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統(tǒng)上海站總部的花崗巖門柱上，彈孔留下的疤痕被刻意保留著。方默站在大理石臺階前，看著自己的影子被晨光拉長，與杜維明的影子重疊在一起。那個瘦高的男人正用絨布擦拭金絲眼鏡，鏡框右側的鉸鏈處有道細微的刮痕——方默在重慶受訓時學過，這是德國蔡司鏡片的特有標記，整個上海不超過五副。
"重慶來的高材生？"杜維明的聲音像鈍刀刮過玻璃。他轉身時，西裝后擺掀起一角，露出槍套里瓦爾特PPK的象牙握把——這種德制手槍通常配發(fā)給納粹情報人員。方默的視線在那把槍上停留了0.3秒，恰好足夠記住序列號的前三位。
"重慶來的高材生？"杜維明的聲音像鈍刀刮過玻璃，"張站長等你半小時了。"
走廊盡頭的辦公室門虛掩著，方默數到第七步時，聽見里面?zhèn)鱽砑垙埶毫训穆曇?。推門瞬間，他看見張懷民站長正將一份文件塞進碎紙機，機器吐出的紙屑中隱約可見"梅機關"三個字。
"小方啊，坐。"張站長指了指會客區(qū)的真皮沙發(fā)，茶幾上的煙灰缸里躺著半截雪茄，煙灰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青灰色——這是某種密寫藥劑燃燒后的特征。
電訊科位于總部三樓西側，方默的工位正對著一臺美制RCA短波接收機。鄰座的林小曼遞來登記簿時，小指在他掌心畫了個問號——這是地下黨確認身份的暗號。方默假裝整理抽屜，將《唐詩三百首》露出封面一角，林小曼的瞳孔立即收縮了微妙的幅度。
機要室的鐵門突然打開，杜維明帶著兩個穿白大褂的技術員走出來。"新設備調試好了，"他的目光掃過電訊科每個人，"從今天起，所有中共電臺信號都要做諧波分析。"
方默接過值班表時，聞到技術員手套上的松香味——這種特殊焊錫只在日本軍用電臺上使用。當技術員彎腰調試設備時，他瞥見示波器后面藏著本德文手冊，扉頁上的"Gestapo"字樣被匆忙涂改過。
下班鈴聲響起時，林小曼"不小心"碰翻了墨水臺。在眾人手忙腳亂的間隙，她塞給方默一張電車票，票根背面用針尖刺出了六個頻率數字。方默借著系鞋帶的動作，將車票藏進襪口的暗袋——這個位置是軍統(tǒng)搜身時唯一不會觸碰的地方。
走出總部大門時，方默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自行車前后胎都被細長的鋼針扎穿。這種三棱鋼針是軍統(tǒng)特制，扎胎時不會發(fā)出爆裂聲。他蹲下檢查時，在車鏈盒里摸到個油紙包，里面是半張法租界地圖，上面用紅鉛筆標出了三個新設的檢查站。
街角報童的叫賣聲突然高了八度："號外！號外！汪偽政府周佛海昨夜遇刺！"方默買了一份《申報》，在第三版尋人啟事欄里找到老周留下的暗號——"尋蘇州表親"字樣下的邊框線有四處斷裂，對應明天中午十二點的接頭時間；而"九曲橋下"四個字的油墨略深，指明了城隍廟的接頭地點。
轉過南京路時，方默在櫥窗玻璃的反光里看見兩個跟蹤者。穿棕色西裝的胖子每隔七秒就會摸一次左耳，這是軍統(tǒng)新手常有的緊張動作；而那個戴鴨舌帽的瘦子走路時右肩微傾——這種姿態(tài)通常來自長期使用右手射擊的狙擊手。
方默拐進永安公司，在男士服裝部換了三套西裝。當他從后門離開時，身上的藏青色中山裝已經變成了淺灰色長衫。在弄堂口的修鞋攤前，他故意掉落一枚銅板。老鞋匠拾起錢幣時，拇指在邊緣摩挲了三下——這是確認安全屋可用的信號。
暮色中的霞飛路飄來咖啡與黃油混雜的香氣。方默在"老大昌"面包店前停下，櫥窗里新擺出的羅宋面包排列成"T"字形。他買了一個，掰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藏著微型膠卷——這是林小曼在電訊科偷偷塞給他的情報，用面包傳遞可以避開軍統(tǒng)對紙張的例行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