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爺?shù)哪托?,比陸哲想象中要少得多?/p>
一連數(shù)日的騷擾,如同石沉大海,非但沒有讓那塊礁石崩潰,反而讓虎爺手下負(fù)責(zé)執(zhí)行的人,先一步感到了挫敗和煩躁。
于是,警告升級了。
這一次,虎爺?shù)哪繕?biāo),不再是陸哲本人。
……
同仁堂。
這家在本市矗立了近百年的老字號藥鋪,第一次被人用如此粗暴的方式,砸開了大門。
沉重的紅木牌匾,被人用鐵棍硬生生撬斷,摔在地上,裂成兩半。
店內(nèi),一片狼藉。
一排排紫檀木打造的藥柜,被推倒在地。數(shù)百個裝著珍貴藥材的瓷瓶玉罐,碎裂滿地。人參、靈芝、鹿茸……這些平日里價值千金的藥材,此刻混雜著玻璃和瓷器的碎片,被踐踏得不成樣子。
空氣中,彌漫著上百種藥材混合在一起的、辛辣而苦澀的古怪氣味。
幾個年輕的伙計,臉上掛著彩,鼻青臉腫地蹲在角落,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茫然。
李老靠坐在一張倒塌的椅子上,左臂用一塊木板和布條草草地固定著,以一個不自然的姿勢垂在身側(cè)。他那張一向紅潤的臉上,此刻一片灰敗,嘴唇發(fā)白,額頭上布滿了細(xì)密的冷汗。
他看著這間傳承了三代人、傾注了他一生心血的藥鋪,變成了眼前的廢墟,渾濁的老眼里,滿是痛苦與不解。
“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
他喃喃自語。
一個膽子稍大的伙計,捂著自己紅腫的臉頰,聲音帶著哭腔。
“師父,那群人……那群人臨走的時候說……說這是給一個姓陸的小子一個教訓(xùn)……”
姓陸的小子。
李老的身軀猛地一震。
他的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那個拿著一袋“神物”上門的、面容平靜的年輕人。
是他。
竟然是因為他。
一股巨大的悔意與苦澀,涌上心頭。他只是一個本分的生意人,一個治病救人的老中醫(yī),怎么會惹上這種不講道理的江湖仇殺。
就在這時,店鋪外圍觀的人群,忽然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人群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分開了。
一個身影,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他穿著一身簡單的休閑服,腳步很輕,踩在滿地的碎片上,卻沒有發(fā)出太大的聲響。
是陸哲。
他今天出門,本是想再買些高蛋白的食材,為母親調(diào)理身體??僧?dāng)他路過這條街時,卻看到了同仁堂門口圍攏的人群。
他走了進(jìn)來,視線掃過這片廢墟。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震驚,沒有憤怒,也沒有愧疚。
那張清秀的臉,平靜得像是一張沒有情緒的面具。
李老抬起頭,看到了陸哲。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tuán)棉花,最終只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充滿了苦澀的嘆息。
陸哲的視線,從李老那條被打斷的胳膊上移開,落在了那個之前接待過他的年輕伙計身上。
“怎么回事?!?/p>
他的聲音很平,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
那伙計被他看得心里一突,下意識地就想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說一遍。
可當(dāng)他看到陸哲那雙眼睛時,他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深邃,幽暗,像是一口不見底的古井。
井底,沒有水,只有一片凝固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冰。
伙計的身體,開始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戰(zhàn)栗。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年輕人,而是一頭從沉睡中被驚醒的、即將擇人而噬的遠(yuǎn)古兇獸。
陸哲沒有再問。
他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
他緩緩蹲下身,從滿地的狼藉中,撿起一截斷裂的百年野山參。
人參的斷口處,還沾著骯臟的鞋印。
他看著那截人參,看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身,將那截人參,輕輕放回了李老身旁的柜臺上。
他什么都沒有說。
他只是轉(zhuǎn)身,朝著店外走去。
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當(dāng)他走到門口時,他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損失多少,三倍賠你?!?/p>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
“傷到的人,我會負(fù)責(zé)?!?/p>
說完,他邁步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李老看著他的背影,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能說出來。
……
夜。
深沉如水。
城中村的出租屋里,沒有開燈。
陸哲盤膝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如同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像。
他的雙眼緊閉,胸膛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頻率,輕微地起伏著。
一絲絲淡青色的靈力,在他體內(nèi)的經(jīng)脈中,緩緩流淌。
《引氣訣》。
這套在滄瀾界被視為垃圾的法門,此刻在他體內(nèi),卻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效率。
他體內(nèi)的靈力,在短短幾個小時內(nèi),已經(jīng)比初次引氣入體時,壯大了數(shù)倍不止。
那股靈力所過之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fā)生著一種脫胎換骨般的變化。
骨骼變得更加致密,肌肉纖維變得更加堅韌。
五感,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
他甚至能聽到,隔著兩堵墻的鄰居家,電視里傳來的細(xì)微電流聲。
這,就是修仙者的力量。
一種凌駕于凡人之上的,更高層次的生命形態(tài)。
許久。
陸哲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p>
那口濁氣在空氣中,竟凝成了一道淡淡的白線,久久不散。
他睜開了雙眼。
黑暗,對他而言,再也不是阻礙。
房間里的每一件物品,桌椅的輪廓,墻壁上的裂紋,都在他眼中清晰可見。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但他的內(nèi)心,卻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他本想過平靜的生活。
可虎爺,用最殘忍的方式告訴他。
在這個世界上,弱者的平靜,只是一種可笑的奢望。
你退一步,他便會進(jìn)十步。
你忍讓,他便會當(dāng)你軟弱可欺。
直到將你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摧毀,再將你本人,也踩進(jìn)泥里。
既然如此。
那就不必再忍了。
陸哲站起身。
他走到衣柜前,拉開柜門。
他沒有選擇那些普通的衣服。
他的手,伸向了衣柜的最深處,拿出了一套他只在面試時穿過一次的,純黑色的運動服。
他脫下身上的衣服,換上了這套黑衣。
黑色的拉鏈拉到頂,遮住了半張臉。
黑色的帽子戴上,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了陰影之中。
他看著鏡子里那個陌生的自己。
鏡中的人,身形挺拔,氣息內(nèi)斂。
那雙露在帽檐陰影下的眼睛,冰冷,漠然,不帶一絲一毫的人類情感。
像一個行走在都市黑夜里的死神。
他不需要武器。
因為他自己,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陸哲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間。
他輕輕地打開出租屋的大門,又輕輕地將其帶上,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樓道里的聲控?zé)?,沒有亮起。
他的身影,如同一縷青煙,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樓道外的夜色之中。
……
江城。
夜生活最繁華的中心地帶。
一棟通體由黑色玻璃幕墻構(gòu)成的大樓,如同黑夜中的一座巨塔,拔地而起。
大樓的頂端,兩個龍飛鳳舞的霓虹大字,散發(fā)著奢靡而妖異的紅光。
王朝。
這里,就是虎爺在江城權(quán)勢的象征。
是整個江城地下世界,最核心的心臟。
此刻,正值午夜。
王朝夜總會的門口,豪車云集,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進(jìn)進(jìn)出出,紙醉金迷。
幾十名身穿黑色西裝,耳戴通訊器的安保人員,如同鷹隼般,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每一個角落。
這里的安保,比銀行金庫還要森嚴(yán)。
沒有人注意到。
在街對面的一個陰影角落里,一個黑衣的身影,正靜靜地站著。
陸哲抬頭,看著那兩個巨大的“王朝”二字。
他的視線,穿透了那層奢華的玻璃幕墻,仿佛看到了大樓頂層,那個正坐在真皮沙發(fā)上,手握紅酒杯,俯瞰著整座城市夜景的男人。
虎爺。
你不是想讓我替你打拳嗎。
今晚。
我就打給你看。
陸哲收回視線,拉了拉自己的帽檐,邁開腳步,朝著那座燈火通明的罪惡之塔,徑直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