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早，燕偉達從床上起來穿衣漱口，狼吞虎咽喝粥，燕父問他這么急要干嘛，燕偉達不耐煩得翹著二郎腿：
“我同學約我去電影院看電影，票可難拿，不去白不去?！?/p>
“男同學女同學？”
“男的，爸，給我兩塊錢買吃的，想喝汽水和爆米花?！?/p>
“沒錢！”
燕父講到錢就激將，慈眉善目的臉瞬間就難看起來。
“天天就想吃，你這嘴就沒停過，冤家?！?/p>
“不給就不給，你兇什么。”
一早上的就鬧不愉快，燕母從廚房出來問怎么了，就看見燕偉達離開的背影，還有燕父皺眉不悅的神情，
燕父罵：“天天指著我要錢，我是錢袋子嗎？”
喲，他還真是。
就會裝。
燕偉達離開筒子樓后出了鋼鐵廠，中轉公交車，花費了一小時才跑到燕殊的紅星機械廠，在門衛(wèi)登記好姓名，就在門衛(wèi)室等著燕殊來。
他昨晚都聽得差不多，不來告密都對不起五姐對他那么好。
結果，傳達的人說五姐沒到崗位上。
“今天你來的不巧，燕殊同志出去辦公了，不在科室內?！?/p>
“??！”
“宿舍你是進不了了，要不先在附近轉悠轉悠？下午再過來吧?！?/p>
門衛(wèi)提議，燕偉達只能無奈起身，反正他一天都有空，算了，到處走走吧。
等他離開——
“走了沒？”有人來問。
“走了。”門衛(wèi)拍拍胸膛，表示放在我身上。
昨天來找燕殊打秋風那婆娘站了好一會，瞧得多可憐見，沒想到有人反饋，是這家人欠了債，想要來要錢的。
為了員工的安全，當然不能放進去了。
今天又來了這個燕殊弟弟，在這當頭來找她，估計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門衛(wèi)這次好心辦了差事，燕偉達可是專門來告密的。
被視為討錢份子的燕偉達還不知實情，身上只有一塊毛票，無奈閑逛到繁華的城中心，索性就蹲在街上消磨時間，瞧著來來往往的人——
看樣子有點可憐。
或許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原因，兩人看人的眼光出奇得一致。
時淮章從跟隨劉主任走在街道邊，忽而發(fā)覺一道視線始終定格在他臉上，原本以為是意外，但走了一段距離，那道視線仍未消失。
他隨意一瞥，瞄準遠處蹲在地上的小伙子。
不認識。
眉宇倒是有點像——燕殊。
想是這么想，時淮章腳步沒停，跟隨劉主任前往大商店。
盯著人家，還不曉得被發(fā)現(xiàn)的燕偉達也起身。
那穿著中山裝的大哥身材真高大，臉長得有種歪門邪道的美感，不陽剛但也不是很陰柔，恰到好處，輪廓深邃的臉上全是五官。
跟他五姐站一起，莫名很配。
有點明白拉郎配的感覺了。
但可不是爸那種不顧姐意愿的拉郎配，爸這人市儈得很，都不曉得考慮姐這么漂亮的人物也該找個符合她美貌，有鐵飯碗，干干凈凈的男子。
不由跟著走到大商店閑逛，結果一抬頭，燕偉達居然碰上了同班女同學。
全部注意力都轉到這了：
“靠北！你效率這么快，居然都能在這當柜員！”
燕偉達的羨慕從嘴里溢出來，他拍拍玻璃柜臺，盯著同學在管的各類糖果，那香甜味縈繞鼻尖，讓人魂不守舍。
爸給他找的是當門衛(wèi)，每天刮風下雨都要在，可辛苦，不像這里整天跟糖打交道，輕松。
女同學嘿嘿一笑，光彩照人：
“哪里哪里，運氣好罷了，還要恭喜你四姐結婚了呢?！?/p>
“誒，你怎么知道？”
“你四姐是在這里買的大白兔做喜糖，我遠遠瞧見你媽和你五姐了，就猜出來的。”
“哦哦，原來如此。”
燕偉達一想到喜糖，心情就怏怏的，
“可是，我盼著五姐別那么早結婚。”
“怎的了？”
燕偉達遇到熟人話匣子就要打開，但一想家丑不可外揚，昨天的事不是什么光彩的，帶娃二婚三十五歲軍人，除了后面的職位，哪一點講出來有臉的。
含糊得改變措辭，“我姐才十九，不想她結婚這么早?！?/p>
“是這樣啊，十九的確年輕，怎么，你姐談對象了？”
燕偉達笑了笑，“她要是談對象那就謝天謝地咯！就怕被家里做主，我爸這眼光特差，就只會在屎盆子里找女婿。”
“噗呲，哈哈哈哈哈哈?！?/p>
“說實話，你五姐很好看，要是真想談對象，不如我介紹一下表哥給她？都是干文職的有共同話題?！?/p>
五米外，兩人閑聊聲在時淮章耳邊清晰響起。
也不是故意偷聽，時淮章對五米內的動靜能無差別接聽，這純屬意外。
這時的劉主任正在挑選鋼筆，跟他講不同品牌的優(yōu)點，“你最近也在上識字班掃盲吧，買一支回去裝裝門面?！?/p>
“好的?！?/p>
時淮章拿試用筆，在粗糙黃紙上寫寫畫畫。
劉主任湊過來賞析他的字體，“筆順還需要練，字倒是寫得不錯，再接再厲?！?/p>
時淮章點點頭，“是?！?/p>
“行，沒什么想買的，開完會咱們就回招待所休息，下午幾個本地的朋友叫我出來吃飯，你也一起認識認識?！?/p>
時淮章眸眼流動，出聲：“主任，下午要辜負您的心意了，我已經有約?！?/p>
“有約？那位漂亮的女同志？要談了？”
“……”
“我們是普通的革命戰(zhàn)友?！?/p>
劉主任呵呵笑了聲，調侃得拍拍他的肩膀，“我又沒說你們之間不普通，哈哈，去吧。”
看這愣頭青有約要出門，還真是有趣。
時淮章雙眸微斂，對劉主任這種隨意的話有些不適。
在這個拘束的時代，男女之間談對象可不能隨便說說，未來要結婚的。若是后期不負責，輕則被批判，重則被判處流氓罪。
女方受到時代拘束更甚，枷鎖更深，談對象這詞匯要用得慎之再慎。
燕殊——
時淮章想到昨日在公園中的場景。
她是個好姑娘，容貌絕倫，善良還樂于奉獻，性格柔軟顧家，卻不幸出生一個思想昏庸，自私的家庭中。
可惜對時淮章來說，天生能成為話題中心的漂亮姑娘，并不適合他的擇偶要求。
自己也只是個普通人，沒那么多心思管人間疾苦，公平是非。
然而每次這么考慮，他見到本人，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她說什么，自己就忍不住應什么。
劉主任在旁邊冷得哆嗦一些，納悶商店內怎么有股寒風，回頭就見時淮章嚴肅的表情，
這小子，跟他開會沉穩(wěn)大氣，就算是跟大人物對話那也能做到不慌不忙，舉止得體，怎么講到姑娘就如臨大敵——
“小時啊，我還從來沒見過你這么嚴肅，不過就是認識位姑娘，怎么看起來要上戰(zhàn)場一樣？”
“那女同志就這么可怕？你打不過人家？”
時淮章愣了愣，“……”
“當然沒有?！?/p>
“那就去，實在成不了就成不了，你怕什么，還擔心人家綁著不讓你走啊?！?/p>
“不成就多一個同志唄，看我，我當年風流倜儻，哪座城沒有一個相識的女同志？哪座城沒有我的傳說？”
“……”
這話，劉主任的媳婦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