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病房的窗戶,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光影。蘇月漓蜷縮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像一張薄紙,眼下是濃重的青黑。拓跋蒼剛從外面買了早餐回來,就看到她睜著空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月漓,吃點東西吧。” 拓跋蒼把早餐放在床頭柜上,輕聲喚道。
蘇月漓沒有回應,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自從在那天控訴完沈錚后,她的孕吐就越來越難受,吃不下飯也睡不著覺,最后在家暈倒了好幾次,拓跋蒼沒有辦法就把人送到了北灣最好的私家醫(yī)院。
拓跋蒼在床邊坐下,看著她側(cè)臉,心里泛起一陣無力。他知道蘇月漓心里有結(jié)還沒過去,但解鈴還須系鈴人,可他不知道該怎么幫她。有些傷痛,只能靠時間慢慢撫平,而他能做的,只有默默陪伴。
就在這時,蘇月漓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靜。拓跋蒼拿起手機,看到是蘇月漓助理發(fā)來的信息,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月漓姐,不好了!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一段視頻,是您和沈先生沈太太在烈士陵園的對話,現(xiàn)在評論已經(jīng)炸鍋了!好多人在罵您,說您….哦哦,主要是說我們的機構(gòu)是打著公益的幌子斂財,現(xiàn)在機構(gòu)的電話都被打爆了,您快看看吧!”
拓跋蒼的心猛地一沉,他點開助理發(fā)來的鏈接,一段經(jīng)過剪輯的視頻跳了出來。視頻里,蘇月漓在沈錚墓碑前歇斯底里的嘶吼聲清晰可聞,“你就是自私!你只想著你的國家!你的大義!”“我不要他當英雄!我只要他回來!” 這些話被無限放大,配上煽動性的文字,瞬間點燃了網(wǎng)友的怒火。
評論區(qū)里一片罵聲,不堪入目。
【這種女人怎么配做英雄的妻子?太讓人寒心了!】
【她那個所謂的慈善機構(gòu)肯定有問題,打著幫扶軍人遺孀和傷殘軍人的旗號騙錢,有關部門必須嚴查!】
【真是玷污了共和國統(tǒng)一英雄的名聲,應該讓她滾出這個國家!】
【離婚沒有?早點離婚別讓人家英雄的父母再看見這糟心玩意了。】
【欸...只有我覺得那位沈夫人有點眼熟嗎?】
……..
拓跋蒼越看心越沉,他關掉手機,抬頭看向蘇月漓,發(fā)現(xiàn)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了起來,正死死地盯著他手里的手機,眼底有莫名的情緒在翻涌。
“他們知道什么!” 蘇月漓的聲音顫抖著,帶著不可察覺的癲狂,“沒有經(jīng)歷過我受的苦!就不要來評判我!”。
拓跋蒼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機遞給了她。他知道,這件事瞞是瞞不住的,與其讓她從別人口中得知,不如讓她自己看清楚。
蘇月漓接過手機,點開視頻。當聽到自己那些歇斯底里的話語,看到那些惡毒的評論時,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手機從她手中滑落,“啪” 地一聲掉在地上,屏幕瞬間裂開一道縫。
“不...不是這樣的...這不是我...” 蘇月漓搖著頭,嘴里喃喃自語,眼神里充滿了絕望,但隨即又轉(zhuǎn)化為不甘“他們?yōu)槭裁匆@么說我...我只是...只是太難受了!我不配難受嗎?!我死了丈夫??!我不能難過嗎!?”她質(zhì)問著旁邊無措看著自己的拓跋蒼。
沒有絲毫征兆,她突然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越來越蒼白,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拓跋蒼嚇了一跳,連忙按下呼叫鈴,醫(yī)生和護士很快就趕了過來。
經(jīng)過一番緊急處理,蘇月漓的情況才穩(wěn)定下來。醫(yī)生看著拓跋蒼,眉頭緊鎖,“病人現(xiàn)在的情況很不穩(wěn)定,情緒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你們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能再讓她接觸那些負面信息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拓跋蒼點點頭,回去站在蘇月漓的床邊,心中思緒萬千。
蘇月漓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病房里很安靜,只有窗外傳來的幾聲鳥鳴。她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嘴里時不時地發(fā)出幾句模糊的囈語。拓跋蒼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顫抖。
“沈錚...你回來了...” 蘇月漓突然開口,聲音輕柔得像一陣風,“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你看,他們都在欺負我...你幫我教訓他們好不好...”
拓跋蒼的心一痛,他不明白蘇月漓又在鬧什么,但在聽清她的呢喃之后,緊握住的拳暴露了他此刻真實的想法。她還是想念沈錚,即使幾乎每天都要罵他拋妻棄子,她還是喜歡沈錚。
拓跋蒼想不明白,為什么蘇月漓能這么放肆,明明現(xiàn)在照顧她的是自己。但想到自己現(xiàn)在像一個舔狗一樣蹲在蘇月漓的床前,又好像明白了原因。
一切都是他的因,一切都是他的果。在確認自己離不開眼前這個又愛又恨的女人后,他便在這場感情里輸?shù)脧氐住?/p>
“月漓,是我,拓跋蒼,我在這里。” 拓跋蒼輕聲說,試圖喚醒她,“沈錚他...他已經(jīng)不在了,你清醒一點…”
蘇月漓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臉上帶著甜蜜的笑容,“沈錚,你別離開我了好不好...我好想你...你要走那天….那天我都給你喝的水里下藥了...為什么你還是能離開家...”
拓跋蒼愣住了,下藥?他從未聽說過這件事。他看著蘇月漓沉浸在幻覺中的樣子,心里充滿了震驚和疑惑。沈錚出征前,蘇月漓竟然想用下藥的方式留住他?這到底是她此刻瞻妄中的幻相,還是說,她確實做過…只是陰差陽錯未能得逞?。坑只蛘哒f,沈錚,他看破不說破,出于對妻子的理解而未曾計較!?
如果她說的是真話,那這個愚蠢的女人…她有仔細想像過如果沈錚當初真因為這個原因而延誤出征的后果嗎?她真的知道沈錚后來在這場戰(zhàn)爭中發(fā)揮出的無法替代的關鍵作用嗎?拓跋蒼不敢去想象,如果當初蘇月漓真的得逞了,現(xiàn)在的世界線將會變成一副什么樣子?第一島鏈海戰(zhàn),東大還能大獲全勝嗎?統(tǒng)一大業(yè)還能順利實現(xiàn)嗎?全軍上下需要多付出幾倍的傷亡?全國各地又會多出多少寡婦?多少失去父親的孩子?多少喪子的父母?她難道真的,都可以不管不顧嗎???
“我到底…是給你杯子里放了藥…還是沒有…?有好多重疊的影子,我看不清了,沈錚…”蘇月漓的呢喃繼續(xù)著“老公…你還是走了,所以…我應該沒有下藥..我沒有…我錯了老公…我救不了你,嗚嗚嗚嗚,我懂…如果我不讓你走,你會后悔…你會怨我!!可我…可我真的好糾結(jié),好難過啊老公!”
“呼…”聽清楚蘇月漓的自白,拓跋蒼深深吐出一口淤積在胸口的濁氣。
還好…她沒有做那件事。否則,哪怕對她還有再多的依戀,他未來也無法再正視這個女人了。還好…她還有底線。
就在這時,拓跋蒼的手機響了,是沈母打來的。他猶豫片刻,還是走到病房外接起了電話。
“喂,阿姨。”
“拓跋蒼,網(wǎng)上的事情我看到了?!鄙蚰傅穆曇魩е唤z疲憊和無奈,“月漓她...還好嗎?”
“不太好。”拓跋蒼嘆了口氣,“她看到那些評論后,情緒激動,現(xiàn)在還出現(xiàn)了幻覺,一直喊著沈錚的名字。不過我們在醫(yī)院,暫時處理好了?!?/p>
沈母沉默了片刻,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動,“她...真的那么嚴重嗎?”
“嗯?!蓖匕仙n點點頭,“醫(yī)生說她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穩(wěn)定,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阿姨,有些話我知道不該對您講,您心里對月漓有怨氣,我可以理解。但她畢竟是沈錚愛過的人,現(xiàn)在還懷著沈錚的孩子。那些網(wǎng)友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一味地攻擊她,這樣下去,她必然會垮掉的?!?/p>
他頓了頓,語氣誠懇,“阿姨,我知道讓您出面很難,可現(xiàn)在只有您能幫她了。”
沈母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拓跋蒼都以為她不會答應了。這些年,她為了照顧有自閉癥的小女兒,開通了那個賬號,每天分享自閉癥科普知識,組織自閉癥家庭活動,慢慢積累了幾萬粉絲,那是她在失去兒子后,唯一能找到的精神寄托。她不想因為這些事,讓那個純粹的小天地也被攪得烏煙瘴氣。
就在拓跋蒼準備放棄的時候,沈母終于開口了,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的妥協(xié),“罷了...看在我兒子的份上,我就幫她這一次。但是我不會露臉,就寫封手信發(fā)出去吧,我現(xiàn)在...實在沒力氣在處理這些事情了。”
拓跋蒼心里一喜,“謝謝您,阿姨?!?/p>
“你不用謝我?!?沈母淡淡地說,“我不是為了她,是為了錚兒。我不想讓我兒子在天上覺得我這個當媽的在他走后欺負他媳婦,畢竟...我知道錚兒對她是真心喜歡的?!?/p>
掛了電話,拓跋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半個多小時后,沈母那個名為“星光下的暖”的自閉癥科普賬號更新了一條動態(tài)。沒有視頻,只有一張手寫信的照片,字跡略顯潦草,能看出書寫時的顫抖。
【各位關注“星光下的暖”的朋友們,今天占用大家一點時間,說件和自閉癥無關的事。我是共和國統(tǒng)一英雄——沈錚的母親,就是網(wǎng)上那段視頻里的烈士母親。
那天在陵園,月漓說的那些話,確實讓我很傷心。但我知道,她不是不尊重我兒子,只是她太痛了。沈錚走后,她瘦了十幾斤,懷著孕還整夜整夜睡不著,有時候看著沈錚的照片能哭一上午。她心里確實苦。
她辦的那個幫助烈士遺孀和傷殘軍人的機構(gòu),我去看過。有次我偷偷去,看到她給那些失去丈夫的姐妹做飯,聽她們說心里話,幫她們找工作。她不是大家說的那種人,她只是...太想我家沈錚了。
我知道大家心疼我兒子,我比誰都心疼。但請大家高抬貴手,給她一點時間,一點空間。她肚子里還懷著沈錚的孩子,我不想讓孩子出生之后,看到媽媽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
最后,還是謝謝大家一直以來對“星光下的暖”的支持,以后我會繼續(xù)分享自閉癥相關的內(nèi)容,也請大家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對自閉癥群體的關注。】
沈母的手寫信就像一場及時雨,很快就平息了網(wǎng)上的怒火。那些一直關注著 “星光下的暖”的粉絲們,都知道沈母這些年的不容易,紛紛在評論區(qū)留言支持。
【沈媽媽要保重身體啊,理解您的心情。】
【孕婦不容易,大家都體面人?!?/p>
【會一直支持‘星光下的暖’,也希望大家多關注自閉癥群體?!?/p>
網(wǎng)絡上的風向漸漸轉(zhuǎn)變,機構(gòu)官號也不再被沖。蘇月漓的精神狀態(tài)也穩(wěn)定了很多,不再出現(xiàn)幻覺,只是依舊很沉默,每天坐在病床上,不說話,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拓跋蒼每天都守在她身邊,給她喂飯,陪她說話,盡管她很少回應。
這天,拓跋蒼正坐在床邊給蘇月漓削蘋果,她突然開口了,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了拓跋蒼的耳朵里。
蘇月漓轉(zhuǎn)過頭,眼神空洞地看著他,“拓跋蒼,你不是說你愛我嗎?”
拓跋蒼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是,我愛你啊?!?/p>
“那你幫我教訓教訓那些人好不好?” 蘇月漓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請求,但眼神里卻充斥著怨恨?!白屛遥銗鄣倪@個女人,用一用你拓跋總裁的勢力,可以嗎?”
拓跋蒼的心頭一跳,他看著蘇月漓,心里充滿了震驚。他沒有想過蘇月漓會對自己提這樣的要求,明明原本那么善良純潔的人,怎么現(xiàn)在變成了這樣。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輕輕將蘇月漓擁入懷中。
“月漓,” 拓跋蒼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們過幾天去領結(jié)婚證吧。你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我們以后好好生活?!?/p>
蘇月漓在他懷里愣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任由他抱著。
拓跋蒼抱著她,心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鐵鏈拴瘋狗,他突然覺得自己就這樣和蘇月漓糾纏一輩子吧,不要再讓脆弱如蟬翼的她再去面對外界的紛擾了。如果不是自己當初在感情上的不成熟傷害了她,后面的一切也許都不會發(fā)生,她也不用遭受現(xiàn)在的苦難。他原本才是最有能力保護她的那個人啊。
他輕輕嘆了口氣,在心里對自己說,不就是養(yǎng)沈錚的娃么,多大點事?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