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執(zhí)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沈灼華大紅的衣襟,溫?zé)嵴吵淼挠|感讓她渾身一顫。
他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驚人,冰冷的手指如同鐵箍,傳遞著一種瀕死般的虛弱和不顧一切的決絕。
“信我……”
“這次……換我……護(hù)你……”
那微弱的氣音,帶著滾燙的血腥氣,像烙鐵一樣燙進(jìn)沈灼華的耳膜,直抵心臟最深處。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看著蕭執(zhí)慘白如金紙的臉,看著他唇邊刺目的鮮紅,看著他眼中那簇燃燒的、近乎瘋狂的光焰。
信他?
這個裝病、捏碎藥碗時眼神陰鷙如鬼的男人?
這個此刻用生命為賭注,在眾目睽睽之下,死死抓住她手腕的男人?
“執(zhí)兒!你瘋了!”柳氏驚怒交加的聲音尖利地響起,她快步?jīng)_上前,試圖分開蕭執(zhí)抓住沈灼華的手,“這毒婦害你至此,你還護(hù)著她?!快來人!把世子扶回去!請?zhí)t(yī)!快請?zhí)t(yī)?。 ?/p>
墨七死死地架著蕭執(zhí)搖搖欲墜的身體,沉聲應(yīng)道:“是!”
幾個護(hù)衛(wèi)也慌忙上前。
“都……給我……退下!”蕭執(zhí)猛地抬頭,又是一陣嗆咳,嘴角不斷溢出鮮血,眼神卻凌厲得如同出鞘的寒刃,掃過那些試圖靠近的護(hù)衛(wèi),“今日……誰敢動她……咳咳咳……我……蕭執(zhí)……便與誰……不死不休!”
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狠厲。
那幾個護(hù)衛(wèi)被他的目光懾住,竟真的不敢再上前一步。
堂內(nèi)一片死寂。
所有宗親長輩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林晚晴更是臉色煞白,死死咬住下唇,盯著蕭執(zhí)抓住沈灼華的那只手,眼神怨毒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母親……”蕭執(zhí)喘息著,目光艱難地轉(zhuǎn)向柳氏,唇邊勾起一抹慘淡卻冰冷的弧度,“您……口口聲聲……說灼華下毒……證據(jù)……何在?”
“那丫鬟親眼所見!林側(cè)妃也……”柳氏氣急敗壞。
“一個……粗使賤婢……空口白話……咳咳……便是證據(jù)?”蕭執(zhí)打斷她,語氣帶著濃重的嘲諷,“林側(cè)妃……所言……更是……一面之詞……”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血,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幾乎要癱軟下去,墨七用盡全力才將他撐住。
他染血的手卻依舊死死抓著沈灼華,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
“我……蕭執(zhí)……今日……以命擔(dān)?!彼痤^,目光掃過堂中每一個人的臉,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瘋狂,“沈灼華……絕無……下毒……害我之心!”
“若……若再有人……以此構(gòu)陷……污蔑于她……”他喘息著,一字一頓,如同詛咒,“我……做鬼……也必……不放過!”
最后一個字落下,他眼中的光芒驟然渙散,頭猛地一歪,徹底昏死過去,整個人如同斷線的木偶,軟倒在墨七身上!
“世子!”
“執(zhí)兒!”
驚呼聲響成一片。
正堂徹底亂作一團(tuán)。
柳氏撲到蕭執(zhí)身邊,哭天搶地。
宗親們慌作一團(tuán),連聲喊著請?zhí)t(yī)。
沈灼華的手腕終于被松開。
那只冰冷染血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腕上殘留著他緊握的力度和鮮血的溫度,耳邊仿佛還在回響著他那句用盡生命喊出的“信我”和“護(hù)你”。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震撼,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沖垮了她心中筑起的冰冷堤防。
他竟用自己的命,為她擋下了這場滅頂之災(zāi)。
混亂中,墨七抱起昏迷不醒的蕭執(zhí),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風(fēng),在護(hù)衛(wèi)的開路下,迅速沖回主院暖閣。
沈灼華下意識地想要跟上去。
“站住!”柳氏厲聲喝止,她臉上淚痕未干,看向沈灼華的眼神卻充滿了刻骨的怨毒和憎恨,“你這禍水!都是你害了執(zhí)兒!你還想跟去添亂不成?!滾回你的院子去!沒有我的命令,不準(zhǔn)踏出一步!”
沈灼華腳步頓住。
她看著柳氏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恨意,又看向暖閣緊閉的門,那里正傳出太醫(yī)焦急的呼喊和雜亂的腳步聲。
她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翻涌,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
最終,她什么也沒說,在護(hù)衛(wèi)冰冷的注視下,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回了自己那座偏僻冷清的院落。
院門在她身后沉重地關(guān)上,落了鎖。
她被軟禁了。
幽禁的日子漫長而煎熬。
沈灼華被困在方寸之地,如同籠中之鳥。
每日只有固定的粗使仆婦送來冷飯冷菜,態(tài)度冷漠鄙夷,仿佛她是什么骯臟的瘟疫。
關(guān)于外界的消息,徹底斷絕。
她不知道蕭執(zhí)是生是死。
那日他噴涌的鮮血和慘白的臉,如同夢魘,夜夜在她眼前浮現(xiàn)。
那句“信我”、“護(hù)你”,如同燒紅的烙鐵,反復(fù)灼燙著她的心。
她開始懷疑自己。
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太過冷硬,太過戒備。
懷疑那個在病榻上死死抓住她、用命為她擔(dān)保的男人,或許……并非她想象中那般冷酷無情?
她甚至開始痛恨自己的無力。
只能像個廢物一樣被關(guān)在這里,什么都做不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每一刻都像在油鍋里煎熬。
直到第十日的深夜。
窗外月黑風(fēng)高,萬籟俱寂。
沈灼華輾轉(zhuǎn)難眠,正擁著薄被坐在床頭。
忽然!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從半開的支摘窗翻了進(jìn)來,輕盈地落在地上,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
沈灼華心頭一凜,瞬間摸向枕下!
烏金匕首冰冷的觸感傳來,讓她稍微定神。
“誰?”她壓低聲音,厲聲喝問。
“世子妃,是我?!币粋€刻意壓低的、熟悉的聲音響起。
是墨七!
沈灼華心頭猛地一跳,立刻掀開床帳。
黑暗中,墨七的身影如同標(biāo)槍般挺直,他快步走到床前,單膝跪下,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激動和疲憊:
“世子妃,世子醒了!他要見您!”
“他……醒了?”沈灼華的聲音有些發(fā)顫,握緊匕首的手指松開了。
“是!”墨七重重點頭,“世子剛剛蘇醒片刻,第一句話便是要見您!屬下冒險前來,請世子妃速隨屬下前去!”
沈灼華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下床,迅速套上外衣。
“走!”
墨七帶著她,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影子,避開巡夜的護(hù)衛(wèi),熟稔地穿過一道道曲折的回廊、幽深的庭院。
最終,再次來到那扇熟悉的暖閣雕花小門前。
墨七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輕輕推開門,示意沈灼華進(jìn)去。
暖閣內(nèi)只點了一盞光線微弱的羊角燈。
濃重的藥味和淡淡的血腥氣彌漫在空氣中。
蕭執(zhí)半躺在寬大的床榻上,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唇色淡得幾乎透明,整個人瘦削了一大圈,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散。
他閉著眼,似乎極為虛弱。
聽到門響,他緩緩地、極其費力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當(dāng)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穿過昏黃的燈光,落在門口的沈灼華身上時,沈灼華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審視、冰冷和疏離。
只有一片深沉如海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帶著劫后余生的復(fù)雜光芒。
他看著她,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那只沒有受傷的手。
那只手瘦得骨節(jié)分明,微微顫抖著,朝她伸來。
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水,跨越了生死鴻溝。
沈灼華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原地,眼眶驟然一熱。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他的床榻邊。
然后,她伸出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那只冰涼顫抖的手。
他的手指很涼,帶著病弱之人的虛弱。
但他卻用盡力氣,反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指。
力道之大,仿佛要將他僅存的生命力都傳遞給她。
“灼華……”他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你……沒事……就好……”
沈灼華的眼淚,在這一刻,終于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
滴落在他們緊緊交握的手上,溫?zé)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