降臨之所、立著無數(shù)警告石碑、彌漫著終年不散的毀滅性殘余煞氣與異??臻g亂流的巨大隕石坑,毫無遮蔽地暴露在俯視之下。
坑底極深處。
“解剖刃”的光芒如同最精準(zhǔn)的無影探燈,死寂無聲地投射下去,照穿了層層疊疊的塵埃、巖屑、被燒融后又凝固的琉璃狀地層……最終,撕裂開數(shù)萬載歲月沉積的封塵,將某個龐大、古老、靜臥在絕對黑暗深淵中的輪廓,強行曝光在凌辰的“眼”前!
那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通體由一種非金非石的暗沉物質(zhì)構(gòu)成,冰冷、堅硬,屬于星辰艦船的奇異流線弧度在銹蝕與坑洼中依然殘存。龐大的主體大部分已因年代過于久遠(yuǎn)而與巖層化為一體,但仍有大片結(jié)構(gòu)裸露出來,覆蓋著無數(shù)垂掛下來如同藤蔓般的粗大、墨綠色銹蝕結(jié)痂。
艦身橫亙?nèi)缦U伏的死寂山脈,一種歷經(jīng)漫長宇宙歲月的冰冷蒼涼,透過銹蝕層層疊疊的表面,無聲地彌漫開來。
就在這艘龐大“星舟”殘骸最為醒目、相對完整的主體裝甲部位,三道極其巨大、仿佛以某種超乎想象的暴力手段直接“刻印”在金屬深處的印痕,穿透了厚重的銹層,清晰地映入凌辰的意識——
那不是本界已知的任何符文或古篆!
那字形,剛硬、冷峻、筆直如刀劍劈鑿,帶著某種絕對精密、毫不妥協(xié)的機械美學(xué)氣息。橫、豎、折、鉤,每一筆都如同冰冷的指令,充滿了異域的高效與冰冷,以及一種……非自然的壓迫感!
第一行字,如同一道無情的最終判決:
修仙程序模塊——第柒拾玖實驗基地
文字下方,另有一行相對較小的刻痕,閃爍著極其黯淡的赤紅色光暈,仿佛即將耗盡能量的瀕危指示燈:
警告:本模塊設(shè)計壽命僅剩:10%
而最后一組冰冷的符號,鐫刻在艦體最高處的一個類似控制中樞的斷裂塔樓頂端:
飛升程序—— (前面的符號尖銳斷裂)
隨后是最后半截,帶著一種徹底關(guān)閉通道的冷漠:
…已鎖定。實驗數(shù)據(jù)…
…即將強制回收…
冰冷。純粹理智的、仿佛來自無盡星海之外的、俯視億萬生靈為草芥塵埃的……非生命體的冰冷!
凌辰的“意識視野”死死地釘在那斷裂的塔樓尖端,牢牢鎖在“飛升程序——已鎖定。實驗數(shù)據(jù)——即將強制回收”這一行最后的絕筆之上。
每一個冰冷的符號都如同燒紅的釘子,一枚一枚,狠狠鑿入他的思維,在識海深處留下烙印靈魂的燙傷!
飛升?一場鎖定!
長生?數(shù)據(jù)的回收!
求道?程序模塊的實驗!
他猛地抬頭!
“解剖刃”那絕對客觀冷靜的藍(lán)光早已消散褪盡。
眼前,是他那破敗洞府熟悉的景象:冰冷的石壁、黯淡的螢石、濕冷的空氣……
他的身體僵坐在冰冷的蒲團上,每一寸肌肉都像是浸透了冰河之水,僵硬麻木,唯有控制不住的微小震顫從骨骼深處透出。
洞府之外,風(fēng)雷澗方向傳來沉悶而壓抑的雷鳴滾動,連綿不絕,如同一頭蟄伏在濕冷山脈深處的受傷兇獸,喉嚨深處發(fā)出的低吼。
那雷聲如同重錘,一下下敲打在他早已緊繃到極限的心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