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七點,我站在陳昊父母家門口,手指懸在門鈴上方遲遲按不下去。手機震動起來,是陳昊發(fā)來的消息:「到哪了?就等你了!」
我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
門幾乎立刻被打開,陳昊一把將我拉進去。"終于來了!"他穿著熨得筆挺的襯衫,身上散發(fā)著古龍水的氣息,"爸媽,小布來了!"
陳昊的父母熱情招呼我。他們家我來過無數(shù)次,從大學(xué)到現(xiàn)在,每次來陳媽媽都會做我最愛的紅燒肉。但今天,一切都感覺陌生而遙遠(yuǎn)。
客廳里,林小雨坐在沙發(fā)上,穿著淡藍(lán)色的連衣裙,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吹轿?,她微微點頭,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小雨今天特意做了拿手的檸檬派!"陳昊摟著她的肩膀宣布,"專門為你做的,知道你喜歡酸的。"
林小雨的手指絞在一起:"陳昊夸張了,只是隨便做的..."
晚餐在陳昊父母詢問婚禮細(xì)節(jié)中進行。陳媽媽已經(jīng)選好了幾個吉日,甚至拿出了場地宣傳冊。林小雨全程安靜地吃著盤子里的食物,每當(dāng)被問到意見,她都會說"挺好的"或者"您決定就好"。
"小雨啊,"陳爸爸喝了口酒,"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昊昊說想要兩個?"
林小雨的叉子當(dāng)啷一聲掉在盤子上。"我們...還沒仔細(xì)討論過這個。"
"爸!"陳昊笑著打圓場,"這才哪到哪啊,先讓我們享受二人世界嘛!"
"就是,"陳媽媽接話,"小雨事業(yè)剛起步,對吧?不過女人啊,最佳生育年齡就那么幾年..."
我盯著盤子里漸漸冷掉的紅燒肉,胃里像塞了塊石頭。
飯后,陳昊被叫去幫忙搬東西,陳媽媽在廚房收拾,客廳只剩下我和林小雨。她站在窗前,背對著我,肩膀線條緊繃。
"你還好嗎?"我低聲問。
她沒有轉(zhuǎn)身:"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窗玻璃反射出她的臉,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那個檸檬派,"她突然說,"其實是你喜歡的口味。陳昊一直記成他自己愛吃的巧克力。"
我胸口發(fā)緊。大學(xué)時有一次閑聊,我確實提過喜歡酸甜口味,沒想到她會記得。
"小雨..."
"你們在聊什么?"陳昊突然出現(xiàn),手里拿著一本相冊,"小布,看我媽找到了什么!我們大學(xué)的照片!"
他興致勃勃地翻開相冊,指著各種照片回憶。其中一張?zhí)貏e醒目——大四那年春游,陳昊摟著當(dāng)時的女友,我站在旁邊,笑容勉強。那天他剛知道那女孩其實喜歡的是我。
"記得嗎小布?"陳昊大笑著拍我后背,"那天你掉湖里了!"
"那是你掉湖里,"我糾正他,"我把你拉上來的。"
"對對對!"他轉(zhuǎn)向林小雨,"小布救過我好幾次,名副其實的過命兄弟!"
林小雨看了我一眼,眼神復(fù)雜。
回家的路上,陳昊堅持先送我。"小雨,不介意吧?"他沒等她回答就改變了路線。
車?yán)锏臍夥漳氐昧钊酥舷?。收音機里放著情歌,陳昊跟著哼唱,不時通過后視鏡看我。林小雨一直望著窗外,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像在彈奏無聲的鋼琴。
"到了。"陳昊在我公寓樓下停車,"周一見,兄弟!"
我道別后正要下車,林小雨突然轉(zhuǎn)身:"你那本詩集,還在我那兒。要我還給你嗎?"
"什么詩集?"陳昊問。
"大學(xué)時寫的。"我簡短回答,"不用還,扔了吧。"
上樓后,我直接去了浴室,用冷水沖臉。鏡子里的我眼下是明顯的青黑,嘴角下垂。李夢說得對,我看起來糟透了。
剛換上家居服,手機響了。是林小雨。
"喂?"我接起來,心跳加速。
電話那頭只有急促的呼吸聲。
"小雨?"
"我...能去你那兒嗎?"她的聲音顫抖,背景有雨聲和汽車鳴笛。
"現(xiàn)在?陳昊呢?"
"我們吵架了..."她的聲音哽咽,"我在街上...下雨了..."
我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外面確實下起了大雨,街道在雨中模糊不清。
"你在哪?我過去接你。"
"不用...我已經(jīng)打車了,快到了。"她停頓了一下,"如果你不方便..."
"來吧。"我掛斷電話,雙手微微發(fā)抖。
十分鐘后,門鈴響了。我打開門,林小雨站在門外,渾身濕透。頭發(fā)貼在臉上,睫毛上掛著水珠,白色襯衫變得透明,隱約能看到內(nèi)衣輪廓。她手里拎著高跟鞋,光腳站在地墊上,腳趾凍得發(fā)紅。
"進來。"我側(cè)身讓她通過,立刻去拿毛巾。
回來時,她還站在門口,像是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被允許進入。
"給。"我遞過毛巾,刻意避開視線,"浴室在左邊,有熱水。"
她點點頭,默默走向浴室。關(guān)門聲后,水聲很快響起。我坐在沙發(fā)上,盯著墻上滴答走動的時鐘,努力不去想象一門之隔的景象。
二十分鐘后,林小雨出來了,穿著我借給她的T恤和運動褲,頭發(fā)還在滴水。我的衣服在她身上顯得寬大,露出纖細(xì)的鎖骨。
"謝謝。"她低聲說,站在客廳中央,像迷路的孩子。
"坐吧。"我指了指沙發(fā),"要喝點什么嗎?熱的?"
她搖搖頭,終于坐下來,雙手緊握放在膝上。"陳昊和我吵架了。"
"因為什么?"
"所有事。"她苦笑,"婚禮日期、蜜月地點、婚后要不要和他父母同住..."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他說我根本不想結(jié)婚。"
我沉默地聽著,胸口發(fā)悶。
"也許他是對的。"她抬頭看我,眼睛濕漉漉的,"我害怕...害怕嫁給他。"
雨聲填滿了我們之間的沉默。窗外的閃電瞬間照亮房間,緊接著是一聲驚雷。
"你應(yīng)該和他好好談?wù)劇?我艱難地說。
"我試過了!"她突然提高聲音,"但他根本不聽!他說我'想太多',說所有女人都想要他給的這種生活..."她站起來,在房間里來回走動,"他甚至已經(jīng)選好了我們未來孩子的名字!"
又一道閃電劃過,照亮她憤怒而痛苦的臉。那一刻,我看到了那個雨夜里脆弱的她,看到了她在燈塔燈光下含淚的眼睛,看到了她在陳昊父母家窗前僵硬的背影。
"你不能一直逃避。"我站起來,"要么和他好好溝通,要么..."
"要么什么?"她轉(zhuǎn)向我,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結(jié)束嗎?"
我走近她,聞到她身上我的洗發(fā)水味道,一種奇怪的占有欲突然涌上心頭。"你知道這不對。"我的聲音嘶啞,"我們...這樣不對。"
"什么不對?"她抬頭直視我的眼睛,"是我來找你不對,還是我們之間的感覺不對?"
雷聲再次炸響,震得窗戶嗡嗡作響。在那一瞬間的寂靜中,我聽到了她急促的呼吸聲,聞到了雨水和洗發(fā)水混合的氣息,看到了她微微張開的嘴唇。
然后,一切都失控了。
我不知道是誰先靠近的。下一秒,我的唇已經(jīng)貼上她的,她的手指插進我的頭發(fā),我的手臂環(huán)住她的腰。那個吻帶著雨水和淚水的咸味,帶著壓抑太久的渴望,帶著明知故犯的罪惡感。
當(dāng)她的手滑進我的襯衫下擺時,我突然清醒過來,猛地后退。
"不...我們不能..."我喘著氣,心臟狂跳。
林小雨站在原地,嘴唇紅腫,眼睛睜大,像是也被自己嚇到了。"對不起...我不該..."
"我去給你拿件外套。"我轉(zhuǎn)身逃進臥室,靠在門上深呼吸。
等我拿著外套回來時,她站在窗前,背對著我,肩膀微微發(fā)抖。
"穿上吧,我送你回去。"我輕聲說。
她搖搖頭:"我自己回去。"
"這么晚了,還下雨..."
"呂小布,"她轉(zhuǎn)身看我,臉上有淚痕,"我們剛才差點..."
"我知道。"我打斷她,"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讓你一個人走。"
出租車?yán)?,我們坐在后排兩端,各自望著窗外的雨。我緊握拳頭,指甲陷入掌心,試圖用疼痛驅(qū)散唇上殘留的觸感。
到她家樓下時,雨小了些。她脫下外套還給我,手指在顫抖。
"今晚..."
"忘了吧。"我生硬地說,"我們都...沖動了。"
她看了我很久,最后點點頭:"晚安,呂小布。"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里,我靠在車座上,閉上眼睛。司機通過后視鏡看了我一眼:"去哪,哥們?"
"隨便開。"我說,"哪里都行。"
第二天一早,我直接去了公司,盡管是周日。辦公室里空無一人,我打開電腦,開始寫調(diào)職申請——上海分公司需要一個有經(jīng)驗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
手機屏幕亮起,是林小雨的短信:「我們得談?wù)??!?/p>
我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最后回復(fù):「沒什么好談的。錯誤在我,我會保持距離?!?/p>
發(fā)送后,我打開通訊錄,找到陳昊的名字。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方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窗外,雨后的陽光格外刺眼。我拉上窗簾,繼續(xù)填寫那份調(diào)職申請,每一筆都像是在心上劃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