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許織焰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時,腳步還有些虛浮。
胃里的灼燒感仍未消散,喉嚨里殘留著血腥味。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異樣。然而,剛拐過走廊,她就撞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江衍遲靠在墻邊,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見她出來,微微抬眸。
“怎么去了這么久?”他問,語氣里帶著一貫的漫不經心。
許織焰指尖微顫,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衣兜,那張銀行卡的邊緣硌著她的掌心。她低垂著眼睫,避開他的視線:“……有點不舒服。”
江衍遲似乎沒在意她的異樣,目光在她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秒,又移開:“錢還差多少?”
她的心臟猛地一縮。
【讓一個保姆的女兒給你湊一千萬,是真不怕她累死啊】
【一個保姆而已,竟然真當自己是救世主了。】
那些刺耳的笑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她攥緊了手指,指甲幾乎要嵌入掌心,才勉強維持住語氣的平穩(wěn):“……快了。”
江衍遲聞言,唇角微勾,眼里閃過一絲她看不懂的情緒。
他抬手,似乎想觸碰她的臉,卻最終在半空中停住,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等你攢完錢,會有驚喜的。”
驚喜?
許織焰幾乎要笑出聲。
是指【其實你破產是假的,我只是在耍你】嗎?
她強壓下翻涌的情緒,后退一步,避開他的觸碰:“我還要去兼職,先走了?!?/p>
江衍遲似乎想說什么,但她沒給他機會,轉身快步離開。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勒得她喘不過氣。
直到走出會所大門,冷風迎面吹來,她才終于停下腳步,雙腿一軟,幾乎要跪倒在地。
她咬緊牙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讓自己清醒??裳蹨I還是不受控制地涌出來,一顆一顆砸在地上。
她到底算什么?
一場賭注?一個笑話?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點砸在她身上,冰冷刺骨。她沒帶傘,也不想躲,就這樣一步步走回出租屋。
雨水順著發(fā)絲滑落,浸透了單薄的衣衫。
她麻木地走著,仿佛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痛。
許織焰的“家”是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間。
陰暗潮濕,墻壁泛黃,角落里堆著幾件洗得發(fā)白的衣服。
一張窄小的單人床,一張搖搖欲墜的木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她省吃儉用,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舍不得買,一日三餐啃饅頭配咸菜,就是為了盡快攢夠那一千萬。
可現(xiàn)在,這一切都成了笑話。
她站在門口,渾身濕透,水滴在地板上匯成一小灘水洼。
她打開手機,把所有的兼職群、打工通知一條條刪除,然后脫力地倒在床上。
手肘碰到了什么——
“啪!”
清脆的碎裂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她低頭,看到地上四分五裂的陶瓷小人。
那是江衍遲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她怔怔地看著碎片,恍惚間想起那天,他隨手把盒子扔給她,懶洋洋地說:“路上看到的,丑死了,給你吧?!?/p>
可她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擺在床頭,每天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
而現(xiàn)在,它碎了。
就像她的心一樣,再也拼不回去了。
第二天,她勉強退了燒,拖著疲憊的身體出門。
這是她一年多來第一次不是為了打工而出門,第一次允許自己走進一家餐館,點了一份熱騰騰的面。
手機在這時響起,刺耳的鈴聲打破了死寂。
“喂?小許,你今天怎么還沒來?都快遲到了!”電話那頭,酒店經理不耐煩的聲音傳來。
她條件反射地道歉:“對不起,我馬上……”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頓住。
“……我馬上到,不過經理,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她低聲說,沒等對方回應,直接掛斷了電話。
晚上,她換上侍應生的制服,端著托盤走進金碧輝煌的宴會廳。
觥籌交錯間,衣香鬢影,奢靡至極。
而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的江衍遲。
他穿著剪裁考究的西裝,唇角噙著淡笑,被一群富二代簇擁著,眾星捧月。
她迅速低下頭轉身離開,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命運似乎偏要捉弄她。
“這不是許織焰嗎?”一道嬌媚的聲音響起。
她渾身一僵,緩緩抬頭,對上了蘇綰宜似笑非笑的眼神。
“真是巧啊?!碧K綰宜晃了晃手中的香檳杯,紅唇微揚,“我的鞋臟了,那就勞煩你來給我擦擦?!?/p>
許織焰的手指死死扣住托盤,指節(jié)泛白。
她下意識看向江衍遲。
他明明看到了她,卻只是淡淡地移開視線,仿佛她只是一個陌生人。
“愣著干什么?”蘇綰宜挑眉,“讓你擦鞋是給你面子。”
周圍已經有人投來戲謔的目光,有人低聲嗤笑:“她也就只配干這種活?!?/p>
許織焰深吸一口氣,轉身想走。
可就在這時,不知是誰突然伸腳絆了她一下——
“砰!”
她重重跪倒在地,托盤摔落,酒杯碎裂,香檳灑了一地。
蘇綰宜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笑得甜美:“擦個鞋子而已,倒也不用這么……盡責。”
她伸出高跟鞋,鞋尖幾乎要碰到許織焰的臉。
許織焰死死咬住唇,顫抖著手,用袖子去擦。
蘇綰宜晃了晃酒杯,忽然手腕一傾。
冰涼的香檳從她頭頂澆下,順著發(fā)絲滴落,浸透了衣領。
周圍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真狼狽??!”
“保姆的女兒就是賤,為了錢什么都肯做?!?/p>
“衍遲,你說是不是?”
許織焰緩緩抬頭,看向江衍遲。
他站在人群里,神色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