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已偏離路線。"車載導航機械地提醒著。
周雯關掉提示音,繼續(xù)沿著崎嶇的山路前行。副駕駛座上放著從銀行保險箱取出的照片和U盤,以及那本黑色日記本。昨晚她幾乎沒睡,反復聽著鄭志明錄下的林美娜和她"表哥"的對話。
"...老頭子那邊漏洞太大了,必須讓鄭志明繼續(xù)注資..." "...如果他不同意,就用他老婆威脅他..."
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心上。周雯握方向盤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她想起鄭志明最后幾個月時常半夜驚醒,滿身冷汗地抱著她,卻說只是做了噩夢。
山路越來越窄,終于,一塊斑駁的鐵牌出現(xiàn)在視線里:"晨曦孤兒院·成立于1998年"。
鐵牌后面是一棟灰白色的三層樓房,墻面有些剝落,但院子打掃得很干凈。幾個孩子正在操場上的簡易籃球架下玩耍,笑聲遠遠傳來。
周雯停好車,深吸一口氣才推門下車。她今天特意穿得樸素——牛仔褲、白襯衫和平底鞋,不想顯得太突兀。
"您好,請問找誰?"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跑過來,好奇地打量著她。
"我...我想見林院長。"周雯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林爺爺在辦公室!我?guī)ィ?小姑娘蹦蹦跳跳地領路,一邊回頭問,"您是來領養(yǎng)孩子的嗎?鄭叔叔說最近會有好心人來參觀。"
周雯的心猛地一跳:"鄭叔叔?"
"對啊,鄭叔叔可好了!他每個月都來看我們,帶好多禮物!"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上個月還給我?guī)Я税疟韧尥蓿f是他太太挑的..."
周雯的腳步頓住了。上個月鄭志明確實問過她小女孩會喜歡什么玩具,她隨口說了句芭比娃娃,沒想到...
辦公室門開著,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正在整理文件。聽到敲門聲,他抬起頭,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微微瞇起:"您是?"
"周雯。"她直接報了名字,觀察老人的反應。
林國棟的表情明顯僵硬了一瞬,隨即恢復平靜:"請坐。小芳,去給客人倒茶。"
小姑娘蹦跳著離開了。林國棟關上門,聲音壓低:"鄭太太,我猜您會來。"
"你認識我?"周雯握緊了包帶。
"志明...鄭先生經(jīng)常提起您。"林國棟的雙手微微發(fā)抖,從抽屜里取出一本相冊,"他說您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相冊第一頁是鄭志明和一群孩子的合影,背景正是這個孤兒院。日期顯示是五年前——正是他和林美娜"結婚"的那個時間段。照片里的鄭志明摟著兩個小男孩,笑容是周雯熟悉的溫柔,卻帶著一絲她讀不懂的疲憊。
"鄭先生五年前開始資助我們。"林國棟翻著相冊,"當時孤兒院面臨倒閉,是他匿名捐款救了我們。"
周雯的喉嚨發(fā)緊。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鄭志明告訴她那段時間他頻繁出差是為了拓展北方市場。
"后來他幾乎每個月都來,給孩子們帶禮物,陪他們玩游戲。"林國棟指著一張照片,上面的鄭志明正蹲著給一個小女孩系鞋帶,"他說這些事不值一提,所以要求我們保密。"
周雯的視線模糊了。照片里的鄭志明穿著她給他買的深藍色毛衣——那是他最常穿的一件。她突然想起每次"出差"回來,那件毛衣上總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她曾開玩笑說他是不是去醫(yī)院了...
"林美娜是你女兒?"周雯突然問道。
林國棟的手一抖,相冊差點掉在地上:"您...您知道了?"
"我知道她聲稱是我丈夫的妻子。"周雯直視老人的眼睛,"我也知道她威脅我丈夫,下藥設計他。"
辦公室陷入死寂。遠處孩子們的歡笑聲透過窗戶傳來,與室內(nèi)凝重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林國棟的臉色變得灰白,他顫抖著摘下眼鏡:"鄭太太,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周雯從包里取出那些照片,"這是你女兒給我丈夫下藥的證據(jù)。還有這個——"她拿出手機,播放了那段錄音。
聽到自己女兒的聲音,林國棟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般癱坐在椅子上:"美娜她...她是為了救我..."
"救你?"
"三年前,孤兒院擴建工程出了事故,一個孩子受傷。"林國棟的聲音嘶啞,"需要大筆賠償金,我...我挪用了公款,結果投資失敗..."他的手指絞在一起,"債主威脅要曝光,還會傷害孩子們...美娜知道后,說她會想辦法..."
周雯的心沉了下去:"她的辦法就是設計我丈夫?"
林國棟痛苦地閉上眼睛:"一開始她只是想讓鄭先生投資孤兒院。后來發(fā)現(xiàn)他很有錢,就...就起了貪念。"他抬頭,眼中含淚,"但鄭先生發(fā)現(xiàn)后,不僅沒有告發(fā)我們,還幫我們補上了虧空。條件是美娜必須離開..."
"那為什么他們還有結婚證?為什么我丈夫死后她跳出來爭遺產(chǎn)?"
"這..."林國棟的眼神閃爍,"我不清楚具體細節(jié)。美娜很久沒回來了,自從鄭先生..."他突然停住,像是意識到說漏了嘴。
"自從我丈夫什么?"周雯逼問。
門外傳來腳步聲,剛才那個叫小芳的女孩端著茶盤進來:"林爺爺,茶泡好了!"
談話被迫中斷。林國棟接過茶杯,手還在微微發(fā)抖:"謝謝小芳。去告訴廚房,中午多準備一份客餐。"
女孩離開后,周雯繼續(xù)追問:"你剛才想說什么?自從我丈夫怎么了?"
林國棟避開她的目光:"鄭太太,有些事您不知道比較好。鄭先生是為了保護您..."
"我要知道真相!"周雯的聲音突然提高,"我丈夫死了,而你的女兒正在試圖奪走他留給我的一切!"
"美娜不會傷害您的。"林國棟突然說,語氣古怪,"她向鄭先生保證過。"
周雯皺眉:"什么意思?"
林國棟搖搖頭,像是下定決心不再多說:"財務室有鄭先生這些年資助孤兒院的完整記錄。如果您想了解他的...另一面,可以去看看。"
財務室在一樓盡頭,是個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間。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正在整理賬本,見到林國棟帶著陌生人進來,立刻站起身。
"吳會計,這位是鄭先生的太太。她想看看資助記錄。"
吳會計明顯一怔,隨即點頭:"好的,我這就整理出來。"
等待的間隙,周雯環(huán)顧四周。墻上貼著一張巨幅照片,是孤兒院全體孩子和工作人員的合影。鄭志明站在最邊上,不像其他贊助商那樣占據(jù)C位。照片一角,林美娜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父親身旁,表情冷淡疏離,與周圍的笑臉形成鮮明對比。
"這是去年院慶拍的。"林國棟順著她的目光解釋道,"鄭先生本不想入鏡,是孩子們硬拉他拍的。"
周雯走近細看。照片里的鄭志明比記憶中消瘦許多,眼下有明顯的青黑。他左手搭在一個小男孩肩上,右手卻下意識地摸著西裝內(nèi)袋——那是他放藥的習慣動作。周雯的心一陣絞痛,她竟然沒注意到丈夫的心臟病已經(jīng)這么嚴重。
"鄭太太,這是近五年的賬目。"吳會計遞來一本厚厚的文件夾,"所有鄭先生的捐款都在這里。"
周雯翻開文件,第一頁是匯總表:鄭志明五年間向孤兒院捐款超過八百萬元,最近一年尤為頻繁,幾乎每月都有大額轉入。而備注欄里寫著"周雯基金"——她完全不知道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基金存在。
"這些錢..."周雯的聲音哽咽了。
"鄭先生說這是您和他共同的決定。"吳會計微笑道,"他說您身體不好不能親自來,但一直很關心孩子們。"
謊言。全是謊言。周雯的指甲陷入掌心。鄭志明用她的名字設立基金,卻從未告訴她,是為了什么?
翻到最后一頁,她發(fā)現(xiàn)了異常:最近三個月有兩筆大額支出,去向是"B.L.投資公司",合計兩百萬元。而備注寫著"債務清算"。
"這是什么?"周雯指著那兩筆款項。
吳會計和林國棟交換了一個眼神:"這...這是鄭先生同意的特殊支出。"
"什么特殊支出需要兩百萬?"
林國棟嘆了口氣:"是之前那些債主...鄭先生幫我們還清了大部分,但還有少數(shù)不肯罷休。上個月他們又來了,威脅要傷害孩子們...美娜說她會處理..."
"用我丈夫的錢處理?"周雯冷笑,"真是父女同心。"
"不,鄭先生知道這事!"吳會計突然插話,"他最后一次來的時候,親自查看了這筆轉賬記錄,還說..."她突然停住。
"還說什么?"
"說'這樣小雯就安全了'。"吳會計小聲回答。
周雯如遭雷擊。她突然想起鄭志明去世前一周的反常行為——他深夜在書房燒文件,凌晨突然抱著她說"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要堅強",還有他堅持要更新遺囑...
"鄭先生那天走得很急。"吳會計繼續(xù)說,"說要去見一個重要客戶。沒想到那竟是最后一次..."
林國棟突然老淚縱橫:"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挪用公款,美娜就不會...鄭先生也不會..."
周雯的手機突然響起,是李悅的來電。她走到走廊接聽。
"雯姐!你在哪?出大事了!"李悅的聲音帶著哭腔,"林美娜剛剛帶人去你家了,說是要'清點夫妻共同財產(chǎn)'!保安攔不住,他們已經(jīng)進去了!"
周雯的血瞬間冰涼:"我馬上回去。"
掛斷電話,她沖回財務室抓起包就要離開。林國棟追出來:"鄭太太,發(fā)生什么事了?"
"問你寶貝女兒去!"周雯甩開他的手,"她現(xiàn)在正在我家翻箱倒柜!"
林國棟臉色大變:"不可能!美娜答應過鄭先生..."
"答應什么?"周雯厲聲問。
老人卻只是搖頭,眼中滿是痛苦:"快回去吧。但請記住,鄭先生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您。"
回程的山路上,周雯將油門踩到底。憤怒和困惑在她胸口燃燒。鄭志明、林美娜、林國棟...每個人似乎都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每個人都說著"保護",卻將她蒙在鼓里十二年!
后視鏡里,一輛黑色轎車不知何時跟了上來,始終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周雯加速,那輛車也加速;她減速,對方同樣慢下來。
她的心跳開始失常,手心滲出冷汗。鄭志明在日記里寫過:"如果他們知道你在調(diào)查,可能會對你不利..."
轉過一個急彎時,周雯猛地踩下剎車,將車停在路邊。黑色轎車猝不及防,只能超車前行。透過車窗,她隱約看到駕駛座上的男人戴著鴨舌帽和口罩。
當那輛車消失在視線里,她才重新啟動,雙手仍然微微發(fā)抖。手機再次響起,這次是張維。
"周雯,你在哪?警方剛聯(lián)系我,鄭志明的心臟病可能不是自然發(fā)作...他們要求重新驗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