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既白抬了抬下巴,示意傭人帶嚴燊去更衣室。
更衣室的燈光比客廳更亮,四面落地鏡將嚴燊困在無數(shù)個鏡像里。他盯著鏡中那個渾身是傷的男人,與周圍奢華的裝潢格格不入。
傭人放下衣物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一人面對那套價值不菲的西裝。
嚴燊伸手觸碰襯衫面料,指尖傳來的細膩觸感讓他皺眉——這料子比他這輩子穿過的任何衣服都要柔軟。
他笨拙地套上襯衫,扣子系到第三顆時卡住了,粗糲的指腹摩挲著珍珠母貝紐扣,怎么都捏不穩(wěn)。
西裝褲的剪裁過分貼合,束縛感讓他渾身不自在。
當他終于套上外套時,鏡中人已煥然一新——寬肩窄腰被完美勾勒,黑色面料襯得他膚色愈發(fā)冷峻。
那些傷痕被高領(lǐng)襯衫遮住,只露出喉結(jié)處一道淡疤,反倒添了幾分危險的魅力。
唯獨那條暗紋領(lǐng)帶,在他手中成了最難馴服的敵人。
幾次嘗試后,領(lǐng)帶歪歪扭扭地掛在脖子上,像條垂死的蛇。
嚴燊煩躁地扯松領(lǐng)口,鎖骨處的淤青若隱若現(xiàn)。
“你這是在用領(lǐng)帶上吊?”
裴既白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嚴燊猛地轉(zhuǎn)身,看見對方倚在門框上,目光在他身上逡巡。那種審視的眼神讓嚴燊覺得非常不舒服。
“這玩意太勒了?!眹罒龀读顺额I(lǐng)帶,“不舒服。”
裴既白走近時帶起一陣冷冽的香水味。
他走到嚴燊跟前,抬手時袖扣閃過寒光,嚴燊條件反射地繃緊肌肉,卻見那只修長的手徑直伸向他的領(lǐng)口。
“別動。”
裴既白的指尖擦過他的喉結(jié),靈巧地拆開那個失敗的結(jié)。
嚴燊屏住呼吸,發(fā)現(xiàn)裴既白比自己矮了接近半個頭。
他感受到絲綢面料在頸間滑動。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數(shù)清對方的睫毛,裴既白垂眸時,眼睛像兩泓深不見底的寒潭,卻讓嚴燊移不開視線,深陷其中。
“抬頭?!?/p>
嚴燊僵著脖子照做。
裴既白的手指穿梭在他頸間,偶爾擦過皮膚,觸感冰涼。
當領(lǐng)帶終于系好時,嚴燊在鏡中看見一個陌生的自己——西裝革履,卻像被套上枷鎖的野獸。
裴既白退后半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數(shù)秒,突然伸手拂去他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
“記住,”裴既白的手指撫過嚴燊的領(lǐng)口,指節(jié)若有似無地擦過他的喉結(jié)。這個本該溫柔的動作,卻因他冰冷的聲線而充滿壓迫感,“從現(xiàn)在起,你代表的是我的臉面?!?/p>
嚴燊后退半步,粗糲的指腹扯松領(lǐng)帶,喉結(jié)滾動時牽動鎖骨處的傷痕:“沒學過,不知道?!?/p>
裴既白眸色驟暗。
落地鏡映出兩人對峙的身影——一個西裝革履卻難掩野性,一個優(yōu)雅矜貴卻暗藏鋒芒。
他忽然抬手,修長的指節(jié)捏住嚴燊的下巴,強迫他看向鏡中的自己。
“我會馴服你的——”他的拇指重重碾過嚴燊的唇角,“孤狼?!?/p>
嚴燊皺眉,心跳快了一拍,說不出到底是一種什么感覺。
走出更衣室,走廊的感應(yīng)燈隨著他們的腳步漸次亮起。
嚴燊不習慣地扯了扯領(lǐng)口,昂貴的西裝面料束縛著肌肉的爆發(fā)力,讓他像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
裴既白突然駐足。
五名身著黑色戰(zhàn)術(shù)服的保鏢靜立如松,為首的男子肩寬腿長,古銅色皮膚上橫貫著幾道疤痕。
"阿金。"裴既白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產(chǎn)生回響,"你們的新搭檔。"
名叫阿金的男子上前一步。
他和嚴燊差不多高,剃著極短的平頭,右耳缺了一角。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在嚴燊身上逡巡,隨后點頭:“我叫金成師,叫我阿金就好。”
其余四人同時向嚴燊頷首致意。
嚴燊瞇起眼。
這些人的站姿、呼吸頻率,甚至虎口的老繭位置,都昭示著他們絕非普通保鏢——是見過血的。
裴既白漫不經(jīng)心地整理袖口:“帶他去熟悉一下環(huán)境,然后教教他怎么做好我裴既白的保鏢?!?/p>
阿金等裴既白走遠,突然壓低聲音:“別緊張兄弟?!彼噶酥缸约喝笔У亩?,“三年前在緬甸,我也差點死在八角籠里,是裴少救的我。”
嚴燊的肌肉微微放松,但眼神依舊警惕。阿金笑著遞來一支煙,被他搖頭拒絕。
“規(guī)矩很簡單?!卑⒔鹗掌鹦θ荩暗谝?,永遠站在雇主左后方,確保雇主安全;第二......”
嚴燊聽著那些條條框框,目光卻不自覺追隨著走廊盡頭的身影。
裴既白正站在落地窗前接電話,晨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卻照不暖那身冷冽的氣質(zhì)。
像是感應(yīng)到什么,裴既白突然回頭。
隔著半個走廊,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一個帶著未馴服的野性,一個含著危險的審視。
阿金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看嚴燊,又看看遠處的裴既白,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還有一條規(guī)矩?!彼馕渡铋L地說,“千萬別盯著老板看太久。”
嚴燊收回視線,看向阿金,目光冷淡。
“可以。”
阿金:“……”
——
“你要學的有很多,基礎(chǔ)的包括戰(zhàn)術(shù)走位訓練,武器專項,醫(yī)療急救以及情報分析……”
訓練場的白熾燈刺得人眼睛發(fā)疼。
嚴燊站在場地中央,黑色西裝早已脫下扔在一旁,只穿著解開三顆紐扣的白襯衫。汗?jié)竦牟剂暇o貼在背肌上,勾勒出充滿爆發(fā)力的線條。
“基本流程就是這樣?!卑⒔鸩亮瞬令~頭的汗,“再培訓一個月,你就能參與貼身保護了。”
嚴燊扯了扯嘴角,從鼻腔里哼出一聲冷笑。他壓根沒打算保護什么裴既白,簽?zāi)欠葙u身契不過是因為沒有退路。
“怎么?”一個留著板寸的保鏢突然上前,胸口的名牌寫著“陳曉”。
他比嚴燊矮半個頭,但肌肉虬結(jié)的手臂上布滿刺青,“看不上我們這的工作?”
嚴燊連眼皮都懶得抬,轉(zhuǎn)身去拿水杯。
陳曉猛地拽住他手腕:“跟你說話呢,聾了?”
空氣瞬間凝固。
嚴燊緩緩轉(zhuǎn)頭,被汗水浸濕的黑發(fā)下,一雙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刀。他盯著陳驍抓著自己的手,突然笑了——
“關(guān)你屁事?!?/p>
四個字像四顆子彈,砸在寂靜的訓練場上。
陳曉臉色漲紅,拳頭已經(jīng)攥緊。阿金剛要阻攔,嚴燊卻突然動了——
他反手扣住陳曉的手腕,一個利落的過肩摔將人狠狠砸在地上。
陳曉還沒反應(yīng)過來,咽喉已經(jīng)被嚴燊的膝蓋抵住。
“聽好了?!眹罒龈┥?,汗水順著鼻梁滴在陳曉驚恐的臉上,“我不管你們是什么精英保鏢——”
他的膝蓋又往下壓了半分,陳曉發(fā)出痛苦的嗚咽。
“——再碰我一次,”嚴燊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卻讓所有人毛骨悚然,“我就擰斷你的脖子?!?/p>
訓練場落針可聞。阿金瞇起眼,突然鼓掌:“漂亮的身手?!?/p>
嚴燊松開陳曉,起身時襯衫領(lǐng)口大開,露出鎖骨處猙獰的傷疤。他隨手抓起西裝外套搭在肩上,頭也不回地走出訓練場。
沒人敢攔他。
直到嚴燊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陳曉才狼狽地爬起來:“金哥,這瘋子——”
“閉嘴?!卑⒔鹂粗鴩罒鰸u行漸遠的背影,目光深遠,“知道裴少為什么選他嗎?”
眾人沉默。
“因為我們需要的就是這樣一條惡犬?!卑⒔鹫f著笑了起來,目光狠厲,“一條敢咬斷敵人喉嚨的——”
“瘋狗?!?/p>